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
顾长云这一人,家世显赫,世家少主,做事公事公办,武艺高强,为人无聊至极。单纯又好骗——这是晴云上辈子对这位好友的评语,而晴云那句情缘显然是故意刺激他的。
而这位少主显然依然秉持着这一套,被剑指压下剑尖之后冒出了硕大的问号:
“我们这才第一次见面吧,你别污我清白。”
晴云按着剑柄不放,显然是一副熟悉到家的模样,手从剑尖蹭过剑身,再到剑柄,甚至摆出了几分娇嗔,他微微俯身便抓住了顾长云的手腕。
青年的淡色的瞳孔映出晴云的脸,长发用桃枝半挽,眉眼柔和,眼角带笑,再有几分含情,长发掩住他的棱角,那确实好生生像个水灵姑娘。
可惜的是这位姑娘衣衫半敞,平坦的胸脯注定无法多想。
无所谓——
晴云的目的从不在这里。
晴云道:“你我两世结缘,上辈子杀我证道,如今重逢,还要如此绝情吗?”
“我年方二十,阁下所说之事实在是无稽之谈。”
“你可是我柔弱的,不能自理的缺月剑情缘啊。”晴云的桃眼中流露出几丝玩味,他轻轻眯起眼睛:“顾长云——”
“……”
“年幼时你功法岔路,导致右臂始终有行气不畅,最终患疾,故而以左手为剑,缺月剑应在缺字,所以你始终未有就医。”
话说道这份上,顾长云的问号已然变成了震惊,北境有名剑,名唤缺月,世人皆知他以左手习剑,其中各中缘由却不得而知,大多归于高手怪癖。顾长云又看晴云这抱着个女孩,他面色肉眼可见的沉下去,一时间竟也没问哪门哪派的弟子,淡淡说道:“曾经有卦师说我二十有劫,我一般不轻信的。”
晴云知他心思单纯,便颇有落井下石的快感,眼见顾长云脸色变化,他脸上的笑意便更加深了,继续说:“卦师说的都是真的,我说的也是真的,你曾在昆仑山山巅立誓,扬言非我不娶。”
“哇哦。”青年努力做出惊讶模样,奈何他的语调本就清淡,即便感觉到了努力,那变化却是微乎其微。他做出听进去的模样且点点头,才回应着:“玩够了吗?”
“噗——”
夜九婴抱琴在旁,虽说没了架琴的气势,但那无端的贵气总归是让人无法忽视。他早早把琴收拢,视线之中却早已压抑不住那点微末的笑意,最终轻笑出声,一如初见的带点嘲讽。顾长云从善如流的把晴云的手从自己身上抚下去,继续说道:“小弟弟,我猜你是风月本子看多了吧,且不说你不是个姑娘,你就算是个貌美如花的姑娘也和我没什么关系,你既然认识我,就应该知道,哥哥我啊——”
青年眼波平静,语调和缓:“情缘,只会阻碍我飞升大道。”
晴云面色瞬间恢复平静,轻轻拢了自己的衣衫,咂了咂嘴道:“依然这么索然无味,臭剑篓子。”
顾长云眉峰一挑,嘴唇抿着还没说出半个字,一旁被晴云抱着的桃夭怯怯开了口:“哥哥,这里还有好多鱼,你们要不要等会儿再说,我刚刚看见还有很多姐姐哥哥快要被冻伤了。”
小姑娘说的话诚恳,顾长云是缺月剑,以一打多不成问题,他的同门可就没那么熟练了,何况顾长云出来并没有带许多人,大多都是刚下山见世面的师弟妹,顾长云一拍脑门,一柄长剑破空而起。
“本少主就是下山路过,竟听你小子胡诌了浪费时间了。别动嘴了搭把手,还有……这里的烂鱼怎么那么多。”
晴云抱着桃夭,终归有些不便,便往夜九婴身边送了送。
夜九婴已经从最初看好戏的心态中缓和过来,他先前还真以为同是修剑是什么绝世至交,没曾想是全是晴云红口白牙的胡诌。但转念一想,修真界剑修本就多纠葛,和自己一介琴修又没什么关系。直到晴云把桃夭小姑娘往他身边放了放,荻花已然蕴出锋寒。
晴云正色道:“在下要受命去追爱夫了,爱女还请贵友帮我看一下。”
本着那点情谊,夜九婴眼也没抬的调侃:“嗯?过来人劝你别心急。”
浮光游鱼如群如浪,夹带风雪宛若临空雪暴,阵法在顾长云入阵时已然出现缝隙,冷气同境外的温和气息互相交错,竟营出一番天空日月同光的奇景。顾长云长剑迎空,剑气成环从小泛大,一时又斩落数条银鱼,而同他一众的弟子们也得以摆脱出来,陆陆续续来到林中。
“少主哥哥……对不起嘛。”一个少年从树后冒出头来,随后低着头站在顾长云眼前。
“少主!我们也来了,那边已经砍得差不多了。”
几个年纪尚小的少年,前前后后推操着来到顾长云面前,为首那个正难为情的低着头。
“有长进了啊——敢私自离队炸那帮符修的大阵法。”顾长云轻擦着剑,扭头又对一旁的白衣少年呵道:“你那是什么破剑啊,怎么杀几条鱼还磨磨唧唧的!”
