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瘦尽灯花又一宵4
荣令蓁抬眼对上他那双深褐色的眼眸，落日余晖斜斜的落在他的身上，将他整个人一分为二，一边是和煦温暖，一边则深藏在阴影之中。
他欲言又止的看着她，身影微动间整个人已没入阴影之中，对她说道：“今夜好生休息，明日就能到京城了。”
荣令蓁怎会看不出他的欲言又止，点点头间又忽然问他：“你要说的不是这个吧？怎么了，究竟是何事？有什么话都不能对我说了？”
她忽如其来的尖锐让谢持静略有吃惊，摇了摇头，看着依旧徜徉在余辉中的荣令蓁，她永远不会知道他是怎样来到她身边的，那些晦暗痛苦的时候，虽然早已过去，但永远不会过去。他早已不想继续瞒着她，早不想当她的什么狗屁外甥，可他心中又十分清楚，至少现在还不能，也许很久很久以后也不能。
可他若非如此，又怎能遇到她，并与她共有这么些年的时光。只要他等待时机，有朝一日，他定然可以得到她。
谢持静叹了口气，静敛温和的脸上露出了个痛苦又无奈的笑容，见她满眼的焦急，他心中得以平静，对她说：“等以后我会告诉你的，你会等我……”说到此，他又不确定的抬眼看向她，问到：“你会等我的，对吧？”
他欲言又止几番无奈后怅然放弃的神情，让荣令蓁不由想到这孩子是不是情窦初开了，眉眼弯弯，颇为开明的点点头：“好，都还有自己的小心思了？是不是看上哪家姑娘了，你也老大不小了，你二舅像你这么大都已经成亲了！”
谢持静未曾转开眼，温和沉静的目光依旧落在她笑意盈盈的脸上，未曾点头也不曾否认，只说：“以后你就会知道的。”
荣令蓁点头，一边推开了房门一边对他说：“好好好，不说就不说，我要回去休息了，你也快去休息，明日还要赶路呢！”
“嗯，你进去吧！”谢持静往一侧让了让，看着她进门才离开。
……
从叶州离开时尚在初秋，一路上走走停停的，硬是将整个秋日时序看了个遍，从层林浸染渐渐变得枝叶寥寥，山林间即使还尚有青绿也像是蒙了层灰色的绿，了无生机，走到津县时还下起了蒙蒙细雨，到京城时更是大雨滂沱。
荣令蓁撩起了小帘，隔着雨幕看向远处写着盛京两个大字的城门，城墙牢牢筑起，灰瓦之间褪了色的赤色城门像是位垂垂老矣的守门将士，迎来送往的不知见到了多少人。
这是她第三次入京，没了第一次那样不安兴奋的忐忑，倒是有了第三次别样不知来日的忐忑。
宋锦也伸头出去看，对荣令蓁讲：“这京城还就是与叶州不同，连城门都格外高大……”说话间，她却忽然顿了顿，一眼看到了持伞却并未撑开站在城门之下穿着清灰直裰的人，露出个如同雨中艳阳般的笑容来，又说：“荣二哥在那里呢！”
荣令蓁顺着她的手指也看到了站在城门下的人影，他身后还跟了好些宁王部众，想必都是来接家眷的。
“怎么不见你大哥？”荣令蓁眯起眼也未曾看到宋铎。
随着马车的渐驶渐近，宋锦又看到荣聿身旁站了个身形高大且面生的男子，撞了撞荣令蓁问：“想必是有事，反正来不来都一样。欸，你看二哥身边怎么有个从未见过的人，是你们家的人吗？”
荣令蓁目光一滞，心头猛地一跳，他怎么会来？慌的她连忙放下了帘子，摸了摸自己头上的发髻钗环，焦虑的捋着胸前垂下来的一缕青丝。宋锦不解的看向她，忽然笑了出来：“蓁蓁，你是不是喜欢那人？”
荣令蓁头也不抬的就反驳：“谁喜欢他，你是不知京中那些贵女们又多爱挑人毛病，我若是不规规整整的，被她们瞧见了，还不得传遍京城！你也是，看看你头发，乱成什么样子了？！”
宋锦一听这话马上伸手抚了抚自己的发髻，然而很快她又放下手来，反正没什么两样！
两人说话间，马车已经驶到了城门，荣令蓁已经听到了荣聿与谢持静说话的声音，她透过窗帘不时露出的一道缝隙向外看去，双手不觉间角握在一处，若是一会儿他看自己，她该如何是好？若是他与自己说些什么，她又该如何回答？他看她时，她若是只当作看不到，会否越发显得她欲盖弥彰？若是他与她说话，她是该语气冷淡还是语气如常？
这片刻间，荣令蓁已是愁肠百结，脑海中已经是将他要说些什么甚至他的面目表情都上演了无数遍！
正当她百转千回之际，外面有只手猝然的撩开了小帘，犹带雨寒的风微微吹过来，荣令蓁猛然回过神，极力镇定下来，看着外面苍白虚弱不少的大哥甜甜一笑：“大哥，你不是在病中吗？怎么也来了？”
荣聿站在雨下，端详着荣令蓁半晌才说：“不来，你怕又要同我闹了，这一路多亏了你与锦儿。”
藏在荣令蓁背后的宋锦闻言犹如小兔被惊吓到一般，立即喜笑颜开起来，荣令蓁笑着拉过宋锦，宋锦小声糯糯道：“二哥不必言谢。”
荣令蓁的眼扫过荣聿身侧的人，荣聿打着的伞遮挡住了他的上半身，但依旧能够看到他正弯腰走过来，可他不是也受了伤吗？怎么会好的这么快，甚至连伞也不打的就在雨下淋着，但，他就算是淋了雨与她又有什么关系？
荣令蓁一口一口的默默吸着气，嘴边正要说的话也顿了顿，在刹那间几乎摒住了呼吸，宋锦的手被她捏的生疼，不得不转头问她：“蓁蓁，你怎么了？”
“我……我有些冷。”荣令蓁赶忙松开了握着宋锦的手，看向已经走到二哥身后的人，不大不小的问了一句：“二哥，他怎么也来了？”
荣聿不解的向后看了一眼，将伞让了让，正让出来那人的位置，回头问那人：“世子何时与我妹妹认识的？我怎么不知？”
听二哥叫他世子，荣令蓁心中就更是紧张，紧张里还带着一些雀跃，但她还不得不冷着脸，英眉一挑“哼”了一声。也不知他今日是为何要来？难道是为了她？可上回他走的时候可是连一步都未曾犹豫更别说回头了？说她不气那定然是不可能，可他若是真的回头再与她说些什么，她可真不知自己会否立即又丢盔卸甲？
但她隐隐知晓自己的选择，其实只要他对她展颜一笑，她就能立即心软下来，她无法拒绝他。假使他坚持，她也不知她能否克制着自己依旧向往着他的心。就像此刻他出现在这里一样，她可以做到不看他，可心却依旧因他而牵动，因他而异样丛生。
好在他是个无情无义之人，好在他是个无情无义之人！荣令蓁想了想，问自己——他又真的是个无情无义之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