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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围烛夜话辨风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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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折腾了大半日,魔刀门门主终于醒了,睁开眼睛,见到一陌生妇女冷冷地望着自己。

    易秀兰早就找借口将魔刀门那几人使了出去,便是算准他快要醒来了,贺昌安指着易秀兰,有气无力地问:“你……你是何人?”

    “别废话。”易秀兰拔出小刀,横在贺昌安的脖子上,问:“二十年前,是不是你下令屠杀落日镇的人?”

    “二十年前?二十年前?”贺昌安喃喃道,很久远的事情了,可他印象很深刻,他嗟叹道:“的确,二十年前,落日镇的人是我下令杀的。”

    易秀兰握刀的手在抖,问:“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做?那可是一个镇的人命啊!”

    贺昌安反问:“你是落日镇的人?你的亲人被杀了?”

    “你杀我父母,害我师兄,我今日来,便是要拿你狗命。”易秀兰的刀割了下去。

    谁料贺昌安虽中了毒,又卧床数日,功力只剩五成,却还能避开易秀兰的刀,反手一夺,竟将易秀兰的刀夺走,易秀兰的刀离了手,倒也不惊,反手一掌拍去,掌风刚烈,贺昌安以掌力相抵,他不愧是魔刀门的门主,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挡住易秀兰的掌风,甚至隐隐有占上风的劲头。

    孟敛和苏裕在东荒镇上询问易秀兰的踪迹,问了十数过路人,都说没见过。

    苏裕说:“要不去店铺里问一下?”

    孟敛点着头去问了。

    问了几家米面店和酒楼,都没有消息,孟敛突然问酒楼小二:“镇上哪里有药铺?”

    “再往前走就是了,不过这药铺今早关门了呀。”小二随口说。

    “为何关门?”

    小二说:“哦是这样的,我听一位客官说,今早有几个人将药铺里的药材全买完了,东西都卖完了,药铺老板高兴,说这几天先歇一歇,过几日再开门……”

    苏裕说:“可知那几人住哪里?”

    “好像是生面孔,近几日才过来的,我也不不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落脚。”小二挠挠头。

    突然有个正在吃面的人大声说:“爷知道!就住爷家附近,天天走来走去,吵死了。”

    孟苏二人走过去,说:“请问可以带我们去吗?”

    那人说:“等着,爷在吃面呢,等爷吃完再说。”

    苏裕拿出一块银子,说:“可以先带我们去否?过后再请公子吃面。”

    那人接过银子,几口吃完,说:“小事一桩,跟爷走吧。”

    一直走到湖边,那人指着前面说:“就是这家了。”说着便回自己家了。

    孟敛和苏裕走进去,穿过院子,听到一间房里有声响,孟敛顾不上这么多了,推开门便看到了易秀兰和贺昌安正在对峙,易秀兰身躯微抖,贺昌安面色不改。

    孟敛立刻走到易秀兰身后,将自身内力输到易秀兰体内,易秀兰精神一振,母子连心,贺昌安支撑不住,一口血涌上喉间,他生生地压了下去,分神之际被二人掌力打伤,收回手不断咳嗽。

    易秀兰和孟敛也停下手,孟敛这才问:“娘,发生了何事?”

    易秀兰说:“二十年前,落日镇被屠,你的外祖父外祖母也是死于那场屠杀之下,而这其中的罪魁祸首,便是魔刀门的门主,也就是这个人,今日娘要为你的外祖父和外祖母报仇,以慰他们在天之灵。”说着便要走过去杀了贺昌安。

    贺昌安咳了几声,说:“且……且慢……”

    “你已亲口承认,还有什么好说?”易秀兰根本就不想听。

    “住手!”屋内众人往外一看,只见那几个魔刀门的人回来了,他们跑进来,惊喜道:“门主,您终于醒了。”贺昌安点点头。

    接着那几人齐齐拔刀指向易秀兰,说:“哼,靠近我们门主,原来是别有用心,乘人之危,不管你们是谁,有什么遗言赶紧说了吧,不然等会就来不及了。”

