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昆仑山地处交界方位,往北走便是高原地带,修士虽然无所谓天气的自然变化,但多少还是要装装样子。李苍浪同晴云一前一后出了山,灵驹到底要比普通的马匹快一些,不一会巍峨山峰逐渐变成了远去的小点。
晴云策马在前,如今的发展已经和前世太不同了,他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只能先抓着手头的事情办,好在临走前唐昭给过他们祁阮的行动记录,他们不至于全无方向。
二人最先来到了临近北界边境的平阳镇,这城镇是傍山的一座小镇,木石混灰搭出简易的墙楼,黑铁色的瓦片颇为古朴,只一条石头铺的大道从城外延进城里,两旁则是刚收获粮食的两片田。
二人到的时候已是正是傍晚,华灯初上,街上的人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当一个地域民风开放到一定程度,也就没有宵禁的说法,各色吃食都散散从街头排到尾,二人顺势混迹在人群之中。
晴云:“看不出来,边境平阳也能热闹成这样。”
李望舒道:“晴师兄常年在山上不知道吧,平阳这几年丰收,我们正在赶上庙会。”
话到此处只见一众人簇拥着一个巨大的花车,从长街的巷尾缓缓往前,镀金的纸碎开路,光下闪烁出片片金影,后来的人则是捧着锣鼓,阵阵喧嚣震天响。队伍行到的地方,人们便像逃避似的纷纷四散开来,原本和乐的气氛也变得古怪,等花车走远,人们才重新涌回。
李望舒和晴云往后退了退,修士的目力极好,远远便看见那花车上两旁都是鲜亮的作物,正中却是桔梗编出繁复的花环,搭着两片纤细的不知是什么作物的草叶,车前方方正正摆着一块方碗。
晴云疑惑到:“镇上的庙会都这样吗?”
李沧浪:“每个地界的酬谢神明的形式确实不一样,像我家那边也常有游走花车,祭拜天地,只是……”
“确实很诡异,对吧?”
李沧浪担忧的抿着嘴,点了点头。
作为修士,尤其是晴云这种重活一世的修士,已经鲜少有敬神拜佛的观念,或者说,除非不可抗力,否则他们更喜欢依赖自己本身。
但作为人,这种观念又很好理解。
看着这一派景象,晴云嘴上啧啧几声,眼底却藏不住稀奇,但他还是发自内心的选择尊重,祝福。
“不早了,咱们先找个地方住下再说吧。”
“哎!客官您清,咱们打尖儿还是住店,今儿我们平阳庙会,半价半价嘞!”
热络的小二来回叫喊,暂时把二人从紧张的氛围中拉回现实。晴云没有犹豫直接要了两间上房。
正要上楼,只听门外传来一声琴音波荡,清新悠远,缥缈回荡。只一声,就将门外喧嚣作隔,恍若尘世之外。本该是绝世好音,确实是绝世好音。全无媚俗,隐有风骨。
晴云正要上楼的脚步却是一顿,汗毛倒竖,脊背生寒!
即便他不通风月文曲,也有本能到察觉危险的直觉——这琴音确实隐有风骨,更多的,却是杀意。这种通透到预知危机的本能,还要多亏晴云上辈子被风流债封杀。
晴云下意识运气回挡,等回神才暗道不妙。
嘎然回首,门口已然出现了一位抱琴少年,少年肤白若雪,双眼极寒,一头墨发被玉冠半束,敛着眼皮神色恹恹。年纪看起来与晴云相仿,通身的黑红长袍更透出几丝威严。
食客不全是雅客,一经打断全然各忙各的,方才尘外一遇琴音现下仿若幻梦。小二见这气质,也不敢贸然上前。
晴云和那少年两相对视,不难看出也是个修士,只是比起心底涌出的熟悉,更多的还是一种无形的压迫让他移不开眼。
少年轻轻抬眼,却是满脸的生人勿近,声音也是极冷淡的。
“看什么看。”
晴云一时恍惚:是不是有谁跟他说过同样的话?还是说长得好看的都这么说话。
但晴云的嘴有时候就是比脑子快。
“看一下怎么了。”
欠抽的点也是真欠抽。
那少年眼底显而易见露出了几丝嫌弃,却又看得出分外克制。他缓步走近晴沧二人面前,豪气一挥手,几颗珠圆玉润的灵石便被排在桌上。
“一间上房。”
少年几乎是牙缝里挤出的字句。
“快点。”
“是是是,客观里面请嘞!”
