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
这一切都太过符合他的愿想,完美的让晴云觉得不真实。
而这种虚妄的感觉他一直隐隐有感。新婚燕尔何故要唱春闺梦这种曲终人散的曲子。
就在顾长云同夏白绮一拜之后刚刚起身,毫无征兆的,庭院便传来另一阵骚动。
“顾承意!你脑子犯浑了吗?就这么要娶她!”
晴云一声呵斥直接打破了这种喜气洋洋的氛围。
他挽着细剑,白衣的胸口还簪着小朵红花,此时正快步走向成婚的顾长云,荻花随之而叫嚣,通身的剑气也愈发明亮。他过□□速,都不待其它宾客反应,便一剑挑上二人手持的红绸花,势要断个利落。
只是剑还未起,晴云身旁便站了个黑袍玉冠的男人。一把按住了晴云的手腕。
按的太死,红绸便径直从剑尖滑落下来。
顾长云眼神跟着明了明,视线一并落在二人身上。
晴云看清楚来人是谁,面上却有些怔愣。
司九婴不知在想什么,眼睛眨也不眨,紧紧盯着晴云,墨色眼瞳眼波流转,抓人的手腕更是松也不松,强逼着晴云剑尖垂立到脚跟。
一旁不曾开口的顾长云说了话:“晴云,你是贵客也仅此而已,让开吧。”
他一手拎着红绸,另一只手按上晴云的肩膀,没有克制力道往外推了推。一身喜服的少年眉眼淡淡,同伫立的二人错身而过。
晴云再呆也反应过来了,他要搅和顾长云的婚事,顾长云这般固执又护短的人,即便是朋友,也段然不许这种事发生,只推开他,算是太客气了。
司九婴冷冷看了顾长云与夏白绮一眼。
淡红的薄纱遮不住少女的笑意盈盈,朱唇轻碰。
——可这不都是你的愿想吗?
晴云的手依旧被攥着,他看了看顾长云。
这是他第二次看见顾长云如此坚决,长身玉立,大红的衣衫描了金线,日光之下熠熠生辉。步履坚定,只留给身后的人一个背影。
没有留恋,没有后悔,甚至没有一个眼神。
前世也是这般不顾万剑相逼,登上了昆仑山的山巅,单手捧着嫁衣,另外一手带着聘礼,而拿聘礼的那只手还握上了一把长剑。青年的眼神依然纯净,没有爱意,只是看向晴云其中却多了些复杂。
琅韵剑仙的尺剑抵上了他的脖颈,他却越过琅韵对晴云一礼后唤出了缺月。
他说:晴药师,同我结亲吧,
而后就是青年在一片血泊中的泪眼婆娑景象。
——疯了,疯了!
“顾长云,他妈的你不能结!你会害死她啊!”
晴云挣动的愈发激烈,他气急了,那些所谓理智,礼貌都在这一身红衣中化作了虚影。
想的也只能想的。
司九婴依旧拉着晴云,只是不免有些僵硬,他放弃了拉拽手腕,而是逐渐去交握少年的手,十指相扣,颇互相流转出丝丝暖意。
——晴云?
有人在叫他。
司九婴声线和谐,连平日的冷淡都少了几分,而是一种少见的柔和,带着些许安抚便显得平静,好似寒冰化水,眉眼都柔和。
他缓缓把晴云的脸扭过来,长得高,难免要低头,眼睫也随之垂落下来,碎发遮住了凌厉眼角,他薄唇微抿。
——你平静一点。
晴云转向司九婴,突然之间,觉得有一些难堪。
这是司九婴。
是只靠琴音就能动荡三界的魔尊啊。
晴云大脑随之一片空白。
但他一点也惊讶不起来,就因为他实在太过熟悉,好像前世在某个穷乡僻壤,也被这么安抚过无数次。
“九婴。”
司九婴似乎听到了晴云在叫他,手上的力道便随之松了松,随即便被反握住了。司九婴的脸被人抚上,这手太过冒犯又太过温柔,他竟没有去挡,而后唇上便与什么软软的东西一触即分。
这吻太轻,太浅,太突然。像是某只鸟羽毛的抚过,远远不够多思考。
司九婴瞪大了眼,甚至因为惊讶多出了几分茫然,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他太青涩。而原处正正传来顾长云拜堂的第二礼。
——二拜高堂。
顾长云跪的直接又干脆,晴云的阻挠像是闹剧,无人再意,也无人质问。
晴云无所忌讳擦了擦嘴,垂下了眼:“你抓的我好疼。”
司九婴这才回过神来,他并不言语,而是松开了二人交握的手,眼里重新泛起了防备与漠然,看往别处。晴云随之活动了一下手腕,视线重新落回那条红绸上。
晴云:“你让我去吧。”
商量的语气,陈述的口吻。
晴云自看见司九婴眼里的无错便明白了,他有多希望成为现实,便会有多么不真实。
好梦易醒又何尝不是这个道理。
他深吸一口气,颇为头疼,又像下定决心一般重新握了荻花在手上,剑息平稳。重活一世,没想到自己又要干棒打桃花这种事。
顾长云成亲不是自愿的。
司九婴的出现只不过是他的无端臆想。
晴云觉得心上也有点酸,但总得有人去做。司九婴好像对他说了什么,却依然站在原地没有动。晴云没心思细听,三礼已拜完,他必须马上去断那条红绸。
仔细分辨才发觉司九婴说了一句救他们重要吗?