    孟敛挡在易秀兰面前,喝道:“你们这些无耻恶徒,杀我亲人还颠倒黑白,今日便纳命来!”他一掌拍去,正要扫到挡在贺昌安前的那几个魔刀门身上时,一人疾风般地闪了进来,轻轻松松地接下孟敛这一掌。

    孟敛只冷眉一扫,见是一个威风凛凛、相貌堂堂的中年男子,魔刀门几人却是吓得浑身发抖,颤颤地说:“二当家……”

    贺昌安看了魏长清许久,神色不明地说:“二弟,你来了……”

    魏长清说:“大哥。”

    “兄弟相见时间也够了,二当家,怎么不来跟我仇人相认啊。”易秀兰嘲讽说,“魔刀门上上下下,今日都赶着来给我报仇吗?”

    魏长清猛然转头,说:“你是落日镇的人?”

    易秀兰哼道:“我不清楚你们还有多少仇人,但是你们都不配再提落日镇。”

    “既然是落日镇的人,那便不可留了。”魏长清举起弯刀,说:“你若打得赢我,是生是死由你定,若是不行,你的命就归我了。”

    “娘!”见易秀兰有答应的意思,孟敛立马喝住,刚刚他使出五成掌力,都被此人轻松化解,魏长清绝非等闲之辈,易秀兰不是他的对手。

    易秀兰说:“敛儿,莫要多说,杀父母之仇不可不报!”

    一直没有说话的苏裕突然开口了:“魔刀门,五十年前崛起于江湖,虽以‘魔’为名,却行侠之事,不属名门正派,却也不属邪门歪道,在武林之中很有美名,受人称赞多年,直到二十一年前的风雪之变,才骤然转入正派之中人人喊打的魔道。在下不才,随意背了段书中往事,也未曾目见,不知真假,今日魔刀门的门主和二当家都在此处,不妨说说,二十一年前的风雪之变跟二十年前的落日镇屠杀可有关联?魔刀门为何要赶尽杀绝?恩恩怨怨是是非非,还请说个清楚明白。”

    魏长清和贺昌安这才注意到这个一直默不作声的人,没想到还有年轻人知道当年的风雪之变,魏长清自信孟敛和易秀兰加起来都不是自己的对手,往事沉沉积积在心中许多年,也是时候说出来了,屋内有张四方小桌,他先坐在了一侧,说:“诸位,请坐吧,正如这位小友所说,恩恩怨怨是是非非,是段长话。”

    易秀兰犹豫片刻,还是跟孟敛一同落座了,苏裕也坐下,贺昌安被那几人扶到了床上倚在床边看他们。

    屋里只有丝丝月光照进,魏长清手一扬,桌上的蜡烛便起火了,烛火照着各人的脸,明明暗暗。

    围桌夜话。

    “我和大哥已是天命之年了。”魏长清悠悠道:“我跟大哥少年入门,那是魔刀门最辉煌的日子,我们无比渴望有一日也能成为魔刀门里令人景仰的侠客,我们练武如痴,每日从早到晚,不管刮风下雨,日日如此,从不懈怠。”

    贺昌安接话道:“那时的门主夸我们既有天资,又肯努力,很看重我们,待我们二十岁时,将魔刀门的宗门绝学传授给我们兄弟二人,我与二弟的练武进度一向都是差不多的,他练会了什么,一般我也练会了。但这本绝学不一样,我日日苦练,却毫无进展,而二弟……自从得到了绝学后,每日的练武时间大大减少,还流连花丛,却能将绝学练得不差一寸,而我却怎么追也追不上了。我……我起了嫉妒之心。”

    “我不知为何,那段日子我沉迷美色,对武学都是随意应付,随便练练,竟然能将宗门绝学练得比大哥还好,门主还夸赞我,天之聪颖,顽劣不可灭。那时我也没有想过,我这副无所作为态度,加上无缘无故居然也领悟到了绝学的诀窍这件事,会让我的大哥对我有些疏离了。”