小二哪敢怠慢,收好灵石赶忙安排。
少年走的利索,路过晴云时刻意低头睨了一眼。
晴云也不客气,便抬头又瞪了回去。
二人相视,没了最开始的剑弩拔张,眼底多了几分打量,但也是匆匆一扫就别过头去。错身而过,无人察觉少年皱起了眉,只听到轻轻一声嗤笑。
衣着华贵,出手阔绰,难不成是那个豪门贵子(?)晴云在第三个标签中划上待定。确实是个不错的代名词。
但比起这些,晴云更在意的是——
住店好像用不了这么多吧。那多的零钱他可以拿走吗?显然不能。
修士看着超凡脱俗,清新淡雅,那也是纯纯看着而已。丹药法器那个不花钱,简直多如流水!这时晴云深刻赞同琅韵讨工资的精神,计较钱两不丢人。
李沧浪自刚才就社恐作祟,满眼充满着看不见快结束,现下看着圆润的灵石也瞪大了眼睛。
晴云小声嘀咕道:“真是财大气粗呐,有钱人。”
“好了,沧浪兄,我们也该休息了。”
李沧浪一个嗯还没出口,晴云便转了话茬揽着李沧浪紧随其后上了楼。
饭厅的人少了起来。片刻后只有末角的一桌,两个人压着帽檐,其中男子一手轻拢帽纱,另一只手还要抓他同伴。探头似的往楼上一望,嘴里嚼着东西不忘讲个不停。
“你听到了吗?好琴啊,真是好琴。”
他的女伴则抠着衣裳上的手指,咬牙切切怒声道
“本小姐只知道你再不放开,今晚门外就是你的窝!”
回到房间,晴云叫来李沧浪翻看着那本记录祁阮轨迹的册子,一行小字引起了二人的注意:庆历二十四年,北界边境,诛浮光游鱼。
浮光游鱼,如名一样是一种游鱼妖兽,常年伴着风雪出行,虽然凶悍,却因为品种很常见,寻常修士知晓弱点也能解决。
祁阮早在七年前便身在这平过妖魔祸乱。可就算早七年祁阮的修为也不寻常。
晴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他扭头看向李沧浪
幽幽道:“祁师弟今年几岁了。”
大多修士的年龄总是神秘的,不可肉眼猜测的,比如琅韵,或者清徽,看似青年中年的年龄但具体也许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活了多少岁。所以李沧浪说出一个不可思议的数字后,晴云福至心灵,右手攥拳轻轻抵上左掌心。
——原来只有我是真年轻。
“好兄弟,你们以后叫我晴云就行。”
庆历二十四年正好是七年前,而平阳七年之前甚至没有几户人家。这些时间是否足够从无到有的繁荣一个城镇还有待考证,不过眼前岁月静好的景色确实让二人有些迷乱。
这家的客栈位置极好,窗外就是直通镇口的开阔大道。檀木小桌就置在窗边儿。晴云人在客栈外厅里,一手撩开小竹帘就能往外看。
喧嚣散去,夜色浓重,只有零星几家客栈的灯火还在风中摇曳,像是等待归家的游子,又为照耀赶路的行人。簇簇火光由远及近从长街的尽头又飘向另一头。
只见烛光一跃,下一秒就听一声巨响,二人隔壁房间紧闭门扉瞬间尽数破开,木屑横飞,横梁碎瓦也跟着这巨大冲击簌簌往下掉。
——!!!
狂霸气流纵横逼上,掩窗的小竹帘都被压到可可怜怜往下垂。阴风不止,黑云怒号,来势汹汹!
晴云察觉气氛不对,第一时间后退数十步,连同一声爆呵抽剑而出。李沧浪身手敏捷,第一时间运起轻功跳出房间。
晴云:“谁啊,妈的大半夜的搞偷袭!”
晴云暗自骂娘,还好他没睡,这才刚刚下山就这么惊悚,还是说昆仑山的大家游历都这么刺激。
他还没来得及说第二句,便听到一声冷呵,伴着琴音更有了几丝冷气。
“它没找你,滚回去。”
晴云抬头方便见刚才那墨发少年中指扣弦做抚琴之姿,正站在客栈的房顶,周身凝气如浪,指节轻扣,一时琴音浩荡。
月光倾洒,他的衣袍蔓出光来,衣摆翻飞,就是说话不太好听。
晴云:“你们打归打,干嘛扰人清梦啊,何况受伤害的好像是我吧!”
李沧浪在另一处房屋上,声音颤抖着强打精神:“……晴云,魔气啊!!!”
暗色之中一团黑气飘飘荡荡浮在半空,裹着一把长刀,刀身猩红泣血,夹带电光一如风雨欲来,朦胧之中烛火将熄,破散门框跟着吱吱呀呀,气氛诡谲,杀气尽显。只听话音嘶哑,如阴鬼索命。
“当年还留下你个余孽,安阳寒瑞那个混血废物救不了你,可你还偏偏围着他转,夜家的小子不过如此。”
那声音由小渐大,不掩嘲讽:“如今一看好像更废物了。”
“不管你是谁家狗腿,都由不得你置喙。”
那少年明显身形一颤,随即一股分外浩瀚的真气汇聚起来,抚琴时弦音的边界泛出白光。竟然生生拦截了猩红刀气!连同魔气一并斥散。
只见黑气在这呵斥中散了又凝,不时发出几声怪笑,片刻之后竟与来时无异。
晴云:“你小子别单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