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0章 第五百三十章
雪过天晴, 尧南出了一趟暖洋洋的太阳。
童泠泠跟着宓茶沿柳堤河岸散步，宓茶在床上躺了一周，苏醒过来后需要一点儿活动。
王级的牧师只要能醒过来, 身上就基本没什么问题了，但宓茶是个例外, 她的身体不能再受任何一点刺激，于是这些日子童泠泠便和宓茶寸步不离, 紧紧跟着她。
她安安静静的，什么话也不说, 宓茶一转头看她，她就回盯着宓茶, 一副“怎么了”的表情, 盯到宓茶转过头去了, 就又继续前进。
如此这般，宓茶忍不住对她道，“你不上前线，反而二十四小时地守着我, 别人更容易猜测我身上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童泠泠想了想，觉得她说得有道理, 但“前线很顺利，现在还不需要我过去。”
宓茶抬眉，权衡了一番后, 还是默认了童泠泠的行为。
袁禹默还在尧国, 童泠泠留在她身边安全稳定一些。
据侦察兵回报, 袁禹默在半个月前的那一次对战里中了她的[复制]，又一次卧床不起。
这情报落进宓茶的耳朵后，第一反应就是滑稽。
再一想, 她明白了过来，大约是上一次把袁禹默打怕了，于是想出来了个装病的招数，用来应付姬方缙。
一般情况下，装病是最低劣的手法，很容易拆穿，但此时的局面下，姬方缙恐怕也无暇去管袁禹默了。
真病也好假病也罢，袁禹默都无法对抗宓茶，姬方缙指望不上她，得另想办法。
就是不知道会想出何种办法……
两人沿着河道走了一会儿，宓茶走得差不多了，找了一处长椅坐下。
半个月前，这里抬头是备战的士兵，低头还是备战的士兵，空气中充满了即将大战的紧张气氛；而今，午后阳光醉人，四周安安静静的，只有远处少许巡逻兵往来，看不见战争的影子。
交火前线往南推了近两百公里，一下子就把袁禹默之前抢占的土地夺回了大半。
宓茶覆灭五万禹军，不仅对禹国造成了实质上的巨大伤害，更对禹军的士气、指挥、管理造成了剧烈冲击。
尧国领地上的禹军内部一片混乱，人员大量流失导致错权错位事件频繁发生。
柳凌荫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沈芙嘉更不会。
接下来的战斗不再需要宓茶操心，政务亦有郁思燕负责，得知她的身体情况以后，宓茶手上再没有半点工作可做，尤其是百里月，她把所有的事务全部分配了下去，不让宓茶沾手。
平日里，下级部门乃至国际社交，所有工作都是先通过百里月，然后再传达到宓茶手中。现在百里月要求她好好养病，宓茶也就想忙都忙不起来了。
自成为女王、乃至成为族长以来，宓茶都鲜少有这样悠闲的时光。
两名百里族的一级牧师虽然等级比她低，辈分却高了她三层，她们对宓茶耳提面命，警告她短期内绝不能再使用[复制]，也不能动怒、过哀。
反噬不仅出现在使用[复制]后，还会出现在宓茶负面情绪爆发时，不管是哪种情况，她的身体都无法承受了。
“族长…不，觅茶，”两位牧师叹息着对她道，“你应当清楚，[复制]不仅危害你的身体，还会和牧师的能力抢占你的能力库，这一次牧师的能力花费了一周才将能力库夺回，下一次可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了。”
这话正中宓茶的软肋，她不怕死，可无法失去牧师能力的活着。
当然，不需要别人提醒，宓茶比任何人都清楚不过[复制]的副作用。
接下来她不会再使用这般夸张的[复制]，禹国也不会再给她这样的机会，她只需要把靠近的先锋队或是高级能力者去除，便足以起到效果。
如此，宓茶修养了几日，期间，她听说了禹国大胜汉国，莫毅签署了战败条款，这消息令宓茶升起了两分不妙的预感。
果不其然，不久，她便得到了禹国调整在尧部队的消息。
被屠五万，禹国不仅没有半分退缩，反而又向尧国投放了四万兵力，并加入了新一批的军官将领。
宓茶拿到了相关名单，第一行便看见了三个熟悉的字眼——姬凌玉。
她的眉间不可抑止地蹙动了一下，扭头看向旁边的百里月。
百里月眸光微移，道了一句：“殿下，您生着病，军务由副相和严次官总领。”
宓茶回过头，看着手中的文件，出神地定定望了一会儿上面的名字，半晌，点着头呢喃，“也好……也好……”
她现在的这幅模样，根本没有和光系对峙的底气……
若是遇上小玉，只怕她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会彻底崩塌，又陷入没有意义的挣扎中去。
