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七月初九，阴转小雨（三）
虽说我不是经常到大少爷的院子那边去，但从大门到那里去的路，还是走过几次的，可从未感到如此长过。
害怕顾公子再次与我并肩走，我特意走得快了些。但这没有怎么经过锻炼的小身板儿，喘得有些厉害。
早知道以前忽悠小姐锻炼的时候，我也不要偷懒。但凡稍微练一练，也不至于走两步就喘成这样。
待明天一早，我也要跟小姐一起锻炼，就这么决定了。
正回忆着小姐刚开始锻炼时候的内容，胳膊被人用力拽了一下。
“痛！”我惊呼道，等回过神来，眼前是顾公子那双眸子。
心脏突然被刺了一下一般，我赶紧甩开他的手，往后一跳，后背撞上了假山，疼得我眼泪都出来了。
“你为何吓我？”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身不身份的，我怒视着眼前这没有什么表情的人。
这家伙最近是面瘫了么？我都疼成这样了，他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作为工具人，我是不期待他能像对待小姐那般，仔细呵护我。可眼下这样的状态，他好歹也应该稍微自责一下吧，至少皱个眉。
“方才我见你心中似乎有事，连要撞上假山都未察觉，叫了你也没有反应，所以不得不拉住你。”顾公子语气平得近乎毫无波澜，但语速倒是比以往少快，“让你受惊了，抱歉。”
“啊？”我看着他，不是很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没有听错吗？他堂堂奉剑山庄的少庄主，竟然对我这么一个做下人的道歉？
而且，他这是抱歉的表情和语气？
想到这里，我不禁一抖，有些害怕起来。
难道这人也与那东方友一样，嘴上说得倒是好听得很，下手却一点都不含糊。所以他这个时候口头给我道歉了，回过头了不知道会不会找机会报复回来。
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他这个属性啊？
可他为何要口头道歉？难道旁边有什么人在，他得维护他作为清月公子的名声？
我立即探出脑袋，朝着四周看了看，确定这会儿周围没有人围观甚至路过。
昨日家丁们几乎全员出动，巡逻了一整宿，这会儿应该还在休息。
既然没有人在附近，他是真的向我道歉？
看着顾公子的脸，不知为何，突然觉得他似乎在发光……
可那张发光的脸却一下子有了表情，长眉紧皱的同时，快速靠近。
突如其来的靠近让我一瞬间忘了呼吸，紧接着眼前事物一晃，我被他拽着胳膊甩到了身后。
“这一大早的，清远过来也不派人通传一声，真当这林府是自己家呢。”这欠扁的声音，这欠揍的语调，除了东方友还能有谁。
不用伸出头去看，我也能想象他此时的表情。他还好意思说人家顾公子，自己还不是在林府里面晃悠。
我也真是倒霉的，在这里遇到了他。
这个时间点，不是他们习武之人习刀练剑的大好时光吗？他不是应该被大少爷拉着在院子里切磋武艺吗？怎么会跑到这里瞎溜达？
“东方兄，今日在下前来，是有事找林兄和你。”顾公子的声音稍稍一顿，微微侧身，看了我一眼又回过头，“正巧遇上了岚儿姑娘，就请她带我过来。”
这还是我认识的顾公子吗？竟然会说谎。
咱们时候偶遇的？明明是我特地去府上找他的。
他为何会对东方友这么说……
等等，我知道了！
他定是害怕东方友误会，到时候到老爷和大少爷面前添油加醋，所以才这么说。
以东方友的人品，以及他对咱家小姐的心思，为了干掉顾公子这个情敌，干出这种事也不是不可能。
于是我立即探出身子，用力地点头：“是啊是啊，表少爷，顾公子说要来找你们商议事宜，我特地带他过来找你们的。”
尽管被那家伙死命瞪着，我也要为顾公子打个掩护，不然好好的奉剑山庄的少庄主，会被这种家伙坏了名声。
更何况，本来就是我主动去找他的，绝对不能因此让他被人误会。
“顾公子、表少爷，既然二位还有要事相商，那我就不打扰了。小姐想来也正在找我，我先回去了。”随便行了个礼，也不等他们两人说话，我转身就小跑着逃开了。
根据我这么多年的经验，光是一个东方友，就让人有得受。这两位公子哥同时出现，在场之人除了小姐，都要遭殃，无人幸免。
我这般的小丫鬟和小厮就不必说了，就连大少爷当年为了拉开缠斗在一起的二人，都被踹得在床上躺了小半个月呢。
上次在药铺门口遇上他们两人，我也就是脚踝伤上加伤，以及鼻子撞疼了而已，已经算得上是万幸。
现在东方友那厮的心情明显很是不好，小姐也没有在这里，我夹在他们两人中间，就算勉强保住小命，也得去掉半条命。
