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梅郎旧痕添新伤
两厢里说定,景枫去回过唐照秋,再次上樊家提亲,唐憾儿沉着一颗心和阿坤继续出门散步。
只是,原本散步是为了在灿烂阳光里赏景的,现在变成了气氛压抑的四处散心。
茶山地势起伏不好走,自然是不可能去的,唐憾儿因穿了旗袍,脚上配的是低跟无筒的牛皮小靴,也就能沿着果园周边走一走,于是,撞上了果园外同样皱着眉头的阮梅宁。
“见过少主。”阮梅宁看见她来,眉头瞬间展开,又拿着分寸不经意的上下一打量,口中赞叹,“少主今日盛装打扮,是有什么喜事吗?”
喜事?阿坤替他牙酸,先不说这恭维话张口就来,这马屁拍在马腿上就挺难受的。
果然,唐憾儿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干笑了一下,说了句不相干的:“这糯米蕉快成熟了吧?有好的留几串给我,你也拿些回去,叫你家人尝尝。”
“多谢少主。少主请坐。”阮梅宁引着她进了一旁的茶棚,亲自泡茶递上来。
他泡茶的手艺很不错,唐憾儿喝了一口,心里多少松缓了些。
而此时,阮梅宁也已经看出了唐憾儿的心事重重,一边觉得戳人伤口不大地道,一边又觉得机不可失,她若是一直欢欢喜喜的,自己还有什么机会?
“少主,上回梅宁病了,要多谢您来探望我才能快快好起来,因此”阮梅宁觑着她的神色,“投桃报李,梅宁泡的这杯是攻心茶,专解您此刻的烦心。”
唐憾儿不接他探病的话茬,只好笑道:“茶还能攻心?”
“正是,喝了这茶,心情舒适,便十分想把心事说出来松快松快。”
“我倒是听过一种酒”唐憾儿把玩着手中的茶盏,眼睛一眯,飞着眼角看他,“喝了以后尽吐真言。”
“如此说来,少主这酒同我这茶竟有异曲同工之妙了。”阮梅宁笑着,又替她斟了一杯。
阿坤莫名的看着这两个:“你们说什么呢?天底下哪有这种东西?”
唐憾儿随手拿个杯子塞给阿坤:“你自己尝尝就知道了。”
。。
唐憾儿饮下茶水,暗自叹口气,她此刻内心烦躁,的确是想找人说说话的,家里没有合适的人,眼前倒是现成的有一位,而且两人之前就时不时聊天,几乎像朋友一般,只要他不提婚嫁的事,唐憾儿并不烦他本人。
于是,她对阮梅宁说道:“果然我此刻有些想说话了,阮少爷可愿同我聊聊?”
阮梅宁为她再添一杯茶:“洗耳恭听。”
“我来勐茶寨才三年,对这里的风俗了解的不大透彻,如果父母要求儿子养家,替姐妹纳夫,是很正常的吧?”
阮梅宁眸子暗了一下,还以为她在说自己,略一迟疑,才点点头:“天经地义,身为儿子义不容辞。”
“那如果这儿子非不愿意呢?心里觉得委屈呢?”
“父母有生身养育之恩,儿子不敢有委屈,纵然,纵然有些微的不甘情绪,也该私下里收好了,不能不”
阮梅宁一向颇善言谈,此时竟然磕磕绊绊的,倒叫唐憾儿吃了一惊,再一细想,也琢磨过味儿来,一时尴尬了:“那个,我不是说你,别误会。”
结果阮梅宁还没说话,阿坤先怯怯地插嘴了:“妻主在说我吗?阿坤知道,家里的事叫您操心了,是我不对。”
唐憾儿一愣,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怎么这里还有你的事儿?”
“我上个月给家里钱了。”阿坤嗫嚅道。
“”
还当怎么了,唐憾儿安慰阿坤:“给就给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又一想,“你不够花了?”
阿坤连连摆手:“不不,够的,我没什么旁的花销。”
“哦,不够了找我要去,别叫辛正君知道,免得他又话多。”唐憾儿说完一转头正看见了阮梅宁脸上一闪而过的惊异神色。
他一直以为唐憾儿和辛酉恩爱情深,原来两人之间也有瞒着的事,可见果真如爹爹说的那样,天下夫妻大都如此,那么只要进了门,就总有得宠的机会。
唐憾儿不知道他想的是这些,还以为是阿坤的事叫他看了笑话,再加上方才说了许多父母子女的事,也是尴尬,于是暂时的沉默了,低头喝茶不语。
阮梅宁却是添了一句:“少主对身边小侍都这样宠着,可见是良善之人,真是叫人”“倾慕”两个字在舌尖上转了许久,到底没好意思直说,生生咽了。
可唐憾儿还是听懂了,耳朵尖红了一下,她一直都知道阮家人什么意思,也向来不肯接茬,此时依然是这样的态度,心想既然不答应,就不该给他希望,还是赶紧走了的好。
她甫一起身,阮梅宁就反应过来,这是又一次婉拒,怎么办?再错失这次机会,下次又不知是什么时候,听说当初自己那岁宁兄长就是这样磨磨唧唧失了缘分,自己也要循了老路吗?
“少主!”
脑子还没想清楚,身体先做出了反应,阮梅宁伸手把袖口一扯,露出了半截藕臂:
“作为儿子有时候是委屈是想反抗的,可寨子里千百年习俗如此,非是一人之力可改变,那微弱的反抗换来的是这些!”
不用细听他的话,从那胳膊露出来的一刹那,唐憾儿就已明白了怎么回事。
正如当初唐憾儿初来勐茶寨的时候,唐照秋一个一个往她房里塞人,难道她就没想过反抗吗?她曾言自己看不上亲爹尹敏正的行径,可事实却是自己也一个个往回纳,难道不是矫情吗?
可她知道不是,她在此寄人篱下,吃口饭都是唐照秋给的,谈什么身价自尊呢,她所能做的,也只能是对他们每一个都负责,对他们每一个都好,无论爱不爱。
直到今日,她有了事业有了家庭有了底气,才能够直起腰,对不喜欢的事情说“不”。
然而,当她说了“不”,眼前这青年却将满布的伤痕给她看!
阮梅宁底色粉嫩的肌肤上覆满了纵横斑驳的青紫痕迹,也不知是藤条还是戒尺打的,有旧伤,亦有新痕。
是阮家主看中了唐憾儿这条路,逼他来攀附。
只不过原先唐憾儿以为阮梅宁自己是巴不得的,是主动的,是热切的,甚至过年时那次拜访,他虚弱地躺在床上说什么相思,她也只当是他刻意的,看到这些痕迹她才知道,原来他也反抗过,他也不想任人摆布。
一时间,唐憾儿不知该先感慨哪一点。
而在这层层叠叠砸下来的感慨之中,竟还生出了一点不忿,心想我又不是不好,逼你来攀附我你还不情愿了?宁愿被打也要反抗?
这就有点儿嗯,叫人心里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