宓茶选择了沉默，另一边，沈芙嘉的心态截然不同。
上一次保卫战结束至今已十六年整，这十六年里，宓茶没有和姬凌玉见过一次面，她却和姬凌玉见过两次。
尧国稍有起色之后，便积极主动地寻求外交，外交的对象里也曾包含过禹国。
在那两次的会谈里，沈芙嘉对接的禹国大使是花百音。
碍于一些恩怨，双方的诚意都不太足，最终不欢而散，没有结果，但她由此和姬凌玉打过一次照面。
两人相逢在会馆的走廊上，靠近之后，姬凌玉停下了脚步，她显然是想要和沈芙嘉说些什么，但她没有立即开口，沈芙嘉便视若无物地从她肩旁擦过。
而今，她们相逢在了尧国的战场上，情况势必不会像上一次那么风轻云淡、轻轻掀过。
姬凌玉代替了袁禹默，总领前线事务。
她在来到尧国之后，主攻东南，那里是宓茶所在的方位，在沈芙嘉看来，姬凌玉的心思一览无遗。
她厌恶极了姬凌玉，可在对付姬凌玉之前，还是先暗中询问了一次百里月，关于宓茶对于姬凌玉的态度。
百里月斟酌着给出了回应：“殿下不想见到她。”
如此，沈芙嘉再无顾忌。
然而，情况没有想象中顺利，姬凌玉到来之后，禹军的状态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柳凌荫立即发现，禹军恢复了。
他们脱离了惊慌失措、权职错位的状态，新加入的军官填补了空缺，禹军全军进行了一次大规整，将所有人员的职位、归属一一明确。
禹军会调整过来并不奇怪，但这一调整速度远远超过了尧国的预计。
要知道，只是把一个班级里的学生突然抽掉一半，都有可能导致第二天没人收作业、没人擦黑板的混乱情况，当班级扩大为十数万的军队时，里面的权职、机构就更加复杂多变。
一个校官的调任，从审查到审批、到上任、再到完全接手工作至少需要一个月，而禹国整整五万人的空缺，竟然只花费了两周就完美填补了——这在任何一个国家里都是不可能的事，即便是舜国也不例外。
目前来看，绝大多数的国家单是关于“要不要再派军”这个问题就能讨论上四五天；好不容易出结果了，关于“要派多少军、派哪里的部队过去”又得花上六七天。
对比之下，禹国的效率恐怖到了连舜国也无法比拟的程度。
迅速投入新的部队后，禹军的总数虽然不如从前，但也依旧达到了尧军的二点五至三倍，形成了最优兵力对比。
姬凌玉在攻下汉国后直接坐镇前线，世界第一光系的到来让禹军的情绪大大好转。
几天的时间里，不管是数据上还是精神上，禹军都恢复了原有的实力。
在这样的情形下，尧军失去了优势，天平再次倒向了不利于他们的那一方。
即便如此，姬方缙尤不满足，他召开了一次高级联合国会议，旨在讨论百里觅茶和尧国的危险性，预备呼吁全球一起来讨伐尧国。
作为东大陆上的老大哥、世界级的强国，舜国自然也收到了邀请。
舜国总统秘书将这件事汇报之后，询问他，“您打算应约么？”
“去总是要是去的。”总统道，“但不是为了尧国，而是为了禹国。”
百里觅茶惊人的杀伤力的确令世界震惊，但更令人忌惮的，是禹国超出世界水平的军政效率。
舜国总统接过那份邀请函，拿在手里打量了一眼，“姬方缙啊……他恐怕还没有意识到，现在的他在列国眼里，可比百里觅茶要可怕得多咯。”
百里觅茶所展现出来的力量的确令人畏惧，但说到底，也不过是出现了一个比较强的天极罢了。
天极固然稀少，可也没有到独一无二的程度，但禹国——禹国在应对百里觅茶时所展现出来的运转效率，已是远超世界各国，无人可比。
个人的强大终究是有限的，再过百年，百里觅茶一死，难道尧国还能再出一个这样的牧师？不会了，届时尧国能不能拥有王级都成问题。
但姬方缙为禹国建立的无宗族集权体系，即便在他死后依旧能运转下去，并且会越来越深入禹国人心。
“是啊。”秘书叹道，“我看这个姬方缙是自己掌权久了，已经忘记了其他国家的国情。”
他想号召列国一起讨伐尧国，却未曾想过，他邀请的那些国家都是什么样的国家，而他所在的国家又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家。
宗族制度下的各国，不可能让禹国繁荣强大，一旦禹国成为了成功案例，那其他国家的宗族们就危险了。
姬方缙以为邀请了各国元首就能进行谈判，但他忘记了，列国不是禹国，真正的权力由国内的强宗们支配，元首亦不过是强宗的代表而已。
这一点，即便是被他视为怪物的百里觅茶亦无法避免，在面对尧国诸宗时，她也常常无可奈何。
