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积雪浮云端2
这是入京以来第一次放晴，荣令蓁与晚照晴空一同收拾好了明日启程的箱笼。算算时间，回到叶州正是除夕时，还能与父亲一同吃年夜饭呢！荣令蓁及其怀念幼时，一家人围在炉子前吃锅子猜谜语讲笑话，而后父亲兄长姐姐后来还有姐夫都会给她发压岁钱，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混杂着一家人的嬉笑声。
一晚上远远近近的尽是放不完的鞭炮声，让人一夜都睡得不踏实，醒来就能看到大姐和三姐，静儿一大早就拉着她去院子里点几串小鞭炮，哥哥还会给她做别致的小灯笼，然后她就跟着静儿一同穿街走巷，看谁的灯能比得过自己的……
如果可以，她宁愿一辈子都不离开叶州。
启程前的一晚，荣令蓁辗转反侧的迟迟睡不着，惹得晴空晚照起来几回，以为是她哪里不舒服。到了后半夜，荣令蓁只觉得昏昏沉沉，眼睛依旧睁着，也不知几时方才入睡。没睡多一会儿，晚照就轻手轻脚的进来叫醒了她。晴空也为她拿好了烘热的里外衣物，二人侍奉着她洗漱好时，天色还未大明。沉沉暗暗的似有雾气缭绕。荣令蓁穿过庭院时，一阵风吹过来，她鼻尖立时钻进了一股干冷之气，想必今日有雪。等她到大堂时，晏文昭与荣聿已经坐着等她了，见她来临，荣聿使了个眼色，女使们开始摆饭。
“哥哥们可是久等了？”荣令蓁边坐下边问。
“不多时，我也刚到。”晏文昭笑着说。
荣聿倒也无妨等等自己幼妹，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多看了看晏文昭。他也不知这二人究竟是个怎样的情况，晏文昭心中究竟有没有蓁蓁？若是蓁蓁不愿，那文昭不是可惜了……他想了想决定找个时间与晏文昭说说，以免到时伤了亲戚间的情分。
“听闻近日流寇肆虐，这一路可能不太平。”荣聿没有继续方才的话题，看了看天色，颇为忧虑。
流寇！可是上一世他们一路平安的到了叶州，路上别说是流寇了，连半个贼都未曾遇到。荣令蓁心中疑惑，却也不好说出来，只是问：“大哥，怎么突然就有了流寇？”
荣聿的神色一滞，叹了口气，只挑了些浅显的说到：“河西十二州连年欠收，贼寇本已颇多，朝廷也连年发下了赈济粮，谁知寇首何文忠领着部众拿下了平州，盘踞于平州广招人马，其他地方的流匪听闻皆趋之而往。”
晏文昭这几年跟着他与宁王对于此事也是知晓一些的，流寇是一方面确实有，地方的贪官污吏贪了朝廷下拨的银粮，流寇作乱只在地方是正常的。但若是肆虐在京畿之地那怕是有人蓄意为之，京中的有些人定是坐不住了。
“可是京中既然有此流言，那是否京畿官道上也有了流寇？这不该呀，京中的守卫军多至十万，他们怎么有胆子挑衅！”荣令蓁上一世也好歹受了些熏陶，这些事她还是知道的。
荣聿见她问的还有些道理，便问她：“蓁蓁可知道，如今执掌禁军的统领是何人？”
荣令蓁摇摇头。
荣聿露出了一个意料之中的笑容，推了推放在她面前的粥说到：“用饭吧，今日还要赶路，路上再与你细说。”
荣令蓁乖觉的低头喝粥，心中对于回叶州的事还是十分笃定的。毕竟上一世，虽说流寇之祸已然四起，但她还是一路平安的回了叶州。
天寒地冻长路难行。荣令蓁跟着晏文昭和荣聿一同在十里亭见到了前来相送的三姐和林宗靖二人。荣令蓁往他们身后看了看，林翠沉这厮果然是嘴上的功夫，明明在她面前说得天花乱坠，说什么就是天上下刀子也会来送她的。哼~不过如此！
谁知她刚与三姐打过招呼，双眼就被一双冻得还有些冰凉的手牢牢的捂住了，几乎要把她眼珠子按进去的力气让荣令蓁和捂住她眼睛的人一起向后倒去。荣令蓁无力的说到：“林翠沉，松手。”
身后的人咯咯一笑，在重见光明的同时她的耳边传来林翠沉的声音：“是不是以为我不来了？”
荣令蓁怎么会承认，她跟这丫头关系很好吗？所以她一边拉着三姐的手站起来，一边把手递给还在地上傻笑的人时说：“来这么多人，我可没心思和你们说话，我急着回家呢！”
林翠沉挑眉“哦”了一句，然后拉着她的手站了起来，一个没站稳又扑到她的怀里，凑在她的耳边说：“叶州又不是什么好地方，叫你如此想？”
荣令蓁忽然觉得这厮不是来送她的，是来气她的。
