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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真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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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总,路边倒着一个人。”司机平稳降下车速,恭敬汇报到。

    这样的大暴雨天倒在郊外,不比小打小闹,弄不好要出人命。唐礼说:“秦总,我下去看一下吧。”

    秦濯没有睁眼,只“嗯”了一声。

    唐礼很快下车,司机透过玻璃见那人被晃了两下都没反应,担心问:“秦总,那人看着情况不太好,要送他去医院吗?”

    “你是120吗?”

    秦濯眉头皱了下,像在厌烦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给唐礼一把伞,让他留下来处理。”

    司机不敢有异议,只降下前排窗户:“唐特助好像有话要说。”

    静谧的车内空间被打破,唐礼的声音和暴雨夹杂在一起涌入。

    “秦总,是阮乔。”

    -

    阮乔做了很长一个梦。

    他又回到了那个悬崖边,但这一次没人救他,绳子被割断,他往下一直坠一直坠,掉进冰凉的水里。

    水很凉,冻得他发抖,一会儿又变成火炭,烤得他浑身焦疼,就在以为自己要死掉的时候,他好像被一个很结实的东西抱住了,毛茸茸裹着。

    可能有人在叫他名字,他听不清,只闻到那股若有似无的味道,淡得像一阵风,却给了他最大的安全感。

    阮乔出乎本能地用力去抓,他想看清那个人,留下那个人,终于挣扎着睁开了眼。

    看见面前温和微笑的男人。

    唐礼:“小阮先生,你醒了。”

    阮乔愣了一秒,茫然叫道:“唐特助。”

    唐礼标准的职业微笑扩大一点:“醒了就好,我去和秦总说一下。”

    阮乔刚醒来,头还疼得要死,呆呆重复道:“秦总?”

    “你倒在路边,是秦总带你回来的,这里是香山别墅。哎别动,手上扎着针呢。”

    唐礼扶着阮乔坐起来,又往腰后塞了个靠枕才转身出去。

    阮乔揉下酸涩的眼,香山别墅,嘉阳上次说带他回家吃饭来的就是这儿,嘉阳住过的地方,怪不得会有那种熟悉的味道。

    在他最后的记忆里,雨太大了,地里泥泞他没踩稳摔了,额上一疼,再往后就没了印象。

    唐特助说是秦濯把他带回来的,阮乔想到这个名字头更疼了,怎么每次他出事都能碰上秦濯呢?

    他说不上心里什么感觉,正难受着门被推开了,半个月没联系的瘟神又出现在面前。

    秦濯目光在他头上的绷带停了一秒,表情看不出喜怒,长腿一屈坐上床边的丝绒扶手椅。

    他个子太高大,气场又强,让整个卧室顿时都逼仄起来。

    “怎么回事。”秦濯盯着阮乔脸上一块青,声音沉沉问。

    阮乔后背一紧,突然有种做了错事家长让交代的感觉。他挑着可怜的说:“我在郊外写生,天突然就黑了,不好打车,又碰上……”

    秦濯没空听他诉苦,直接打断:“你一个小孩儿,晚上自己跑郊外写生。”

    “我不是小孩儿,”阮乔小声辩解,“而且我去的时候天还没黑呢。”

    “没天黑你就能一个人往郊外跑?气象台发的暴雨警告跟你脑子一块被吃了吗?”

    阮乔心里委屈,他头正疼呢,身上也烧得一点力气都没有,能不能别怼他呀。

    “不是我非要去郊外的,是客户要求画夕阳,他本来也说要来的,我怎么知道突然联系不上了呢。”

    说得还挺可惜,秦濯都被气笑了:“你怎么这么聪明,一个来路不明的人约你去荒郊野岭,你还自己送上门,如果真是一个罪犯,把你先奸后杀连转运尸体的事儿都省了。”

    阮乔瞪大眼睛,呸呸呸,哪能这么咒人:“又不是美国大片,哪有那么多坏人呀。”

    “阮乔,你眼里就只有钱吗?”秦濯面色不虞,“没人教过你怎么保护自己吗?”

    这句话不知哪儿刺疼了人,阮乔眼睛瞬间就红了:“是,我就是眼里只有钱,我就是没人教,不像秦总您花团锦簇着长大哪知道我们这些小蚂蚁的愁。”

    他越说越委屈,头上针扎一样疼,身上也难受得很:“昨天我吹着冷风在公园里画了一天,本来就发烧,今天还被扔在郊外,想打车又打不到,还下大雨浇我,石头也绊我,那人尾款还没付呢呜,你怎么不去骂那个爽约的人,一直欺负我干什么啊呜呜哇——”

    秦濯被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哭得太阳穴一跳。

    他素来喜欢看美人哭,但在他面前哭得这么不顾形象这么惨的还是第一次见,让他心里莫名有点烦躁。

    秦濯:“明知道发烧,你还不看天气出门。”

    阮乔:“明知道我在生病你还吼我!”

    秦濯:?他声音很大吗?

    阮乔越哭越委屈:“你嫌我烦就别捡我啊,捡回来又一直骂我,你们有钱人就可以这么无情反复吗?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呜呜呜妈的好像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啊哇啊啊——”

    阮乔已经哭得神志不清,小时候说一个脏字都要被打的,谁让他现在没人教呢。

    呜呜呜他也不想哭啊好他妈丢人啊,可他就是忍不住啊咋整啊呜呜呜。

    小朋友生病痛起来比天大,哭得眼泪决堤,鼻涕泡都冒了出来,双眼肿成粉红色的小核桃。

    ——真丑啊。

    丑得秦濯一秒钟都不想再看他哭。

    秦濯烦躁地开门出去:“唐礼!”