所以，赶紧溜走才是明智之举。
一路小跑回到了院子，就看到小姐正抬头望着布满了云的天。
“小姐，你在看什么呢？”我走到她的身边，学着她的样子仰头，想要看看这云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瞅了半天，出了能看出，过一会儿就会下雨以外，也没有看出个所以然来。
将目光从天上收回来，就看到小姐正盯着我的脸。
“小姐？”我摸了摸自己的脸，难道我脸上沾了什么脏东西？
可我早上明明有洗脸啊，应该没有什么在脸上才是。而且如果有的话，顾公子应该会提醒我的。
作为一个洁癖，他最是看不得有脏东西在眼前晃了。
等了好一会儿，小姐都没有说话，只见那双眼中的情绪越来越复杂，我的心却是越来越没底。
小姐这是什么意思？她到底是怎么了？
等了良久，她终于叹了一口气，转身走入了书房。
摸不着头脑的我丝毫不敢怠慢，赶紧跟上。
一进入书房，又是沏茶又是研墨，却是不敢问她，为何要这般看我。
接过我递过去的笔，小姐终于开始开口了：“岚儿，你进入林府也十年了吧，今年你也满十六了……”
这话题，怎么想都不太妙啊。
我赶紧说道：“小姐……”
示意我听她下去，小姐继续说道：“这十来年，我知道你是一心为我，而我自然也将你当作我的姐妹。原本我按照婚约，嫁入奉剑山庄的话，你便是我的陪嫁丫鬟。你在我身边，我才放心。”
陪嫁丫鬟……这种封建残余思想要不得！
可此时小姐明显是要抛弃我，我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封建思想，赶紧表忠心：“小姐！岚儿一辈子不嫁人，只想一直这般伴你左右！”
嫁什么人？她注定是会退了与奉剑山庄的那门婚事，与赖克维在一起的。
什么陪嫁丫鬟，都是浮云。
只要他们两人在一起了，我就可以回去了，完全不需要嫁人。
虽然舍不得她，但有男主呵护她，她应该不会因为我的离开而太过伤心，我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而在她与赖克维修成正果之前，我才不会离开她呢。
一旦离开了，我就没有办法观察剧情了。
“岚儿，我知道你心中有远哥哥，不然你也不会在今日一早去找他。”小姐秀眉微皱，看着好似庙里的菩萨，浑身上下散发着圣洁的光芒。
若是旁人，见她这模样，怕是都听不进去她说了什么，只想持续沐浴在这光芒之下。
可我对她这样子已经有了抵抗力，只是微微晃神，很快就清醒过来。
这是什么可怕的话！
我什么时候心中有人呢？就算有，也只有她。
这么多年来，我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她的身上。
至于顾公子，或者其他人，对我而言，不过这是npc而已。我最多就是偶尔花痴一下他的外貌而已，哪里有真的肖想过他？
想来小姐是知道了今日我去找顾公子的事情了，也不知道是哪个大嘴巴，到小姐耳边瞎说。
“小姐，我真的没有，我今日去找顾公子是因为……”我情急之下，握住了她的手。
她再次打断微笑着我的话：“你放心，我懂。”
我一时语塞，你到底懂什么？
“每次你看向远哥哥的眼神都与看向旁人不同。”她十分理解地晃了晃手，“别人或许看不出，我最是了解你，看得却是真切。”
真切什么？我那是怕他念叨我，旁人都没他那么爱念叨。
“而且，每次看到远哥哥，你都极为害羞，不敢睁眼瞧他，甚至有机会，还会找借口逃走。可一有机会，便会偷偷看他。”
我什么事情偷偷看过他？我都是光明正大的看啊！而且我到底做了什么，才让小姐对我有这般的误会？
我真的是被冤枉的！
心中的话实在太多，一向自诩伶牙俐齿的我，竟然只是张了张口，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如果可以，我真想将眼前这大小姐的脑子敲开来，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东西，不然怎么会想到这里去了。
“你放心，我会与远哥哥好好说……呀！”小姐惊叫一声，猛然抽回了手。
她一向是个大家闺秀的典范，即使在看到坠落的飞船和满身是血的赖克维的时候，都没有这般失态。
与此同时，我能感受到周围凝固的空气，以及好似冰刺一般扎进我后背的视线。
所以，方才小姐的那些胡话，被人听了去。
而且听到这话的人……
我不敢不回头，更不想知道身后出现的到底是什么人。
我只想立即在地上挖个洞，然后钻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