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这条路再曲折奶奶也要走下去
察罕淖尔到乌兰镇路程并不算远,可勒勒车不好走,因为路在不断的变化。六十多年前,都思图河水还很大,河面宽近百米,南北流向比较直。牧民们都是沿河岸边顺流而下,旁边的沙丘滩基本是平整的,石头也不多。然而,进入六十年代后,河水一年比一年少,河道越来越窄,河水退去,河床显露,千年河水冲涮过的河床成了新路,因为牧民们习惯逐流而行,依水而生。
但是,河床就是河床,它不是路,坚硬的土痕是需要慢慢用岁月磨平的。石头虽然不大,可太多了,骑马还行,就是费马掌。走勒勒车就费劲了,而且河道也是弯弯曲曲的,这就费时费马力了,还颠簸的厉害。加之木头轱辘上打的泡钉,平路上走也会发出“咯噔,恪噔”的声响。
大爷对奶奶特别孝敬,套勒勒车是需要驭马或驭牛的,可那都是生产队的财产,如果借用了,到年底“分红”时是要扣工分的,奶奶宁可不出门也不愿意借队里的牲口。
大爷为奶奶出行方便,在乌审旗买了匹纯种蒙古青马。它是两岁大的儿马,浑身宝石般青色斑点,背宽臀大,脖粗蹄大,眼毛、耳毛都很长。内行人一看就知道是匹抗风寒、耐饥渴、食杂草、食程短、少病多走的乌审马。
其它马经过训练才会变成“走马”,而乌审马可能经历长期基因遗传,生下来便会走小碎步,平稳而匀速。
奶奶虽然觉得贵了些,可她非常喜欢它,走短路骑上去,青马“踏踏踏”地四腿在动,而背部不动,稳当极了。
孟克每天像伺候奶奶一样伺候着青马,为他洗涮、喂精料、抓野草,自己还舍不得骑,更不让青马驮盐和石头等重东西。青马不惊不炸像个听话的孩子,家人都喜欢它。
到乌兰镇奶奶就不能骑青马去了,带着岗和娜仁,还有朵兰额吉,除了大爷不去,算是全家人出动,就需要乘坐勒勒车了。
威风的青马套上装扮一新的勒勒车,车上的人穿着漂亮的蒙古袍,不时有快马飞驰而过,总有人回头张望一眼。
奶奶不时地在看路边上的都思图河,尽管它已不是过去宽宽的河,可它不知流了几千年,带走了成千上万人的记忆,也带走了奶奶的记忆。
五十多年前的那个俄罗斯帅小伙子,让奶奶难以忘记。他那蓝色温情的眼睛,让奶奶不敢直视,半生不熟的蒙古语让谁听了都觉得既好听又可爱,尤其那手风琴的曲调,浪漫中充满了幸福。还有他讲的那些蒙古人在东欧的历史故事,是奶奶最爱听的。
然而,无意中的一次陌生偶遇,一串项链的托负,一句再会的承诺,却成为奶奶五十多年的心病,奶奶总也忘不掉这件事情,忘不了帅气的俄罗斯小伙子,忘不了这串项链。
其实,当时奶奶什么也不知道,她虽然聪明睿智,并已是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妇,可在这件事上显得特别愚诺,变得僵化,不由自主的由人摆布,完全失去了自己的主意。过后她才后悔,怎么什么也听他的,为什么那么麻木不仁。尤其不应该接受这串项链,天天担心丢了怎么办。他答应来取也没来,一年后没来,二年三年后没来,十年二十年也没来,如今五十多年了还没来。奶奶从少妇等成老太太了,这桩心事还没了结。
奶奶想在有生之年再见到这位俄罗斯人,把项链还给他,也想知道他后来的情况,为什么讲好的约定要失约呢?肯定有了特殊情况,或者遇到了什么意外,不过,奶奶总是往好处想的人,她坚信俄罗斯人一定会来的。
只要奶奶还活着就想了结这桩心事,她认为乌兰镇是他们见面的地方,她常来就总有见到他的机会。几十年里,她不知来了多少次乌兰镇,不管这条路变迁有多大,奶奶熟悉它的沟沟坎坎,寻找着她年轻时的记忆,尽量回想着她当年走过的路,和俄罗斯小伙子的相貌。
奶奶不承认她已坠入爱河,更不承认她爱上了这个俄罗斯小伙子,她只说是为人家保管物品。常说,我们蒙古人是讲信誉的民族,也是乐意帮助别人的,这么贵重的物品,交给人家才好啊。
其实这就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爱情,为什么小伙子要让奶奶保管皇家项链?为什么能说会道的奶奶见到他什么话也说不上来了,甚至腿也迈不动了。小伙子故意用手风琴吸引奶奶的注意力,他让奶奶做什么奶奶就做什么,这难道不是爱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