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 第三百三十六章
“都吵什么！”
一声厉喝力穿人群, 混乱的场面顿时一静。
众人回头，只见两名中年男人正朝着这边走来，前者身形魁梧, 厚实的胸肌将军装顶开，露出了一半，跟在他身后的男人身形干瘦, 较他稍高。
还在抢夺物资的士兵们心中一怵, 纷纷放下了手中的东西，低下了头。
是团长胡业和营长杨锵。
团长胡业是一名五级下阶的土系重剑士, 是整个尧南45师的主力团团长, 实力在三名团长中最强, 仅次于师长, 而他手下的三营长杨锵则是六级中阶的火系弓箭手。
按照沈芙嘉探听的情报和昨日的观察, 这两人都对刘威十分中意，且颇具大男子主义，对女人十分轻视傲慢。因而，她这个抢了刘威位子的女人让两人非常不喜。
团长胡业从士兵们中间穿过，走向了沈芙嘉和刘威。
他停在了倾倒出来的枪前，弯腰捡起了一把, 端在手里摩挲细看。
团长没有说话, 场上一片寂静，众人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只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良久，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真是把好枪，我半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好的枪。”
哐——他随手将那把新枪丢尽了箱子内，抬头, 沉沉地望向了沈芙嘉，“沈芙嘉，你真是通天的本事，给我们45师开了眼了。”
他没有喊沈连长，喊的是沈芙嘉。
“您谬赞了。”沈芙嘉敬了个礼，像是没有听出对方语气中的讽刺。
“到底怎么回事？”跟在胡业身后的营长杨锵皱着眉质问道。
刘威剜了沈芙嘉一眼，快步上前，对着两人敬了个礼，汇报道，“报告，她提出要和我进行军事对抗赛，现在正在捡人。”
胡业回头看了眼垂着头的士兵们，又扫了眼满地的狼藉，哼笑一声，“好一个捡人。”笑意倏地一收，他冲着沈芙嘉怒喝道，“谁允许你擅自把武器带入部队，私自分发的！”
“我允许的。”
有女声传来，众人一惊，只见一位中年妇女朝着这边走来，面色肃然。
“副、副师长…”胡业一怔。
那妇女穿着朴素，素面朝天，晒得发黄的脸上一片肃穆。
她走到了沈芙嘉身旁，沈芙嘉对着她敬了礼，唤道，“副师长。”
副师长对着她点了点头，复又看向了胡业，“你有什么不满吗？”
胡业沉默片刻，低声道，“副师长，这不符合规矩……”在面对救过自己性命的牧师时，他对着沈芙嘉施压的气势顿时萎靡了。
“什么规矩，人命就是规矩。”副师长指着地上的防护服和枪支道，“你们一团是主力团，南方一切作战活动都是你们先上，枪子刀剑都先往你们身上戳，沈连长自己掏腰包、找关系，好不容易弄来了这么一批物资，你这个当团长的捡了便宜偷摸儿乐就行，在这里耍什么横！”
胡业立刻噤声不说话了。
那么大的块头，站在副师长面前，偏偏透出些乖巧和委屈。
他不说话，他身后的杨锵往前挪了半步，解释道，“副师长，是这样的…”
“什么这样那样的，”副师长扬声，“你有什么意见，直说！”
杨锵于是也只得闭嘴了。
刘威在他身后急得直扯他袖子，催促他快讲，被杨锵撸掉了手。他瞥了眼和沈芙嘉站在一条线上的副师长，又瞥了眼默不作声的团长，这两位都已经这样了，他一个营长还说什么。
“没事了吧？”副师长拔高了声音，喝道，“都没事了吧！”
“…没事。”胡业暂且咽下了这口气。
“没事就好。”副师长点点头，转身拍上了沈芙嘉的肩，“沈连长，你继续操练吧，以后要是有人故意找你麻烦，你就来找我。”
沈芙嘉一笑，“多谢您了。”
副师长摆摆手，“你也是为了45师，我就先回去了。”
她走之前又瞪了胡业一眼，警告他不要乱来。
胡业深吸一口气，眯着眼望向沈芙嘉，上下重新打量了一番后，吐出两个字，“有种。”
他转身，带着杨锵走了，留下一地鸡毛和面色不愉的刘威。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在长官离开后，突然反应过来，猛地去抢地上的物资。
“放手！你这个鳖孙，这是老子的！”
“妈的你才放手！”
