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毒蛇
沈凌霜望着窗外，悬崖下翻腾的海浪拍打着礁石，她的心却如一滩死水，毫无波澜。
这曾是她最喜欢的风景。里昂为了她买下了这块地，按照她的喜好建了这栋别墅。
她是真的感动过的，以为命运待自己不薄，终于遇到了一个痴心的好男人。
呵，痴心？她怎么会那么天真呢？
沈凌霜自嘲地对着窗玻璃上自己的倒影笑出了声。
男人的真心有多不可靠，她难道还不知道吗？那本来就是这个世界上最靠不住的东西！好比她的父母也曾有过海誓山盟，花前月下的美好，然后呢？
父亲逐渐沉迷赌博，对曾被自己视若珍宝的妻子暴力相向……终于，母亲不堪重负，选择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那是她第一次亲眼看到一个鲜活的生命的就此消失。
母亲应该是恨的吧？所以他们一家人才会先后走上了自杀的道路——就像被她诅咒了一样。
伤害了她、让她选择自尽的父亲固然罪不可赦；拖累了她、迫使她不能摆脱困境寻求自己幸福的女儿们，也是她诅咒的对象。
当父亲自寻短见后，这个家的烂摊子便留给了她和姐姐。
姐姐不堪高利贷的骚扰，却舍不得留她独自一人，决定带着她一起上路。那时救下她们姐妹的，是那个女人。
彼时年幼的她也曾和姐姐一样，以为那个女人是天神、是救赎、是上天赐给她们最后的希望。
然而，那不过是她们姐妹悲剧命运的续章。
不过残喘苟活几年光景，姐姐最终仍是走上了那条不归路。把她送上绝路的，不正是那个她心心念念的天神吗？只不过这一次，姐姐选择了自己上路，再一次舍弃了她……
沈凌霜下意识去触摸自己的手腕。
回到高卢之后，她不止一次想过结束自己的生命，但每一次都被里昂救了回来。
在没有得到他的允许以前，她无权做任何事——包括放弃生命！
“在想什么呢？”
一个低沉沙哑又略带磁性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同时，她被有力的臂膀从后方拥进了宽厚的胸膛里。
沈凌霜不可自抑地打了个寒颤。
她到底有多傻？以前怎么就会觉得这胸膛是可靠又温暖的呢？
贴到背上的身躯，冷得有如千年寒冰，让她完全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别墅中二十四小时都有供暖，和煦的暖风吹拂着，沈凌霜却依然能感觉到背后渗透过来的寒冷。
“你天天在这里看海，真有这么好看吗？”里昂问得慵懒而漫不经心。
好看？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再美的景色也经不起寒冬的摧残，萧瑟的冬日里，树木花草都沉沉睡去，让人感受不到生机，触目所及只有死气沉沉。
高卢的冬天格外阴冷潮湿，连阳光都吝于在此驻足。阴霾的天色下，这悬崖巨浪只会让人看得喘不过气来。
可是沈凌霜喜欢站在这里看海，而且一看就是一整天。
在这片辽阔大海的另一端，就是她的故乡。那是她主动舍弃，但又无时无刻不想念的故土……
即使现在那里她连一个亲人都没有了，却仍是她最牵挂的所在。
“对了，”里昂的吻落在她的脸颊，“我好像忘记告诉你——卓宣云没死。”
沈凌霜整个人无法自控地颤了下。
她这细微的反应，紧搂着她的里昂毫不意外地捕捉到了。
“你一定想不到是谁救了她吧？马特高地那个站街女，你还记得吗？就是她！
她居然胆大包天，敢无视我的警告去救卓宣云！”
里昂说着竟笑了起来。笑声阴冷，狠狠刮过沈凌霜的耳畔。
沈凌霜猛地回过头，骨结分明的手死死拽紧了里昂的衣襟：“玛丽安？！你把玛丽安怎么样了？！你答应过我绝不会伤害玛丽安的！”
“我？我自然不会把她怎么样的。”里昂笑得眼睛都弯了，无比温柔地把沈凌霜的双手拢在自己掌心，“我警告过她的——让她不要做傻事，就能好好活着。
当然，我答应过你的事就不会赖，所以我并没有对她动手。但是违抗我的人，总是要付出代价的，对不对？”
“你还需要亲自动手吗？！”沈凌霜双眼通红，拼命挣扎着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只要你流露出一点意思来，自会有数不清的人去争先抢后为你去办！”
她根本不想再去问玛丽安的情况了。在赛兰城得罪了里昂，下场就只有一个！
玛丽安……她一定已经不在了……
“……是我……是我害了她……”沈凌霜费尽力气都无法从里昂的掌控中逃脱，只能无助地跪倒在地。
她的手还被里昂握在掌心，跪坐在那儿的模样就像被献祭的祭品。
“亲爱的，你怎么能这么说呢？”里昂把她扶了起来，不容抗拒地拢在自己臂弯中，“这一切都是那个卓宣云的错！要不是她跑来高卢又找到玛丽安，她哪里需要去死呢？”
“……卓……宣云……”
沈凌霜目光涣散，像是被推入了一个极深极沉的梦境，而“卓宣云”是她在这梦中唯一听得到的名字。
她有多久没听到过这个名字了？
那仿佛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叫这个名字的人曾经对她很重要——虽然那个人抢走了姐姐所有的目光，但沈凌霜依然感激她给了她们姐妹第二次生命……
可是姐姐却因为她而死了！
要是没有她，她们姐妹会不会不必如此痛苦？
要是没有她，玛丽安会不会仍然活着？
要是没有她……或者她也不至沦落到这样生不如死的境地中？
“是她的错……都是她的错……”
在名叫罪恶感的海水中，沈凌霜就快溺毙了。卓宣云就是唯一的浮木，只要错都是卓宣云的，她就可以逃出生天！
“对！”里昂的声音沙哑低沉，在她耳边嘶嘶作响，犹如毒蛇吐信，“都是她的错！要是没有她，一切不幸的事情都不会发生！”
温暖敞亮的屋子里，毒蛇已经亮出了獠牙，眼看就要向着沈凌霜的要害咬下去了，门外却突然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