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同床而眠
二楼客房,一声压抑的尖叫传来。
闫思思看着双人间的双人床,双手捂住了嘴。
这是怎样的一颗惊天大糖!
双人床——只有一张床——住一起的两个人也得睡一起——两个枕头,一床被子——不行了她需要缓一缓。
闻许君很想把这姑娘脑子打开,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
“你没事吧?”
闫思思对着大床露出迷之微笑。
“没事,许君姐。”
捧着手机的闫思思,察觉到了闻许君不解的目光。
“许君姐,你缺睡前读物吗?”她按下屏幕右上角的分享,“我这有好几本电子书。”
闻许君点开链接,看到了“睡前读物”的书名:《强扭的瓜就是甜》。
主人公:沈遐,陆引。
陆引推开房门。
老式四角床映入眼帘,仅有一床被子叠于床尾。
他察觉到,身旁的沈遐明显一顿。
啧,真是个难伺候的冰块,陆引想。
还没等他的念头转完,就听沈遐道,“我先去冲澡。”
客房的布置与这里的整体风格相同,透露着古典气息。
木质窗棂镶了银边,彩色琉璃镶嵌其中。
天花板由深褐色的石块拼接而成,水晶灯灯散发着暖色调的光。
墙壁挂了几幅装饰绣画,银色丝线勾勒出古老的图腾。
脚下的地毯又厚又软,丝绸床帐被束在一起打了结,边角垂落其上。
不愧是清新卫视的招牌综艺,制作组的用心程度可见一斑。
洗漱过后,陆引换上睡袍。
床帐里侧轻微隆起,是沈遐躺在那里。
沈遐面朝着墙,只留给陆引一片黑发和脖颈处冷白的皮肤。
陆引掀起被子一角。他对家明明很高,躺在床上的姿势却略显单薄。
沈遐只盖了小半边被子,一多半都留给了还没上床的人。
陆引毫不客气的躺下来,把自己裹了个严实。
这里地处山区,昼夜温差可不小。
陆引在被子里蹭来蹭去,试图通过摩擦生热让自己更暖和一些。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沈遐躺得久,陆引总觉得,他对家那边的温度更高。
可这人明明个是冰块,又怎么可能成为热源?
辗转反侧了好一会,陆引又担心自己吵到沈遐。
也不知道他睡没睡着。
陆引伸手戳过去,想要试一下。
沈遐原本在闭目养神。
他睡眠特别浅,入睡也很困难。
当柔软的床褥在背后凹陷时,他就知道陆引回来了。
对家睡起觉来,也和本人一样不消停,五分钟内翻了大概四十三次身。
沈遐刚想问问,陆引是不是在烙饼,就凭感觉捉住了他对家伸过来的手。
陆引:“……”
这人后背长眼睛了吧?
几乎在戳过去的一瞬间,就被人反握住。
温热的触感传来,自己同一个晚上第二次被捏住手腕。
陆引后知后觉的体验到了不自在。
和连续两次亲密肢体接触的对家同床而眠,是二十多年人生里从未有过的遭遇。
如同被烫到一般,陆引迅速收回手,甚至连睡姿都规矩了起来。
想想又觉得,这样显得自己太怂。
“你怎么还不睡觉?”陆引恶人先告状。
沈遐头也没回:“少动手动脚。”
“天地良心,”陆引道,“我只动了手,没动脚。”
回应他的,是沈遐平稳的呼吸。
这冰块又不吭声了。
陆引清楚,他对家肯定还醒着。
不过谁都没再说话。
最终陆引翻了个身,两人以背对背的姿态进入梦乡。
睡眠一向极浅的沈遐,难得入睡得很快。
甚至还做了梦。
他太久没有梦到过自己的童年了。却不知某些记忆,仍旧依稀可见。
滨城,是沈遐的半个故乡。
那里群山环绕,天蓝水绿。虽不及一线都市繁华,但也以如画的风景受人青睐。
摆渡车停靠在校门口,新刷过漆的标牌闪闪发亮。
六年级的沈遐拎着书包,穿过过道,熟门熟路的走向最后一排的靠窗处。
与同龄人相比,身高腿长的他,总能在这种时候占据优势。
沈遐扭身坐下,靠着椅背看向窗外。
放了学的小学生们,如同关押一天总算出笼的鸟,从教学楼里源源不断的向外涌。
他们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背着书包朝校车鱼贯而入。
沈遐之所以选择后排的靠窗位置,是因为角落里更加清净。
他一向独来独往,没什么朋友。
作为一个“外来者”,从五年前来到这里念书开始,沈遐就或多或少的感受到了其他人的排斥。
倘若是个活泼热情的小孩,说不准能够逐渐融入环境,但他恰恰相反,是个冷淡的性子。
沈遐常年游离在人群的边缘,只在刚刚转来学校时受到过几分关注。
随着时间的推移,老师同学们鲜少想到也鲜少提起他。除了每学期末的表彰大会和奖状颁发,大家几乎都快忘了班里还有这么一个人。
望着窗框上的一点,沈遐的目光逐渐放空。
十几分钟后,校车就会到站。
他就要回到那个并不想回、却又不得不回的地方——他所谓的家。
那甚至称不上是家,充其量算作一个容身的居所。
五岁那年,沈遐被寄养到了舅舅家。
从小在田园别墅里长大的他,第一次踏进居民区里拥挤的单元楼。
防盗门后,陌生的中年男女站在一起,向他投来审视的目光。
在面对沈遐母亲的时候,这对中年夫妇还带着几分亲切。
但待沈母离去只剩沈遐一人时,他们脸上的笑容,便肉眼可见的虚假了起来。
“进来吧,大外甥。”女人朝他伸出了手。
“小瑜,男子汉不要躲躲藏藏,”一旁的男人则向自己的儿子介绍道,“快出来见见你表哥。”
沙发后的男孩露出脑袋,望过来的眼神充满戒备:“你是谁?为什么要来我们家?”