看着这混乱的场面，沈芙嘉踱步到刘威面前，她冲着他微微一笑，轻声呵气道，“刘连长，我希望这是一场你和我之间的公平竞争。你在这儿熟、有底子、有交情，我一个新来的，什么都没有，只能砸点臭钱。你我各凭本事，赢了输了都心服口服，谁也别怨谁。”
她近一步靠近了他，“可你要是想找救兵给我惹麻烦，那我也不会无动于衷。”
刘威胸口剧烈起伏着，呼吸声极其粗重，气得不轻。
沈芙嘉勾唇，拍上了他的肩膀，抬头凑到了他的耳边，浅浅呢喃，“笼络上级，我比你有资本。”
女人的气息触碰到了刘威的耳朵，他猛地后退一大步，提防着洪水猛兽似的。沈芙嘉弯着眸，笑了出声。
她定定看了一会儿刘威，接着反身进入了宿舍，不再去看物资到底落在了谁的手里，也不管刘威会不会抢走她的物资，坦荡地离开，对结果毫无所谓。
刘威双手紧握成拳，额角青筋暴起，他听着后面乱糟糟的吵闹，冲着沈芙嘉的背影发泄似地大吼一声，“闭嘴！都他妈安静！”
狗娘养的，一群叛徒。
……
那些物资最后被两边的士兵平分了，下午的操场上，刘威和沈芙嘉带着各自的士兵在操场的一侧训练。
刘威斜着眼，看见不远处女人笑眯眯地清点人数，她不知道从哪里又拿出了两箱物资，补齐了那些没有抢到的士兵，做到人手一套防护服、一支步枪，并扬言半个月之内，会给他们配发新的胶鞋。
他一回眸，就看见自己队伍里的人正眼巴巴地望着那一头，目光流露出了羡慕和渴望。
刘威咳嗽了一声，他们才陆陆续续地回眸，可余光还是不住地往那边瞟，心思根本不在他身上。
“今天下午，训练格斗术！”刘威恼怒地高喝一声，“全体都有，预备动作——”
“连长，今天这么热，歇歇吧。”他命令还未下达，队伍里就有人央求道。
“就是啊，太热了。咱们找个阴凉的地方打牌吧。”
“我这里还有半罐啤酒，连长，喝一点？”
“喝个屁！”刘威怒道，“给我站好，嫌热就把衣服脱了！”
队伍里立刻响起一片哀嚎，“连长，咱平时下午不都是玩牌的么？”
“一个月后就要进行对抗赛，你们丢得起这个人老子丢不起，从今天开始，停止一切娱乐活动，都给我往死里练！”
士兵们垂头丧气着，三三两两地脱了衣服，在烈日下有气无力地打拳。
刘威背着手，穿梭与队伍内，看着这软绵绵的动作，又想起了上午这些平日和他称兄道弟的哥们是如何背叛他的，心中憋了一口气。
尧国士兵大多只是为了混口饭吃，在这个国家想要吃饱穿暖不容易，军队至少管吃管穿，南方又不常打仗，因此尧南的部队里多是混日子的人，这点刘威很清楚。
连他都使唤不动这些人，就更别提那个新来的沈芙嘉了。
他如此想着，朝着沈芙嘉所在的地方瞄了一眼，当他看见那边的情形时，一时间惊呆在了原地。
远远地，那个女人手上举着三个肉罐头，亲和地笑着说了什么，四十几号人立刻激动地鼓掌，紧接着，队伍朝着隔壁的射击场移动，那些素来散漫的士兵们居然有秩序地排成五列，依次上前射击。
刘威憋着的那口气顶到了肺，不用想也知道，那个女人又在用物资收买人心了。
沈芙嘉记录着士兵们的射击成绩，她的脚旁躺着三支闪闪发亮的狙。击枪。
三连一共九十五人，其中能力者三十八人，多在十级左右，只有刘威原来的副手是一名八级下阶的能力者。
半年前，为了训练“臣服”，沈芙嘉也曾向郁思燕提出申请，带过三个班的锦大学生。
三连里的士兵平均年龄在三十八左右，可等级、素质比锦大十八岁的军学生要差得多，甚至还不如锦大附中高三的学生们，至少锦大附中全都是能力生。
考虑到非能力者的存在，沈芙嘉问郁思燕买的枪四成是七级以下能力者使用的枪械，还有六成是普通的枪支，如百里夫人从前给宓茶买的小手枪一样，普通人也能使用。
可即便她拿来了先进的装备，这些士兵们却因为从来没有接触过，所以射击成绩惨不忍睹。
沈芙嘉揉了揉眉心，还得从射击练起么，那对子弹的消耗是很大的。
今天这几箱物资就把她这两年做任务存下来的悬赏金花掉了三分之一，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正当她头疼之际，忽然，报数的士兵喊起，“三号位，9环、85环、9环、10环、9环！”
沈芙嘉咦了一声，抬头望去，寻找到了三号位的所在——竟是三连唯一的那位女班长。
她趴在地上，有些生疏地握着手里的枪，在打完之后拍拍土爬了起来。
沈芙嘉对她唤道，“三号位，来一下。”
女班长听见这话，小跑到了沈芙嘉身前，对着她敬了个礼，少见的有规矩。
等她靠近了之后，沈芙嘉心中一惊，突然发现，这竟然是个非能力者!
