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掏心掏肺
李小白是上过学的人，也曾学过近代史。
维新温和，被灭了，啥也不是；辛亥温和，结果就成了成就袁大头的冤大头；国府温和，沦陷、沦陷、沦陷、沦陷……
革新上百年，你方唱罢我登场。权贵还是权贵，百姓还是食不果腹。
风云际会，一切似乎都在改变，但一切似乎又都没有变。
直到有人不再温和，不再妥协，用最激进的方式，打破整个旧体系，重塑了新时代，才让老百姓有了立锥之地，有了隔夜之粮，有了御寒之衣。
若要做出真正的改变，创造新的时代，就不能对旧体系有半分妥协。
“我也不想打仗，我也愿意用温和的手段，我也可以做出某种程度上妥协，但问题是，妥协的话，我怎么拿回被兼并的土地？”
“抄家。”秦婳人倒是很明白。
“抄家总要有理由吧？权力是环环相扣的，蜀地虽远离京城，但和京城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我可以不妥协，但皇上有时候不得不妥协，所以我不能给京城机会，必须以雷霆手段，迅速且彻底的处理。如果我选抄家，只怕还没有开始，就得结束。”
秦婳人也明白这个道理，他可以抄家，但要抄朝廷命官的家，不仅需要合理合法的理由，而且还需要皇帝的批准。
蜀地官员和朝廷官员必然有联系，那朝廷的官员会由着楚浮白抄利益相关之人的家吗？
肯定不会，那他们就会在背后使绊子，楚浮白不想妥协也得妥协了。
“可如果他们造反就不同了，我可以光明正大的干掉他们，然后合情合理的把他们所有的家产充公。那些收回来的土地，我就可以将其分配给当地的百姓耕种。”
秦婳人叹息道：“你当真非要逼蜀地造反吗？皇兄肯定不愿意看到那样的情况，只怕现在朝堂之中，对你的弹劾会如雪花一般了。”
楚浮白收回为秦婳人整理头发的手，将其压在头下，一脸惬意的模样。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就太好了！在其位，谋其政。我是钦差，所以我可以为了皇家，为了百姓，为了大罗天朝的稳固做任何事。被免职，我正好回去做我的清闲驸马，做做生意赚赚钱，逗逗女孩子，顺便生几个孩子，那多惬意啊！”
秦婳人简直不敢相信楚浮白会说出这样的话：“蜀地就可以不管了？”
“我本来就不想管，老实说我什么都不想管，但没办法呀，谁让我在其位呢，在其位不谋其政，那不就是废物吗？我这人很有职业道德的，既然皇上给了我权力和任务，那我就会拼命去完成。如果皇上不让我做，那我还有什么理由去做呢？”
秦婳人笑了，她笑起来的时候确实非常漂亮。
楚浮白扭脸看着秦婳人，忽然挪动身体凑到她的身边，将自己的脑袋放在秦婳人的肩头，秦婳人很抗拒，正要推开，却被楚浮白制止：“你先不要乱动，让我靠一会儿，其实我也很累呀，无尘姐。”
一声无尘姐，让秦婳人自我欺骗的忽略了两人的关系。
她果真没有推开他，只说道：“其实你有什么话，有什么计划可以跟我们说的，你难道一点都不信任我们吗？”
“我对你们是毫无保留的信任的，有些话，我不跟你们说，并不是不相信你们。只是我们的认知不同，便是告诉你们又能如何？”
“你不说，怎么知道认知不同？”
“好吧，我跟你分析一下。素雅玄英，都是丫鬟，她们对我的决定是言听计从的，而且她们只在乎我的考虑和决定，并不在意其他人。庚娘和红玉也差不多，她们的学识和思考方式，与我们还是有区别的。无垢姐和秾姐都是好人，武功高强，有侠义精神。她们也会怜悯百姓，但说到底，她们只能解决眼前的麻烦，却不能给予后续的稳定。其他的我就不多说了，总之很多事情，就算我愿意跟你们分享，你们也不会理解的。”
“我也不能理解吗？你就没想过跟我说说？”
楚浮白爬了起来，笑道：“话说到这里了，那我就掏心掏肺一回。别躺在地上了，地上有点潮湿，我们去凉榻上说吧。”
两人身上满是泥污，楚浮白直接脱掉朱紫官服扔到一旁，脱了鞋子跑到凉榻上盘腿坐下，秦婳人也学着他的样子，只是没有脱掉外衣。
两人相对而坐，楚浮白正色道：“姑姑，我和你，表面上看，是同一类人，但实际上，我们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你明白的吧？”
“不明白。”秦婳人回答的倒是干脆。
“姑姑身份尊贵，代表的是什么？是大罗权贵。我身为大罗驸马，表面上看我们都是一样的，一样是大罗权贵，但实际上，我从来都没有站在权贵的立场上，我一直都是小老百姓，我只站在老百姓这一边。”
秦婳人道：“我也一样。我并没有轻视百姓。”
楚浮白也不否定，只微微一笑道：“是吗？我从来不觉得人的身份有高低贵贱，你能这么认为吗？我从来不会把自己看成人上人，你能吗？我知道你也会怜悯穷苦百姓，可你知道吗？当你站在你的高度去怜悯的时候，你其实已经把自己踢出百姓的行列，自以为高百姓一等了。”
秦婳人本不善言辞，此时更是无话可说。
她忽然想起和楚浮白一起去看“灾民”的时候，当时的她，不正像楚浮白说的那样吗？无论如何也不能像楚浮白那样，和那些百姓打成一片。
她没有明说百姓低贱，但也从没有把他们摆在和自己平等的位置上。
楚浮白呢？她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楚浮白可以轻易获得百姓信任了。
“所以，即使我当了官，我也是站在百姓的立场。我做官，不会为权贵争取利益，我只为自己和百姓争取。在北山县如此，在蜀地也是如此。你不要以为我不忠君爱国，其实这才是最大的忠君爱国。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没有皇帝的大罗，还是大罗，但没有百姓的大罗，那就什么都不是了。”
秦婳人盯着楚浮白的眼睛，道：“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你的意思也是这样的吗？”
“不，在我看来，这句话就是狗屁，大错特错。”
秦婳人又一次被惊住了，这句话向来重视百姓的文人视为至理名言，怎么在楚浮白这里就变成大错特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