晴云在高空上轻声叹气,他又何尝不想快一些,可一没有宽阔的大剑,二没有强劲的修为,荻花这细巧小剑实在是在难为他,但晴云终归觉得不能丢了剑修的面子,中气十足回应道:
“能杀的剑就是好剑!”
顾长云轻呵一声,林中又出现了几个女弟子,一样的蓝色衣袍,她们对着顾长云轻轻一拱手:
“少主,万剑宗的李师兄说我们可以撤了,他说棋阵已经下好,只要我们出去就能爆炸。只是……”
顾长云向来效率至上,最听不得墨迹,此时他正坐在树上,斑驳的碎影透过叶片,而他视线之中正看着某个上蹿下跳的白影,眼中露出了显而易见的你不行啊。
顾长云啧了一声:“只是什么?”
“只是让我们找找他的师兄,白衣服的剑修,现在好像在坑底下埋着。”
少女平了礼,万剑宗是中原的剑门,昆仑山也是很有名了,更有剑仙琅韵坐镇,本来就颇有天下第一大剑宗的气势。他们虽然也修剑,但仰赖的却是顾长云这种百年不遇的剑道奇才,年纪轻轻独以左手剑闻名于世,弟子在精不在多,遂只叫阁。
而这种大剑宗的弟子居然会被阵法所埋没吗?女弟子不懂,也不想懂,他们宗的弟子都经过各种各样的选拔,哪怕缺少实战经验,也不至于被土坑所埋没。那位李师兄倒是根基极稳,却偏偏以对弈起阵为武,她总觉得大宗门的想法实在有些太奇怪了?
而显然她们的少主才是比较难捱的那个。
万剑宗有一把风雪剑,传言是名扬秘境的杀伐剑,而这显然是一个很好的切磋目标,她们的少主闲着没事便琢磨剑道,二人虽然却从未见过,几年之中缺月逐渐与风雪齐名。顾长云力求来日对上只为一战,但如若大宗门的师兄辈被土坑埋没……那还真的有战的必要吗?
很显然顾长云也在多做打量,但他并不是在想风雪剑,而是——
白衣少年一个利落的收剑,从高空直坠,挽发的桃枝夜掉了出去,他足尖一落直直压在顾长云树枝的末端,连枝干都被弯出一个弧度,长发款款。
一众凌云阁的弟子尚且还觉得很是养眼的,但晴云一开口他们便不那么觉得了。
少年对顾长云嬉笑道:“爱夫,不要如此冷淡,你夫人我啊现在真的很需要你的帮助!”
顾长云当即沉着脸什么话都没有说,只听到几个小辈的抽气声,而刚来的女修则是一脸茫然,而后是惊愣,随即面上露出不易察觉的薄红,男弟子们打量着树上的两个人,又看向一旁的几个师姐妹,师姐妹又看向先来一步的师弟们,他们脸对脸,互相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浓郁的八卦气息自沉默中逐渐蔓延开来。
顾长云利落下树,手中赫然亮出一枚黑子,没了浮鱼天色都变得分外清明,他摩挲两下放在少女掌心,淡然道:“你看我身后那个——嗯,像不像李沧浪找的人。”
顿了顿刻意提高了声线:“还有,我不认识他。”
一众想说小话的弟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归是交换了个眼神闭嘴了。
晴云在树上却摆出抱臂的姿势,慢慢坐在树梢上,轻声道:“长云,这是做什么,别人说我们家庭不睦多不好?”
顾长云像是忍耐到极致,眼中逐渐腾升出几丝怒气来。既然是大宗门的弟子怎么能在说不认识之后怎么还能如此厚颜无耻,青年本着身为一宗少主矜贵选择性无视他,本着这种人晾着就会自讨没趣的尴尬,顾长云想的有些美。
晴云难得收了性子,只道:“你拿着的,是我师弟的黑棋,而我身有白子,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顾长云见着晴云好像不再犯浑,也有了一点兴致,他对万剑宗还有点兴趣,便猜测到:“对弈?白子先行……你想让我让你三招?”
晴云一句当然是阴阳相合当即堵在嘴里,臭剑篓子的别称果然是没起错,自知调戏无望只得另寻机会,出口妥协便成了:“不愧是你啊,这都只想着和别人对剑,也难为你修为奇高是名扬北境的奇才了,凌云阁顾大少主。”
顾长云闷哼一声,不置可否:“你但凡再多皮两句,保证你物理意义的下不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