    贺昌安叹道:“是我小人之心了,二弟根本就没想跟我争什么,我那时还心里揣测,是不是二弟表面上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暗地里却在偷偷练习,就是为了装出一幅他很轻松就能达到很高的境界的样子,是我错了,若我当时能再少想一些,再信任二弟多一些,再野心小一些,后来很多事情,便都不会发生了。”

    魏长清说:“到了选新门主的时候,其实说是在我们这一辈的弟子里选新门主,其实大家都知道,真正能选任新门主的就只有我和大哥二人,我们俩的武学造诣已经超出同龄弟子太多了,要当新门主需得走三关,第一关是中等难度的文试,我和大哥都轻松过了,第二关是武试,打到最后就只剩我和大哥还有其它几个人,用的是混战,其实我本就没打算在武试时候用魔刀门绝学跟大哥比试,也没想过要争掌门之位,只是想跟大哥打久点,让大家看清楚我大哥的实力,之后便认输,没料到打到中途,我腹中和肋下剧痛难忍,我败了,败得极惨极丢脸,大哥胜了,胜得极好极威风,最后第三关的品行自然也与我无缘。前几日我才知道,是大哥……做的。”

    “二弟,大哥……”贺昌安说:“昌安长清,我们应该是一辈子的好兄弟啊,是大哥对不住你,算计了你,你要怎么大哥,大哥都无怨。”

    魔刀门几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原来他们门主和二当家还有过这么一段事,门主干的也太不光彩了些,不过就这么一个事,二当家就要毒死门主,也太小气量了些。

    他们在心里胡乱猜想,其实也只是事外人隔着花重雾影地瞧,怎么瞧也瞧得不够真切,无法感同身受。

    魏长清说:“刚知道的时候,我确实恼了你,却也不会为着这事给你下毒,你的毒……不是我下的。”

    “我知道。”贺昌安说,“是三弟,我也是慢慢才想到的,不对,应该称他为卞风雪,当年的风雪之变,既是因为那是风雪年地,又是因为此人的名字,而大多数人只知道第一重意思,知道幕后黑手是卞风雪的,是少之又少。”

    “卞风雪?”易秀兰皱眉说,“我小时候,与此人有一面之缘。”

    “哦?你是怎么见到他的?”贺昌安问。

    那时候易秀兰才很小,记得模模糊糊的,她回想道:“在落日镇,我在家门口坐着,他请我吃糖,问我认不认识符小傅,我说认识,他又问我符小傅在哪,我说在往前再经过五户人家就是了,我问他是谁,他说他叫卞风雪,之后就走了。那时我还很小,本不会记得这么清楚,但是卞风雪那时才十几岁左右,少年的脸,却已是满头白发,所以我印象很深刻。”

    “是啊。”魏长清说:“大哥当上魔刀门门主后,卞风雪来魔刀门,给了长老们一个信物,原来他是前任门主的私生子,这些年坎坷艰难,终究也是过来了,前任门主已经看破红尘,削发为僧,离开魔刀门几年了。长老们怜卞风雪这些年来孤苦无依,便让他跟着大哥和我学武,我和大哥也念着门主的恩情,是用了心的对卞风雪好。后来渐渐地熟络,发现三人志趣相投,便在月下结为兄弟,卞风雪说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和年龄,大哥就让他当三弟,自此我们兄弟三人一条心,立志将魔刀门发扬光大,惩恶扬善。如此过了几年。”

    贺昌安说:“其实我一直心中有愧,因着当年那件事,那些年来,我只能对二弟更好些,我没有办法将真相告诉二弟……”

    “大哥,我不怨你。”魏长清摇摇头,“你只是一时想歪了,做了件错事,这么多年来,你待我好,我都是心中有数的,莫要再为此自责了。言归正传,继续说卞风雪,其实直到风雪之变前,我们都还是最好的兄弟。这位公子,你书看得多,不知书上是怎么写风雪之变的?”

