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瘦尽灯花又一宵3
方才还觉得秋日天高气阔的荣令蓁忽然觉得到处都是枯黄一点也不好看，脸上的表情也肉眼可见的消沉了下来。
但她却不开口问，只听着他们说。
“陆二哥怎么伤的？已经娶了吗？”林翠沉急急问到，狐狸一般的眼却是看向了竖着耳朵闷闷不乐的荣令蓁身上。
“嗨~都是虚惊一场，陆二哥之前护送蓁姨受的伤没好全，城前之战时与叛军酣战之际又中了暗箭，好在偏了心口一两寸，否则还真的是回天无力了。”谢挽星只挑着说了些轻飘飘的东西，而后又继续说到：“那姑娘早被陆二哥送回去了，听说那姑娘是褚家的旁支姑娘，褚家在背地里可把陆二哥有的骂。”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林翠沉挽着荣令蓁问到。
荣令蓁无声的叹了口气，她倒不想这辈子还能听到他要娶妻的事情。也只有她的身份才能够让他毫无拒绝的余地吧？否则她必然也会和那褚家的小姑娘一般，被他不客气的再送回荣府。
回到王府时，王府内也早已人声鼎沸，林宗靖也到了叶州，正吩咐属下将此次要接回京中的家眷。荣令蓁倒是没有见到她大哥，她问了静儿才得知，大哥也受了伤，正在京中静养，所以此次派回来接他们的是林宗靖与谢持静等人。
可是大嫂的身子已经一日不如一日了，若是她没记错，大嫂上京还未半月便撒手人寰，而后没有一年，皇帝便赐婚他与长公主之女。
“星儿，我不是告诉过你一定要让舅舅回来的吗？”荣令蓁拉着谢挽星问。
谢挽星也知她心中所想，耐心与她解释：“舅舅伤的也不轻，实在走不得，我知道舅母病重，所以专门带了御医回来，一边为舅母诊治一边上京，京中那么多名医，你就放心吧！”
“好，那我们早日入京。”谢挽星说话间带着些隐隐的揶揄之意。
荣令蓁横他一眼，见谢持静过来，就没有再与他计较。
“你看看你大哥，什么时候才能长大！”荣令蓁伸手点了点他的脑袋。
谢挽星不满的撅嘴：“还说我什么样你都喜欢呢？原来还是更喜欢大哥些。”
谢持静拍了拍谢挽星的头，笑起来，也学着谢挽星的语气说到：“蓁姨还同你说过你什么样她都喜欢这种话呢？”说罢目光灼灼的看向荣令蓁。
荣令蓁“啧”了一声，不解的看着谢持静：“静儿你怎么也跟他一样？”
谢持静低头露齿一笑，然后又抬头，揽过谢挽星的肩膀，问荣令蓁道：“跟他一样不好吗？能让你怎样都喜欢。”
谢挽星小声附和：“就是，多少人想像我一样还不能呢！”
荣令蓁鼓起脸来，总觉得静儿越发的不像样子了，还跟着谢挽星一同打趣她来了，原来不都是他和她站在一起的吗？想到这里，荣令蓁把手一背，撂下一句“你们两个就把我气死吧！我回去了，别跟着我了，东西还未收拾好呢！”便扬长而去。
晴空晚照都在京中，她的院子里还剩下晴风晚月几个，正帮她收拾荣令茝为她做的那几箱子衣服哩！荣令蓁看着自己一屋子的箱笼，这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把家搬到京城里去了呢？但是姐姐给的东西，她也不好意思就都放在叶州了，有好些好衣服她还未曾穿过呢！左思右想的想了好几日才决定全都带走的，其余一些小玩意儿都可以放在叶州。
“锦儿还在这里吗？”荣令蓁问到。
晴风看了看里面榻上睡得正香的粉衣女子，对荣令蓁低声说到：“刚睡下，已经画了一早上图纸了。”
自从荣令蓁回来后，便将一人独居的宋锦也接到了王府中居住，与荣令菀几个做个伴，这半年她都住在她的其叶阁中。自从她将她要办间书院的想法告诉宋锦后，宋锦便自告奋勇的画起了书院的图纸。
宋锦与她不同，她自小就喜欢读书，也养成了个安静的性子，最喜欢端着《木经》、《营造法式》之类的书写写画画，这回可也算是让她碰着了。早上要出去钓鱼的时候死活拉她去，这丫头就是不去，非说梦里梦到了书院的主殿，要重新改改图纸，几人只能由着她去了。
荣令蓁蹑手蹑脚的踏进小书房，书几上整齐又杂乱，一张张的图纸杂乱的交叠在一起，其上笔墨未染丝毫，只有细毫条条画成的雕梁画栋。荣令蓁随手拿起来一张图纸，右下角写着主殿二字，与她所见的一般人家殿堂相似，但却有两层，二层四面通透，像是个阁楼又像是个瞭望台，若是在山间，定能看到四时之美景，这大殿，大而简洁，每一笔她都画的极为细致。
荣令蓁转头看了眼熟睡的宋锦，细细的将书桌上的图纸整理好，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跟着晴风等人一同收拾起箱笼来，几人说说笑笑也倒冲淡了秋日午后的悲秋之意。