她扫视了一遍面前的女孩——确实是女孩，年纪不大，十八九岁的模样，扎着两个短短的麻花辫，小脸晒得黢黑，脸颊上有两坨高原红，嘴巴抿得紧紧的，一双眼睛又黑又亮。
这是个典型的农村姑娘。
“你叫什么名字？”沈芙嘉问。
“报告，我叫小慧。”她的声音带着一点尧南的口音，沈芙嘉道，“没有姓吗？”
女孩摇了摇头，接着又道，“我爹姓王。”
沈芙嘉一笑，“那你是叫王慧了？”
对方迟疑着点了点头。
“参军多久了？”
“报告，一年了。”
“一年就成了班长，很厉害啊。”
女孩摇了摇头，有些害羞道，“我弩射得好，刘大哥就提拔了我。”
刘大哥？沈芙嘉往旁边看去，说的应该是刘威了。
倒还有点眼光。
“你一个非能力者的普通人，又是女孩，怎么会想来参军呢？”她问。
王慧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一些，她道，“报告！前年闹蝗灾，粮食太贵，幺妹饿死了，妈想把我嫁给村长他爹，我说我去参军，以后每个月都能给家里寄钱，要是死了还能拿一笔抚恤费，比嫁人划算，我妈就同意了。”
沈芙嘉心中了然，粮田一直是木系法师管理的，可禹国稍有点能耐的法师都被调去前线作战了，哪有那么多人手去管理全国的土地；从外面购买关税又很高，因此一遇到天灾，尧国粮价便疯长。
两人说话时，王慧一直偷偷瞄凳子上的肉罐头，看来她就是为了赢下这个，所以才打得那么卖力。
沈芙嘉转过身，拿起了一盒罐头和一支非能力者和能力者兼用的狙击枪交给了王慧，“你也知道我的处境，一个月后要和你刘大哥进行对抗赛。我把狙击手的位置交给你，如果表现好，以后你们家每个月的口粮我来支付。”
王慧一愣，“这……”
“我知道你和他关系好，受过他的恩。但是你看——”她下巴扬向了刘威面前的队伍，“你觉得是由我来做连长合适，还是他合适？”
王慧顺着她的指示朝刘威的方向看去，刘威面前，一个个赤膊的男人和浑身汗湿的女人们敷衍懒散地打着拳，看着就让人皱眉。
再看沈芙嘉这边，射击训练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所有人都聚精会神，专注地盯着眼前的靶子。
王慧在三连待了一年，还从未见过这支部队有这么认真训练的一天。
“这不是背叛，”沈芙嘉温和一笑，双手扶住了她的肩膀，让她的视野被自己悉数占据，“三连好了，刘连长才能好，你放心，我不会苛待他的，就算我故意给他穿小鞋，营长、团长也不让。你了解你们刘连长的性格，既然是比赛，他一定希望双方都全力以赴，否则得来的胜利他也不稀罕。”
这些话很有道理，王慧听进去了些。
眼前的女人让人莫名地信服，不管如何，在她来了之后，队伍的装备水平的确升上去了……她还拿到了肉罐头。
“可我不会用狙击枪。”王慧犹豫地看向怀里的枪支，它看起来十分高级，精密得像是太空仪器，被她那双粗糙黝黑、指甲缝里塞满泥的手拿着，实在是不像话。
“没关系，”沈芙嘉弯眸，“我来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