第3章 罪己书
黄一北看着眼前数年不见的女子,即使是在这简陋的小小请室,她通身也透着闲适,仿佛是来赏景一般。
并不为她语气中的嘲笑生气,她淡淡回应道:“你万少卿杂务繁身,我黄某人位卑人轻,自是当不得您千里迢迢来次取笑的。所以,您此番前来,所欲为何?”
黄一北边说,边向后靠在墙上,她伸直右腿,又低下了头,藏了神色,也不再看万倚。
万倚却没有急于回答,她仔细打量了一下黄一北此时难得一见的颓唐样子。
半晌后,她施施然说道:“自德仁元年女子可入朝为官始,至此恰好百载。然而这百年间,女子官位最高者不过四品宣抚。如今,我欲力推我师都察院詹常侍,进至三品正卿。但朝中古礼派守旧徇私,几番阻挠,这其中以安州几人为最。为此,我特意从京都来这安州寻求解决之法。至此地已是两月有余了,现如今,恰听闻女郎遭难,便来探看。”
听到此处,黄一北想了想,看来她真的不是特意来救自己的,怎么说呢,竟隐隐有点失落。
听她的说辞,难不成还想要拿她做筏子,去和那些人交锋?黄一北抬头,白了一眼万倚。
“你便好心的过来看我?怕不是听说与我起争执的,正好是那古礼派叫的上名的钱老夫子,所以拿我做突破口吧!直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罪己书。”万倚利润地回应道。
“不可能,想都别想。”黄一北迅速起身,两三步便跨到万倚面前,眸子中带着怒火,直视着她。
“此事我有何错?若当日我在固海楼低头,便不会所你今日所见,身困囹圄。万倚,我黄某可困,能死,不跪。”
见黄一北如此急愤,万倚并没有回避她的视线,只盯着她悠悠叹道:“什么时候我的名声已这般差了吗?你觉得我会推你出去,让你揽下过错?嗯?我只是认为你的确要为一人致歉。”
“谁?”黄一北向后退了两步,抱臂站定,轻声问道。
“一名至安州济困的一众阁副使而已。”
“她出自平南王白氏,所享权势钱财无尽,却一心只在诗书典籍,尚未十四,便在京圈混了个‘小家’的名头。本以为她在舞象之年便可以应试夺第,但谁知,她因偶知其父贪没了锦州水灾的济慈款项,便独身一人前往锦州折罪,自此杳无音信。”万倚缓缓说道。
“我对不起她什么了?”黄一北听后,似是有点怔松,下意识问道。
万倚看向她,虽然没有拔高声音,满含怒火,但言辞间却充斥了指责。
“你对不起她什么?”
她向着黄一北走去,逼着她抬头看来。
“你对不起她学诗悟书小二十载,被两名小小衙役暴力褪了外衫,辱了读书人的文雅。”
“你对不起她承其祖上之功劳,本可以朝堂之上出谋定律,如今却被困在小小请室。”
“你对不起她得享同处天地,且同为挣扎求存万物生灵,以正值华年女子身被一老叟逼至如此困境。”
黄一北听她说到这,猛然间红了眼眶,却也并未流泪。
她看着万倚,开口说道:“好,我写。这也不算帮你,有些话,我确实是不吐不快。”
见这人应承了下来,万倚补充道:“除了这罪己诏,之后我还会命人送来一纸诉状,你也不用细究,只需要在上面签字画押便行。”
黄一北知道这人不会害她,点了点头,也没有拒绝。
“那就这般吧!写完了可要好好休息,攒足了精神,明天还有一场仗要打,可不能浪费了我的时间!”
话落,她又深深看了一眼黄一北,也没有出言告辞,直接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刚走到门口,万倚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她转过头来,看着不曾见过的颓唐的友人,见那黄一北又准备坐回角落。
她心内一软,又温言开口道:“有些时候,身份和权势利用起来,要比自己一个人单打独斗所取得的成效更大,那不一定只能是坏东西的。你也好好想想!”
说完,万倚便步子不停的朝外走去,清萍见女君出门,赶紧跟上。
黄一北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坐在角落又垂下了头,陷入沉思。
主仆二人出门,向前走了不过几步,那协律看见后便远远的迎了过来,也不急着去锁门,又一路恭敬地将二人送了出去。
出了府衙,上了马车后,清萍忍不住问道:“女君,我们不是早就有了对付安州古礼派那群老学究的办法了吗?今日里不就只是特意来帮黄一北的,女君又为什么要对她那样说,被误会了来意怎么办?”
万倚听后,思考了少许时间,答道:“黄一北此人,贵在有傲骨。我可不想下次再见面时,她像是欠了我什么般怯懦。再说,借由黄一北此事切进,本就更直接方便,更见效果。”
她转了转手中茶杯,复又放在车壁边的置物台面上。
然后吩咐清漪道:“稍后把诉状给黄一北送过来,并带上着她写好的罪己书,去找万闻阁此地的管事。告诉那管事,若到了明日辰时,这安州府还有哪个能张嘴呼吸的人,不曾听闻黄一北的罪己书,我便请他来府上喝茶。”
听此,清萍便可以确认了。
女君确实和那黄一北是旧识,不然又怎么会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难得一见的暗生恼意,并如此强硬的威胁万闻阁的管事呢!
话又说回来,也是很久不见女君如此霸道行事了,可见,女君与那黄一北也并非只是简单的相识。
哈哈,罪了和女君有故旧的黄一北,那钱老夫子这回算是要被铁板踢回去了,清萍心中暗自窃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