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
儿女都是债，韩将军最是耐不得磨，女儿晃晃胳膊就缴械投降。
这若是男方看中了女方，简单！两家长辈约着吃吃喝喝的时候表明心意：我家那个孽子，看上了你家的哪个闺女啦，你家要是不反对，我家就去提亲啦？
女方家回去商量商量，下次再吃吃喝喝的时候，同意呢，就夸夸对方口中的孽子青年才俊，对方有福气。
不同意呢，就说我家闺女还小呢，家里还想多留两年，先不谈这些婚嫁啥的。
这要女方看中了男方，就麻烦多了，得先找个中人。向中人透露自家哪个女儿适逢年纪，那谁谁谁家的第几子，看着还凑合，不知道定没定下亲事。
这中人和男方家长辈吃吃喝喝的时候，先夸夸男方。你家的第几子我可是听说了，了不得啊，小小年纪就读书读得好（总有一项能拿出来夸夸），前途一片光明啊，定亲了没啊？
一听还没定亲呢，哎呦，天赐良缘啊！我跟你说，那谁谁家闺女，端庄贤惠持家，还陪送老多的嫁妆了，跟你家小子天造地设的一双啊，你不去提提亲试试？
一家有女百家求，娶到就是赚到。男方家要是有意，就去约女方家的长辈，走一遍男方看中了女方的流程。
搁别人家，这中人好找得很，这京里谁家还没个姻亲旧故，是双方都认识的？
这李家还真没有！走得亲近的，只有一家安阳侯府。他们这些手里头有兵的武将家和安阳侯府这种皇亲宗室，平时压根不来往。
而且这李家儿郎的爹娘，还都不在京城，一个祖母压根不出门交际。扒拉来扒拉去，唯一能拉点关系的，只有一个长嫂。
张静柔接到孙娴雅的帖子时还纳闷，自己和这位未出阁的小姐，除了赏梅会上说过几句话，后来也没有多的来往啊。
孙娴雅还有几个月就出阁，现在应该是正忙着的时候吧？哪里来的空闲，约她这个只见过一面的人品茶？
一头雾水的见了面，发现孙娴雅也满脸的不自然。花厅坐下，客套几句，喝了茶过了开场。
孙娴雅闭了闭眼，咬了咬牙，开门见山道：“张姐姐，我也不瞒你，约你来是有人看中你家二弟了，你看看要不要帮着操持操持？”
说完看向门口，高声道：“还不快进来见过张姐姐？”
她是造了什么孽？要曾经被韩紫菱这个小魔星当街解围，以至于现在要被人挟恩图报。
早知道有朝一日，她这个未出阁的姑娘，要给人当中人牵桥搭线，她宁可冒雨一个人回家。
那年花灯节，天太黑，人太多，她和丫鬟婆子走散了。又好巧不巧下起雨来，眼看着就要一个人冒雨回家，韩紫菱一把伞撑在她头顶，护送她回了家。
那会她就隐约感到这人情怕是不好还，今日果然灵验了。
张静柔还没从刚才的话中回过神来，就见门口进来一个一身紫衣的姑娘，眼神发亮，笑靥如花。
小姑娘快步上前，略一行礼，笑意盈盈的看着张静柔，眼神里明晃晃写着，你瞧我做你妯娌咋样？
张静柔倒吸一口气，京城风气果然开化。小姑娘还能亲自问婆家人，你看我做你家媳妇中不中？
好在张静柔也不是没见过世面，自家小姑子就不同凡人，说话做事时常让人心跳加速。稳了稳神，张静柔扯出个笑：“敢问这位姑娘是？”
“我爹是韩将军，我叫韩紫菱，姐姐叫我紫菱妹妹就好。”韩紫菱忙自我介绍，说完又找补道：“李承义应该不认识我，不过这不重要。我特别好相处，跟谁都能合得来。”
一边说着，一边自顾自的挨着张静柔坐下。为增加这话的可信度，还伸长脖子看着孙娴雅道：“对吧？孙姐姐？”
孙娴雅瞥她一眼：“是。紫菱妹妹为人热情，行事大方，性情极好。”心里头补充道：尤其擅长自来熟，热情到让人避之不及，行事大方到看不懂人眼色。
脑子里有个小人，在疯狂拍韩紫菱的脑袋，人家都不认识你，你就敢来自荐当人媳妇？脑袋里莫不是装的都是边塞的沙子？
一边的张静柔也被这姑娘惊到了，小心翼翼道：“我二弟都不认识你，你家里同意吗？”姑娘家这么耿直的，她还真是第一次遇到。
韩紫菱理直气壮：“我跟我爹娘说了，让他们想法子让李府来提亲。这都过了好几日了，还没动静，我就找孙姐姐帮忙了？”言语间对爹娘的办事效率，很是不满意。