待到了上路那日，荣令蓁与宋锦分别带着游方与大哥的那一对儿女，大嫂多数时候是睡下的，实在无力照看孩儿，在奶娘的照看下，那对儿女极是乖巧。谢持静带着他的一队兵马护送京中兵将的家眷一同入京，还特意派了自己身边的两员大将沈洌与鲁城来护送她们几人。
谢挽星反而时常在荣令蓁的马车上，抱着臂不时看往车窗外。宋锦几番疑惑，终是开口问：“你这究竟在看什么？”
谢挽星一副不可言说的模样，对荣令蓁说到：“那人不是什么好人，大哥为何安排他们来护送我们？我不行吗？”
见荣令蓁不理她，他又转向了宋锦，问到：“锦姨，你说就不能保护你们吗？”
宋锦捏了捏荣衡的脸，又把怀中已经熟睡了的荣善的襁褓拉了拉，思虑片刻才回到：“你说能就能。”
他怎么听怎么觉得这二位不信他，不信就不信吧，谢挽星叹了口气对她正色道：“算了，反正他对你绝对没安好心，你自己机灵点知道吗？”
“知道了，你放心，睡会儿吧，你两个弟弟妹妹都睡一觉又一觉了，你怎么就不睏呢？”说着荣令蓁也打了个哈欠，她虽然不知那个沈洌究竟对她是何居心，但是每每看到他那种几乎要把她吃了的目光就让她没由来的厌恶害怕，最多就是躲着他，偏偏静儿一天忙的根本见不到人，想说也没处说去，原以为这个北戎人在京城之变后就离开了静儿身边，没想到还跟着静儿！
今晚投宿后她一定要跟谢持静好生说说那个沈洌的事情。
到了落日时分，谢持静才终于将所有人安顿好，听说荣令蓁训他也便在舅母的房外等着她出来。
荣令蓁和宋锦一人抱着一个孩子让半躺在床榻上的李氏好好看看孩子，李氏已经是形容枯槁，就如枝头一片秋叶一般，虽然尚在枝头随风飘摇，但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它将会凋落。荣令蓁与这二嫂虽不亲近，但好歹有几年情谊，终究不忍她离去，只能尽力帮她舒坦些，怎么也要让她见到哥哥。
“多谢蓁儿锦儿了，这一路要是没有你们，我都不知他们如何是好？”李氏说着便红了眼。
见状，荣令蓁连忙宽慰：“嫂嫂，你好生歇息，他们俩乖着呢，我与锦儿都极喜欢，你放心养病，到了京城，名医遍地，你定会好起来得。”
宋锦也点头轻声附和：“是啊姐姐，你切莫忧心，只管养好身子便是。”
李氏向来体弱，生了孩子后更是一直在病中，叶州最乱的时候她与三姐一同出城施粥时又染上了风寒，回来后便一蹶不振，眼看着就要香消玉殒。许是她自己也明白时日无多，一日比一日更消沉，只是放心不下两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儿。
“好，我听你们的。”李氏说着在侍女的服侍下躺了下去。
荣令蓁与宋锦退了出去。
一出门她便看到了靠在对面闭着眼看上去睡着了一般的谢持静，荣令蓁对宋锦点点头，宋锦便抱着荣善先行回房。
谢持静听到动静便睁开眼，一睁眼就看到抱着个童稚小儿的荣令蓁正站在他面前，他伸手抱过来小荣衡，温声轻语说到：“衡儿，一日未见大哥，可想大哥了？”
荣衡圆溜溜的小眼睛转了转，往他脖颈里钻去，咯咯的笑了两声。
荣令蓁跟在他身后一同走向了客栈还残留着几丝凄红的廊庑下，看着他熟练的抱着荣衡，忽然问：“你怎么这般熟练？”
谢持静侧头看向她忽然一笑：“星儿小时候不也这样？”
“也对。”荣令蓁点点头，忽然庆幸自己早出生了几年，否则她可不能接受自己的外甥这样抱着自己这件事！
“你找我有事？”谢持静问到。
被他一问，荣令蓁想起正事来，正色问到：“你身边的那个沈洌，他不是中原人吧？”
谢持静目光一亮，带着一种防备与探究的意味审视着眼前这个早已变了许多的人，她是从何时开始变的？以前她怎么会在意这些事？
但他并不打算蛮她，既然她想知道，他便告诉她：“是，他是北戎人，蓁姨也知道此次出兵入京，北戎出了大力。”
“那他还在你身边做什么？”荣令蓁略有耳闻北戎出兵之事。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他还未拿到他的利，拿到了想必就会离开。”谢持静不知她为何对完颜烈如此关注，总归那人不是什么好人。
希望他自有他与虎谋皮的自信，至少听起来他自信极了，而那些事也阻止不了他当太子的路，荣令蓁还是提醒道：“反正你自己小心，还有别让他来护送我，我不想见到他。”
谢持静点头，二人已经走到了荣令蓁的房间前，荣令蓁已经接过了孩子，正要推门之际，只见谢持静伸手挡住了她要推门的手，面有犹豫却还是叫了她一句：“蓁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