“kelruiy,umm……”
沈遐把话到嘴边的单词咽回去,换成了还不怎么熟练的中文。
“我还没有中文名字,来你们家是为了借住一段时间——”
“是个人都有名字吧,你怎么会没有名字?”
沈瑜的声音大惊小怪,不等沈遐说完就出言打断。
“还有,最开始那句话是什么鸟语?唧唧歪歪的真奇怪,我完全没听明白!”
“不是鸟语,”沈遐面无表情的回答,“是英语。”
“精语?”
“英——语。”
“英语是什么东西?”
“就是一门其他国家的语言。”
“沈瑜!”舅母提高了声音。
自己儿子的无知,令她感到有些丢人。
中年女人严肃了起来,“赶紧和你表哥打招呼,少说这些有的没的。见了人家不问好,你还有没有礼貌了?”
“快点”,她催促道,“叫表哥。”
“凭什么!”
沈瑜吵闹着不依,“我才不要叫他哥!”
舅母脸上挂不住了,狠狠瞪过去。
沈瑜大概见惯了这种场面,不但丝毫不怕,还扮了个鬼脸。随后钻进自己的房间,“彭”的一声关上门。
最开始念着沈母的嘱托,中年夫妇还会照顾着沈遐。
但一星期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一年过去了,三年过去了……沈母并没有再次出现。
中年夫妇对沈遐甚至懒于敷衍,直接变成了不闻不问。
几千个日日夜夜里,沈遐从未感受到一丝亲情。
最开始的不舍与期待,逐渐转变为犹疑,再接着是沮丧。
到最后,便只剩下了麻木。
眼前被光晃了一下,发呆的沈遐回过神来。
摆渡车前门钻进一个男孩。男孩衣袖边缘上缝着亮片,随着他的动作一闪一闪。
沈遐原本只是一瞥,随后却凝住目光。
因为那男孩外套里穿的,是平整的浅色衬衫,根本就不是他们的校服半袖!
这也就说明,那男孩并非本校学生,却混进了他们的校车。
上校车都需要出示胸牌,沈遐便等着那男孩被司机赶下去。
却见那男孩脸上带着亲和的笑,十分熟捻的和司机师傅聊上了天。
他三言两语的打着趣,从司机的白手套磨破了洞,聊到叔叔您辛苦了。
司机师傅笑呵呵的,一边把那男孩迎进去,一边嘱咐着赶紧找地方免得人多没座位。
全然忘了检查他的胸牌。
沈遐对这一顿操作叹为观止。
那男孩穿过人群,顺手帮低年级小姑娘捡了下水杯,随后夸一个小胖墩发型真帅并让其借过。
最终,在众人友善的目光中穿过空隙,和沈遐对上了目光。
沈遐微微直起了身。
这么一整车同学,居然没有任何人意识到,车里混进来一个外校生吗?
那男孩大概读懂了沈遐的眼神,三两步凑近,伸手掩住了他的嘴。
“别说出来,千万别说出来,哥!”
沈遐被男孩叫的一愣。
他名义上的表弟,从来都不用正眼瞧他,更别提叫他哥了。
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却是从一个毫不相识的人嘴里。
虽然知道这人有求于他,这样叫也只是讨巧。
“江湖救急,我只是想搭个车,千万别揭发我。”
外校男孩眨巴着眼睛,压低了声音,“如果被赶下去的话,我会被打断腿的!”
明知这人在装可怜卖惨,沈遐也没有揭穿。
捂住他嘴的那只手,原本也没有使多大力气。
沈遐只轻轻拨了一下,男孩便立即松开手。
沈遐挪开一旁的书包,将里侧的位置让了出来。
他偏了偏头,“里面没人。”
男孩立即坐了进去。
没等他坐稳,沈遐又道:“还有,少动手动脚。”
声音稚嫩许多,少年气将清冷感觉削减了大半。
身旁的男孩原本酝酿了一长串感谢的话,闻言明显一噎。
“天地良心,”男孩回答,“我只动了手,没动脚。”
梦境至此结束。
回忆着那似曾相识的对话,沈遐睡意朦胧的想,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梦里少年的相貌,有些模糊。
但那家伙周身的气质……沈遐对比了一番,活脱脱一个袖珍版陆引。
天色蒙蒙亮了。
沈遐打算扭头看下时间,却发现自己现在的姿势,堪称行动不便。
有什么事情,比梦见对家说过的话更可怕吗?
有,睡意全无的沈遐想。
比如一睁开眼,就被他对家怼到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