好家伙，这是家里也可能是不同意的样子？
这姑娘太过直爽，张静柔也不拐弯抹角了：“你是看上我二弟哪里了？”李家四兄弟出门都一起，以这姑娘莽撞的性子，说不定还会认错人！
韩紫菱脸颊微红，终于有了点姑娘家该有的矜持，小声道：“我听到他和一个卖身葬父的女子说话。”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不过张静柔觉得，自己大概是知道这姑娘是啥时候看上她家二弟的了。
前两天晚上，自家相公给自己说了二弟是如何干脆利落的，从卖身葬父女子手里脱身的故事。
兴致勃勃的讲了他从桃花儿那听来的，各种后宅阴私手段。至于桃花儿是怎么知道的？妹妹聪慧绝顶，钟灵毓秀，啥不知道？
末了，还玩笑似的加了句，幸好这些套路妹妹都给讲过。要不然二弟的终身大事，怕是有得折腾了。
这等有心机的女子，买回来当丫头，多容易出事啊。李家不纳妾，不小心被人赖上了，可不就只能是妻？
自己当时还惊呆了，不知道是该感叹桃花妹妹高瞻远瞩，未雨绸缪，李家兄弟所受的教导也太丰富了。
还是该高兴，以自家相公所学，绝对不会中了后宅的各种谋算。
男人们在外应酬，若是一个不小心，坏了姑娘家的名节。不想结个死仇，就得把人带回家给个说法。
李家家规不纳妾，有了二色就要被逐出家门。不容于家族，男人的前途到此为止就算是不错了。
所以，对小姑子的提前防范教育，张静柔是万分赞同，心中无比感谢的。
自家相公这是一语中的啊，二弟的终身大事，怕真是要因为一出卖身葬父定下了，只不过主角换了人。
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张静柔长嫂风范尽显，柔声道：“紫菱姑娘，家里长辈都在，二弟的亲事我也做不了主，我回府后定会报与家中长辈知晓。姑娘家里要是有意，可以直接给我下个帖子，到时候再详谈可还好？”
不是她故作矜持，若是韩将军府不同意，自家贸贸然下帖子过去，怕是要被人笑话不自量力。
李家是人人都好，可李家的家世在京中权贵眼里，真是不值一提。
得先稳住这姑娘，她家长辈要是同意，那真是门顶顶好的亲事了。说句不好听的，于现在的李家而言，二弟娶韩将军府的嫡女，那真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
人家姑娘都这么主动了，要是再抓不住，那就是大傻子。
张静柔嫁进李家时日虽不长，和小叔子们打交道可不少。小叔子们一心向学，没对哪个姑娘另眼相看过。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小叔子们喜欢的姑娘，都是桃花妹妹那挂的，性情开朗，机灵讨喜，落落大方。这韩紫菱正好是这样的姑娘，她有八成把握，二弟会喜欢。
李家来了京城后，安阳侯府虽说只处处维护李桃花，对李府其他人并没有另眼相看。但世子夫人王氏早让人送来了京中有点分量人家的详情小册子。
各种纷繁的联姻，当家人的性情，在外的口碑，依仗的力量，相互间的厉害关系，清清楚楚。
张静柔拿到这份册子时，就知道自家小姑子，在安阳侯府的主子们心里，有着极其重的分量。
小姑子不喜这些弯弯绕绕，安阳侯府像自家人一样，默默护着小姑子那份简单纯粹的心性。
这份只有家中主要当家人才能看的册子，安阳侯府通过王氏的手，送到自己手中，一是因为李府其他人怕是看了这册子，也不懂其中的厉害关系；
二是要让自己这个做长嫂的能警醒些，以李家的情况，哪些人家不好得罪。
当然了张静柔心里也清楚，没有曾经庄子上那几个日夜的相处，安阳侯夫人亲自考核，知道了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这册子也不可能送到自己手上。
按册子上关于韩将军府上的介绍，韩将军已经是退居幕后，韩府如今是韩紫菱的两个嫡亲哥哥顶着。