禹国的实力令人忌惮，另一方面，灭了百里觅茶，对其余国家没有半点益处；不灭百里觅茶，对各国也没有多大的坏处。
百里觅茶的确可怕，但她会发动世界级别的大战、攻打其他国家么？
目前看来，几乎不可能。不仅是她的性格导致了不可能，再说尧国的国力也无法支持她去称霸世界。
打天下易，守天下难。百里觅茶可以像尖刀似地到处乱戳，但她攻下的领地，由谁去守、由谁去管理？就凭尧国那点人么？不切实际。
“一个风系，却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总统哼笑道，“难道他还打算攻下所有拥有天极的国家么？”
“他不就是这么做的么。”秘书笑道，“当年那什么九国攻谷，他的目的不就是削弱那些拥有天地仁王的国家么？那些人还傻乎乎地跟着他联盟，最后两虎相争，独他得利。”
“这一次他对百里觅茶那么紧张，我看这就是做了亏心事、害怕鬼敲门。”
总统笑叹一声，“可惜啊，百里觅茶的那个性格，怕是无法下定决心对禹国打击报复咯。”
汉国和北清已被打得不成气候，东大陆上，禹国成为了舜国唯一的劲敌。
“她要是真能狠下心去攻禹国，我们也就省心了。”
被姬方缙邀请的国家大多和舜国一个想法，比起百里觅茶，他们更加重视禹国的情况。而这种微妙的心理，姬方缙很难察觉，他的全副心神都已被宓茶的[复制]所占领。
之后的联合国会议暂且不提，目下，姬凌玉带领的军队已经向前推了近百公里，尧国的处境十分不妙。
沈芙嘉看着地图上越来越近的红箭头，眉间紧锁。
这样下去不行，再这么打下去，姬方缙很快就要打到茶茶面前了。
“联系严煦，”她当即决断道，“告诉她，我要把江局调过来，对付这批禹军。”
目前尧国的天地仁王共四人，地级上阶决缡，王级中阶宓茶、郁思燕，第四位便是从前的江氏族长、江泽兰之父。
新政府成立后，他被任命为水务总局，五年前晋升为了王级。
决缡要镇守整个北方，宓茶正在养病，郁思燕总揽全国大小事务，唯一还有空闲的只剩下了江局。
沈芙嘉不是没有想过找陆鸳，陆鸳已经达到了一级中阶，高出姬凌玉两阶。
巫光相克，按理陆鸳是能够克制姬凌玉的，但姬凌玉给沈芙嘉留下的危急意识太浓，且陆鸳的能力并不适合防守大军，她需要更强大、更厚实的保障，绝不能让姬凌玉抵达宓茶面前。
严煦批准了沈芙嘉的申请，不过，仅仅一个王级还不够。
王级的水系足以做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但尧国的入口并不是一条峡谷。整个尧南地势平坦，封住了东南，禹军还可从中、西两处进发，沈芙嘉需要进行全方位的封锁。
她和柳凌荫分了开来，一人守西南，一人守正南，付芝忆位于后方忙碌不已，同时负责南方三路以及北清三省的空中支援。
“尧国的最新变动如上，姬少将，我们也得采取行动了。”
尧夏交界处——禹军的前线总指挥室内，副参谋长就尧国的最新动向做了汇报，等待姬凌玉的指示。
作战桌两侧聚集了禹国国内大半的高级军官，其中不乏资历比姬凌玉深者，但在报告结束之后，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看向首座的金发女子，等待她的发话。
“尧国东南有了王级水系，主力部队暂且不作考虑。”姬凌玉斜眸扫向了地图，“诸位以为，中南柳凌荫、西南沈芙嘉，哪里是突破口？”
众军官对视了一眼，片刻，道，“比较而言，西南更容易突破一些。”
柳凌荫参与的战役不多，但在此之前，她孤军深入北清，坚守了百余小时，最后还斩杀了蹇冧，骁勇异常。
且就地理位置而言，中南可得东西两处支援，打起来会使尧军左右呼应，给他们增加难度。
最好打的就是沈芙嘉所领西南地段。
这也是姬凌玉心中的答案。
“只不过，沈芙嘉此前从未上过战场，我们没有她的相关情报。她既然敢选择留在西南，就说明她自认为比柳凌荫更胜一筹，或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手段。”
姬凌玉目光微垂，落在了尧国地图的西南上。
片刻，她道，“大部队主攻中路，小部队骚扰东南，拖住王级水系，我亲自带人去攻西面。”
“什么？您要亲自去！”众人震惊不已。
“我早晚要面对王级的百里觅茶。”姬凌玉起身，并没有商量的余地，“一个普通二级而已，用不着大惊小怪，按我命令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