“站好，没骨头是怎么回事？”她最不喜欢陌生人离自己这般近，也是因为陆元叹从来不喜欢其他人与他亲近，荣令蓁也在不知不觉中反感与人耳鬓厮磨、拉拉扯扯。
突然发觉，她也变了许多，还都是因为他而变。
“下次见你不知是什么时候了，你怎的如此冷淡，我们不是好姐妹吗？”林翠沉抱着她的胳膊控诉着。
荣令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拖着她快步跑到三姐身边，对三姐挤眉弄眼的说到：“你我相识不过十日，怎的就好姐妹？”
荣令菀牵住她的手，面容是一片难舍，眼睛也微微肿着，想是暗自哭过，只听她道：“蓁蓁，我看沉儿与你甚是投缘，你听姐姐的，这天寒地冻的，不如你在京中留到开春再回去？”
“三姐，爹爹会想我的，还有静儿、星儿都想他们的姨母了。”荣令蓁自宁王登基后，再也没有回过叶州，京中之人又个个凉薄，她心中不喜，故而倍加思念叶州。此番复生后，即使诸事不能变，她也只想回叶州再看看。
“那你就忍心留三姐一人在京中？”荣令菀擦起了眼泪。
荣令蓁赶忙给她擦眼泪，而后安慰：“三姐，你别哭了，我们说好的不是吗？等过两年，我们一家一定都会在京中团聚的，到时候你只怕会觉得我惹人烦呢？”
“三姐知道，只是……”她话没说完，林宗靖拍了拍她的肩膀，拉上她的帽兜，低声劝慰：“我与你说的话，你忘了？放心，如无意外，你们一家人都能在京中团聚。”
荣令菀的脸上尤挂泪珠，但是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她知道，从进京城，她就知道这个时刻终将会到来。
“菀菀，有事就给大哥写信，也要常给爹去信，你就是嫁到哪里都是大哥的妹妹。还有，宗靖，记住你说的话。”整个荣家都极其不喜欢林宗靖，他的强娶与诸番行事，让荣家颇为烦闷。荣聿还曾提刀上门过，与林宗靖大打出手，二人两败俱伤后，反倒还有点惺惺相惜的亲近感。故而荣聿还算是荣家第一个接受林宗靖作为自己妹夫的人。
“大哥放心。”林宗靖极为诚恳的一边点头一边说。
“记得给我写信啊！”林翠沉在荣令蓁上马车时大喊。
荣令蓁转身看了她一眼说到：“识字吗你？”
林翠沉虽然不至于是学富五车，但是也不是个目不识丁的女子啊！以往都是她把别气人的七窍生烟，这几天她实实在在的体会到了被荣令蓁那张嘴气的七窍生烟的滋味了。
“我给你写信的时候，你就知我识不识字了！”林翠沉追到马车下喊到，一旁看着她们玩笑的晏文昭笑了笑。林翠沉忽然有些脸红，看向晏文昭说了句：“玉衡哥哥，一路平安！”
晏文昭依旧挂着温柔的笑容，点点头对林翠沉回了一礼：“谢过三姑娘，也请三姑娘珍重。”说罢翻身马，缓缓驱动马匹向前而行。
马车上的荣令蓁瞅着林翠沉脸上那可疑的红晕，一手摩挲着下巴，细细回想着上一世林翠沉嫁给了谁来着？虽说她不喜林宗靖一家，但是到底也是三姐的夫家，该知道的她也都知道一些。林翠沉嫁的并不好，并因此成为京中的谈资。江家几个姑娘最常提起的就是林翠沉那幢倒霉婚事了。
林翠沉与荣令蓁是同一年嫁作人妇的，听说那人还是林翠沉坚持要嫁的人。此人乃是淮阴侯府的世子，不过淮阴侯府早已衰败，靠着祖上荫奉才延续至今。听说那世子婚后待林翠沉并不好，时常大打出手，可也不知为何，林翠沉却愿意在娘家为其遮掩，在荣令蓁死前是听说了林翠沉已怀有身孕，却不知后事如何？
荣令蓁动了心思，看着晏文昭和林翠沉渐渐露出来一抹仿佛已见其成的笑容。晴空与晚照相视一眼，二人都摸不着头脑，也不知道四姑娘最近是怎么了？时常让人摸不着头脑。
马车驶出城外后周遭便安静了下来，荣令蓁上辈子吃了没多读书的亏，和陆元叹吵嘴时时常反应不过来他在骂他，这辈子她也就时常翻翻书。晴空晚照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不敢搅扰了她。马车内只听得到三个人清浅的呼吸声与偶尔响起的书页被翻动的声音，一时静谧无杂音。
天色渐暗，但夕阳还未落山，荣令蓁睡了一觉方才醒来，正在行驶的马车忽然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