有韩将军和仙去的韩老将军昔日在军中的情分在，再加上这两个哥哥也有些真本事，韩家未来几十年在军中都颇有分量。
韩家后宅也因为两位嫡少爷出息，谁也不敢真正犯了将军夫人的忌讳。韩将军自己宠爱的姨娘不少，不过谁也不能越过将军夫人去。韩将军对结发妻子，也称得上有情有义。
韩紫菱作为嫡幼女，从小受尽宠爱，也因此养成了这么个直爽的性子。韩紫菱本身除了直爽，没心眼，也没啥不好的。
长相可爱，性子也确实如她自己所说和善好相处。李府人事简单，也不需要她有心眼。性情直爽，是个好妯娌人选。
她家长辈要是不同意，只要小姑娘不闹出个自个儿上李府求亲的事来，也不关李家啥事儿。
等到晚间，在长嫂的几次欲言又止，吞吞吐吐中，知道这事的李承义，先是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叫你大雪天的闲不住！
叫你警惕心不够！卖身葬父这种事十有八九是骗局，或是另有目的。真要自卖自身，找官府的牙人不成么？
非得看看是不是真如妹妹所说的那样，这下好了吧？给自己招来个未见过面的“媳妇”？
静下来又抓心挠肺的，想知道这姑娘长啥样。这性子也太直爽了些，很勇敢啊！她家长辈要是同意的话，家里也会同意的吧？
这姑娘家世这么好，自己就算是中了进士，也攀不上的吧？摸摸自个的脸，妹妹说得没错，男人的长相也重要！那些保湿水和面脂还真没白抹！
还得拜托妹妹打听打听，这姑娘喜欢啥？要是定了亲，要不要也像当初大哥那样，隔三差五的写信送小礼物呢？
还得先相看的吧？京中俊杰那么多，她家长辈看不中自己咋办？到时候还是得提前找妹妹，帮着捯饬捯饬。
大哥那会可是从头到脚打扮一新，整个人看起来闪闪发光，一举拿下了来相看的女眷。也不知道自己和她，能不能像大哥大嫂那样夫妻恩爱……
少年人对自己人生的另一半，总是想得太多。
张静柔本以为，韩将军府不会让韩紫菱如此胡闹。从门户上来看，李承义和将军府嫡幼女之间的距离太大了。
自己作为知府嫡女嫁给李承仁，在外人看来，也是出乎意料的低嫁。只是自家人知自家事，自己两个哥哥一事无成，等爹爹致仕后，张家就没落了。
除非孙辈的有能力出众之人，力挽狂澜，目前看来也没有。她家的情况，明眼人都清楚。她若是上嫁，也攀不上多高家世的人家，多半夫君还不咋地。
李家未来可期，她家在李家还处于微末时主动结亲，将来她帮衬娘家，夫家也不会有多大反应。
越是大家族越是注意家中子弟的培养，读书识字，考取功名更是重中之重。族中家里后继无人，多少家产也守不住。
但家中子弟成不成器，也不是狠得下心打就能成的事。大家族之间重联姻，讲究门当户对，也是希望当家中男丁撑不起门楣的时候，外嫁女能施以援手。
一代不成，就全力培养下一代，两代里有个出挑的，也能保全些家业。家底子在，哪一代出个人中龙凤，或是几兄弟都上进，又能慢慢回复昔日的荣光。
世家一直屹立不倒，就是因为一方面有得天独厚的资源，用来培养子孙，另一方面联姻遍布权贵。
史上还出过，某世家接连两代，家中男丁都烂泥扶不上墙，全靠外嫁女支撑的局面。
李府门第不高，但李承仁为人细致体贴，进士可期。哪怕是过几年还中不了，凭李府之前的功劳，也可求个知县，慢慢经营。娘家兄弟只要不犯大错，她也能护持得住。
再说李府不纳妾，阿爷阿奶明理宽和，公婆叔婶不到年老也不住一起。她敢说整个安朝都没几个媳妇的日子，过得比自己舒心。
李家兄弟品性好，才华也不缺。做李家媳妇好，自家人都知道，不过外人不清楚啊。
韩将军府有两个出息的儿子顶着，没有意外，显赫几十年不在话下。韩紫菱嫁给李承义，那是真正的低嫁了。
张静柔盘算着和韩将军府结亲，要做哪些准备，也跟家里人说了，不能抱太大希望。
结果第二日一早，就收到了将军夫人的帖子。好吧，虽然知道这是情理之外，意料之外的大好事，可大好事来得太过容易，总让人有些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