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古风君子临别会
尹憾儿本就急着,正要气恼,对方却眼睛一亮,开口道:“小姐,你这箱子是我的,你看,我手上这个,是不是你的?”
他语气是客气的,口音却有些怪,不知是哪里人。
尹憾儿还在僵着,旁边小晃立刻将箱子接过来,打开一条缝粗略看了一眼,都是闺房小姐的物件儿,定是不能示人。
那青年急急解释:“我未曾开过,觉得分量不对就提回来了。”
长得真是好看,尹憾儿盯着他有些走神,温文尔雅的模样,言行举止里还带了些君子古风,不大像街上闹游行的学生那样浮躁。
唐映秋过来扶着尹憾儿肩膀,又皱了眉:“才说你伶俐,这就把行李搞错了,可怎么叫人放心。”
尹憾儿回过神,与那青年学生点点头,等他错肩过去,少不得又把亲娘安慰两句:“您就别多想了,我又没什么值钱东西。”
这话声音格外提高了些,也是说给隐在人群里的扒手们听的。大户人家小姐出门,穿戴再低调举手投足间也掩饰不住,就怕招了人眼。
因为,唐憾儿可不是空手出门的。
尹敏正和唐映秋在女儿临行之时终于良心发现,觉得过意不去,给了她厚厚的妆奁和盘缠,只当是把这个女儿嫁了出去,反正家里也不是没这个条件,此一去这辈子可能就见不到了,何必在这个时候计较。
尹敏正这人缺点一大堆,唯独出手大方,孩子们得不到过多的父爱的,生活上倒也从没缺着过的,要不然也不会全都上过学堂读过书。
而唐映秋更不必说,她本就因为偏心而愧疚着,更是拿出了自己的体己钱贴给唐憾儿许多,外祖唐家也是富户,她可有不少祖上传下来的好东西,除了三个出嫁的姐姐得了几件,老四还没见着,这会儿倒叫老五憾儿赶到头里抢先了。
尹憾儿毫不客气的接受了,甚至还难得的装乖装嘴甜,很是说了几句好话哄尹敏正和唐映秋,叫他们心甘情愿地又多掏了些出来。
所谓穷家富路,这一去山高路远,尹憾儿才不会在钱财这种事上矫情,万一把自己陷入难为之中,那才是靠天不应入地无门。再说去了姨母那里还不知道会是什么场景,自己没有钱财傍身可不行。
别的时候心高气傲可以,这时候瞎长什么志气?何况她以前是没办法争,现在是不得不争,能一样吗?
她尹憾儿从来都是拎得清的人。
同亲娘又聊了几句,这时已然听见嘹亮的鸣笛声,火车要开了,便匆匆与唐映秋道别,登上车去。
方才那青年也是在车上的,却是不同的车厢,等尹憾儿鼓起勇气在下一站去寻他一寻,才发现人不巧刚好下车了,只远远看见个人群里的背影。
小晃见她神思恍惚,还吃醋了一回,发着牢骚:“小姐要是舍不得,不如留下来,说不定能寻见他,成就一段良缘呢。”
尹憾儿抬脚就踢了小晃一下:“少胡说,我舍不得谁?我也就舍不得你,这不是带在身边了?”
于是小晃又笑嘻嘻的往跟前凑:“小姐别恼,等到了勐茶寨,我亲自为你选几位好夫侍,个个有才有貌,保证比刚才那个强得多。”
尹憾儿还没急,旁边杏核儿脸红了:“呸呸,这种话也拿出来说,这人多眼杂的。”
自从荆予先生给了肯定答复,勐茶寨是女尊寨这事就成了这几个人互相打趣的话题,时不时就拿出来遛一遛,不是这个急就是那个恼,尹憾儿都懒得搭理了,倒是看小晃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长。
这样一个擦肩而过的故事本来不该在唐憾儿心中留下什么深刻印象,可是自从她来到这勐茶寨,看见唐照秋那华丽的衣衫上的茶花图案,旧事就再次浮现出来。
那小行李箱上绣的原来是一朵茶花,以及那青年的古怪语音,似乎与这里的语言有几分相似,只是他没说几句,又隔了几个月,也没法仔细分辨了。
唐憾儿和小晃阿乾一起,在茶山上转了许久,唐家可不止这一座山头,连着三五座不高不低的都是,好在这里的山都不算高山,只是连绵的丘陵,不然这一圈转下来可够累了。
唐憾儿头回来,她毕竟是没做过重活的娇小姐,早就乏了,可还是硬撑着,不但看了唐家自己的茶园,还顺带瞧了瞧别家的,尤其是寨子里公共的部分,刚好就同唐家的挨着共用着同一座山头,是最好的地段,最好的水土肥美之地。
而在满山满谷的茶树丛里,还散落着各种果树,结了甜腻腻的果子,有的她连听都没听说过。
一路里阿乾帮她摘果子吃,又为她介绍这里的风土人情,帮她尽快了解这里的情形。
勐茶古寨的寨主自然也是女子,据说为人是极好的,十分得众人尊崇,可自从前几年唯一的女儿病逝,性情就变得十分古怪,她将几位夫侍遣散,自己一个人住着,也不知怎么想的。
“小姐,这一片便是寨子公有的了,每年的收入除去供着寨子尊主的吃穿用度,其余的又分作三份,一份供养寨中孤寡老人,一份供养孤儿,一份留存,以备不时之需,只是,这几年公有份额越来越少,接济的部分大多由几大家族分摊了。”
唐憾儿忽然问道:“唐家在这寨子里大约排在什么地位?”
阿乾不料她这么问,一时间有些犹豫,小晃不屑:“唐家的大小事务咱们小姐迟早就要知道的,又不是什么秘密。”
阿乾尴尬道:“倒不是瞒小姐,只是阿乾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若说前些年,唐家肯定时数一数二的,但近两年,因为家主身子不好,心力不济,且再也不见诞育女子,但前五名总还是有的。”最后一句阿乾故意加重了语气,也不知道为了给谁鼓劲儿。
“若是我家小姐不来,家主她可另有打算?”小晃突然问。
“”阿乾答不上来,也许是真不知道,也许是不敢随便说。
唐憾儿无所谓地笑笑:“小晃你又乱讲话,阿乾我问你,你原先是做什么的?”
阿乾正为刚才无法回答而过意不去,一听这个,赶忙回了:“小姐,阿乾原是这山上茶工,后来管事见我手脚利落,便选进庄里做事,平时里多做些洒扫之事。”
“扫哪儿?”
“呃?”阿乾不料她问的这样细,顿了一下才道,“奴做的杂,家主的几位夫侍居住处,几位少爷住所,乃至秋茗轩,奴都做过工。”
“阿坤呢?”
“他?原是韦侧君院子里侍奉的。”
“你们原不在一处?”
“是,从未在一处过。”阿乾越来越糊涂了,不知道唐憾儿问这些做什么。
唐憾儿转过身来,上下扫了他几眼:“那你们弟兄如今聚在一起也有个照应了,以后好好在永酽楼做事,做得好有赏,日子久了你便知道,我绝不是小气的人。”
“是,多谢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