    苏裕想了片刻,才说:“风雪之变发生在小寒日,魔刀门埋伏在各大门派下的弟子杀入各大门派,见人便砍,各大门派死伤无数,魔刀门也损失惨重,中原正派武林一下到了寒冬之境,名门六派联盟,要合力灭掉魔刀门,但之后却也没有行动,因为在他们即将出发前,各大门派都死了一位长老,还都留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若继续动身,一晚杀一个。’那时各门各派已经实力大损,此人能悄无声息杀掉六位长老,武功实在是深不可测,为了避免再有伤亡,六派还是决定暂时放弃。之后发生了何事,晚辈也不清楚了。”

    贺昌安说:“没错,杀死六位长老的,就是卞风雪。风雪之变前后十天,我和二弟都被卞风雪迷晕了,我们……对他毫无防备之心。等我们醒来时,一切都变了,魔刀门从中立门派变成了众人唾弃的所谓‘魔道’,江湖上把我们说得不堪极了,魔刀门弟子凋零,再不成气候。半年后,卞风雪回来了,带着一个我们不得不应的条件。”

    孟敛突然问:“便是屠杀落日镇的人吗?”

    “是。”魏长清闭了闭眼,说:“他要我们派十几个弟子去做这件事,若我们不答应,他……便杀了那些弟子的亲人。”

    苏裕问:“卞风雪竟然能让那么多的弟子心甘情愿地埋伏在六派杀人,为何还要你们答应?卞风雪直接令他们去不行吗?”

    贺昌安坐直了一些,说:“那些年卞风雪在魔刀门,渐渐有了一批忠实的弟子,但这也是少部分,之前他迷晕了我们后,给门里的弟子都下了毒,威胁他们照他的要求做,否则便不给他们解药,让他们爆体而亡。但那时也有少部分的弟子出外做任务或闭关修炼了,没有中毒,这批人卞风雪也懒得管了,直接让我们令他们去……”

    这时众人都沉默了一会。

    易秀兰说:“好生歹毒!虽然下令的是你,但罪魁祸首不是你,今日我算是找错人了,卞风雪现在在哪?当年为何要屠我落日镇的人?”

    “你莫要去找他,卞风雪他……他当年害得我魔刀门这样,便一走了之,这么多年了,魔刀门还是各大门派的眼中钉肉中刺,我和大哥受尽白眼,做尽善事,到最后都被人挂上伪善的牌子,魔刀门在我们手上,这一生怕是再也回不到当年的辉煌了。”魏长清沉痛,随即又对易秀兰说:“卞风雪曾经逼我们许下毒誓,若还见到落日镇的人,见一个,杀一个,若违反誓言,亲人流散,儿女不幸,孤独……终老。夫人,谈了这一场,你也明白我和我大哥的身不由己了,我现在杀不了你,你也杀不了我们,我只劝你,千万别去找卞风雪,他是一个很可怖的人。”

    易秀兰喃喃道:“卞风雪为何,为何要对落日镇如此残忍?他便只让你们屠杀落日镇的人吗?”

    贺昌安说:“是。缘由我们也不知,不过一次三……卞风雪醉后,我曾听他说梦话,念的是落日镇、不要、别过来之类的话,我想,可能是落日镇里的一些人一些事给他留下了伤痕,他是在复仇。”

    “他如此可恨,也许有可怜之处。”魏长清说。

    易秀兰说:“你们让我知道了真正的凶手是谁,魔刀门门主,虽然我解不了你的毒,但作为回报,我可以给你开个药方,只要你每天服用,还可以再活多几年,如果你知道谁给你下毒,也可以找他配解药,这个毒一般的郎中都解不了。”

    “下毒的人便是卞风雪啊。”贺昌安揉了揉太阳穴。

    孟敛说:“你们近日还与他有接触?”

    易秀兰摇头,“不是近日,这毒……应该下了很多年了,风雪之变之前就已经有了。”

    “是,不过他只给大哥下了,没有给我下,我也不知道为何,很多谜团,还是要找卞风雪才能解开。”魏长清说,“不过天地茫茫,四海这么大,卞风雪销声匿迹这么多年,你们若真有心找,也未必找得找。”

    易秀兰说:“随心而动,尽力而为,找不到便算了,若是找得到,我定要看看这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如此冷血。卞风雪,卞风雪。”

    屋外雪疯了似地下,风雪交杂,难辨风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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