晴云咬了咬下唇,心想当然重要了。
我欠他的,也欠你的。
“抱歉了。”这次荻花剑气断了红绸,晴云站在二人中间声音冷然,那点微末的温情一并褪下。剑光森森,连同少女脸前的薄纱一并斩落。
“我有我的追求,它不应该是困住我的迷阵,而是我此生所追寻的愿想。”
顾长云缺月已然在手,红衣蓝剑先一步把少女护在身后,晴云却无所不惧,对他而言生死以后太过熟悉,也许短暂一瞬。他缓步走近,胸口抵上剑尖,而剑尖直接戳上胸口的艳色红花,而他径直越过顾长云,直逼少女,眼睫一压,有种闷气的嘲笑。
“你啊——最不该把司九婴刻出来,还如此纯真,算了,梦中见一面也算重逢。”
既然是梦便终有醒时,顾长云不曾退,晴云用指弹过他的剑身,头一次有些强硬到咄咄逼人,话锋一转,便是有些怒气的怒斥。
“顾承意,好好想想你到底要什么的东西!你亲口说过他是你亲师妹!”
晴云一字一顿道:“你说——寒山暮雪凌云道,立世需于月同高!”
剑尖已然没入胸腔,洁白的外衣尽数被鲜血渲红染透,看着恐怖,实则只是皮外伤。顾长云的神色已然有所松动,竟开始有些退却。只是当荻花再震声时他又变得坚定起来。
醒醒吧顾长云,好好想想你对她的感情,前世你便是拎不清楚才错引天雷致她替你挡劫死掉的,你的师妹,你的师门,苍茫天地间便只剩你一人了,除了飞升,你又别无他处可去。
晴云咬着唇,他总觉得此世总归有所不同的,而后透过二人遥遥看望原处站立的司九婴。
他还记得前世的流言,魔尊嗜血好杀,脾气古怪,可现下日光下的魔尊反倒干净,玉冠束的发丝齐整,长袍加身尽显雍容,惊愣散去是一番恹恹神色。
荻花剑锋一转,竟搭在晴云自己动脖颈上,他仰起头,唇角一贯翘起。
在赌,成功的胜算是一把双赢。
“怎么能死在朋友的剑下……”
晴云咬牙轻笑,眼中闪过一丝血色,荻花覆上一层深红气浪,仅仅剑风便足够霸道,只见他长剑一横,脖颈便喷涌出如瀑血色,视线迷离中有人奔向他,身影交叠,好似一如前世。
“晴云!”
又是谁在叫他。
视线迷离中他又看见了墨发玉冠的青年,再睁眼,青年便成了少年。
“晴云?”
声线也稚嫩了许多,连眉眼都柔和了,带着一点点的疑惑。
你是谁啊,我们认识吗?怎么感觉你有些许眼熟。晴云喉咙发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连同所有都只能看见一层模糊的光影。
——还是说他赌博赌输了,看见了什么回光返照,少年眼神逐渐变得急切,若是他的梦是真的,那现在到地府了,晴云愣了一下,总觉得这黑无常还是有些眼熟的。
“晴云!再不醒我要打脸了!”
这眼熟的黑无常实在太凶了啊,能不能到地府陈罪的时候告一状。
随即晴云便感觉有什么东西抽了他的脸,有点火,有点疼,并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肿了起来。
“!!!!”
他当即弹跳起来一手捂着脸,怒道:“我敬你是地府的大人!打人不打脸啊!”
“骨头早该化成灰了。”夜九婴站起来,长衣如墨,眸色淡薄,微微蹙眉显出些不耐来,一把长琴拢在怀中,清雅之姿却掩不住满脸厌倦。
眼前景象四处变换,仅在一瞬之间。
他们那里还在什么婚宴,朗朗晴天早已阴云密布,晴云正是从夏小姐的闺房中爬坐起来,阴风阵阵,恐怖非常,而整个房间除了他与夜九婴便再无别人。
从咽下那古怪的药丸开始他应该就已经昏了过去,而那个古怪的梦必然同整个夏家脱不了关系,夜九婴无意识拢了拢衣衫,对打巴掌的事一副全无愧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