    金牌特助一秒出现:“秦总,您需要什么?”

    秦濯捏下鼻梁,第一次在下指令前停顿了半刻:“怎么,让一个小孩儿别哭。”

    唐礼:?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呢。

    但面上还是维持着经典从容的微笑:“是小阮先生疼得难受吗?不如您送他一些喜欢的东西。”

    秦濯:“他喜欢什么?”

    唐礼:!那是您的情人又不是我的。

    “呃……大概和画画相关吧,上次在公司用餐,小阮先生似乎更喜欢甜品一类,不过养病期间也不太适合吃这些。”

    秦濯:“还有呢?”

    唐礼:“……”

    “半个月了还一点不了解,”秦濯不悦,“年终奖减半。”

    唐礼:!俺也想哭了。

    秦濯来回踱了两步,实在不理解这些小朋友说一出是一出的脾气,就该和员工一起实行绩效考核。

    秦总冷面回到客卧门外,背着手,侧耳听里面的动静。

    十足的大佬姿态,小人做派。

    听了片刻,听不出什么动静,心道该不是哭晕了。

    秦濯推门进去,被子还是那床被子,绣着江南的百荷图,只是上面歪着一只小花苞。

    大概是哭累了不能吃便只能睡,歪成那样,能舒服才怪。

    秦濯过去探了下温度,退烧还得一会儿,哭过的眼皮儿是红的,睫毛结成一绺一绺,要多可怜有多可怜,又像刚从水坑捞出来的小狗了。

    秦濯纡尊降贵地把人放平,转身要走,却不知袖口什么时候被揪住了。

    他扯了扯,没扯动,去掰手指时阮乔睁开了眼。

    湿漉漉的眼睛没有焦点,只软软嘟囔了一声:“爸爸……”

    秦濯俯视了阮乔一会儿,直到阮乔再次合上眼睡去,手还紧紧攥着他的袖口。

    “爸爸……别走……”

    梦里的声音含混不清,和昏迷在他怀里时一样脆弱,像雨碎在玻璃上。

    秦濯几不可查地叹了一声,长腿一伸,将扶手椅勾了过来。

    -

    第二天,阮乔醒来时不知道是几点,窗帘太厚了,几乎没有光线透进来。他睁眼呆了几秒,听见很小的窸窣声。

    ——是窗帘向两边自动划开。

    深蓝色的玻璃只透进来浅淡的光,随着玻璃的颜色越来越浅,透进来的光线也越来越足,整个过程持续了大概有一分钟,并不会觉得刺眼。

    “阮先生,您醒了吗?”

    阮乔还沉浸在对窗户的讶异中,被唐礼的声音吓了一跳:“请、请进。”

    唐礼笑着进来:“休息得好吗?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还好……”阮乔不太自在地问,“这个房间是不是有监控啊?”

    “啊?”唐礼一怔,“您为什么会这么问?”

    “就那个,”阮乔指指窗户,“它为什么知道我醒了,还有唐助理你出现得也……”

    唐礼了然:“确实是系统提醒我您醒了,不过不是监控,只是一些简单的虹膜识别技术。”

    他摊了摊手:“房间360°都安置了虹膜针孔识别器,可以在第一时间识别用户的晨醒,当睁眼时长达到阈值,整个家居会进入晨醒模式,为用户的晨起做好一切准备。”

    阮乔:“一切准备?”

    唐礼笑了笑:“没错,衣食住行,但前提是必须对用户数据进行过一段时间的跟踪学习,所以现在还是由我来服务您。”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好。”阮乔忙不迭摆摆手,“我在市面上还没见过这种程度的智能家居,听嘉阳说公司最近在研发,这就是其中一款吗?”

    唐礼:“没错,不过还在完善阶段。”

    阮乔吃惊:“都这么好用了还要完善啊。”

    “远远没有达到秦总的要求,”唐礼为难又佩服地笑笑,“秦总想实现对用户需求的完美预测。”

    阮乔:“完美预测?”

    “是的。”唐礼提到这个项目显然有些兴奋。

    “智能家居是秦总这两年最想攻克的一个项目,如果能实现,就好比系统里藏了一个你的复制人,它精准知道你的一切需求,在你需要之前就已经摆好拖鞋,选出衣服,做出你今天刚好想吃的早餐搭配,是不是很美妙?”

    阮乔迟缓地点点头,大概他还有一点发烧,唐礼那句“系统里藏了一个你的复制人”总让他觉得后背发凉。

    “这是?”他才发现自己左手一直攥着一截睡衣的衣袖,而这个睡衣看上去明显不是他能穿的尺码。

    唐礼被问得眉心一跳,他哪知道老板为什么要干这种把睡衣偷塞人被窝的变态事儿!

    金牌助理微微一笑:“大一点方便您起夜觉得凉了可以披上。”

    阮乔觉得有理,把衣服放一边没再多想。

    病症轻了情绪自然也稳定下来,他回忆起昨晚的大哭真是不想再见秦濯。

    但冤家总是要见的,该道的谢也是要说的,如果不是秦濯把他带回来,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

    阮乔局促地坐在餐桌前:“那个……谢谢你呀。”

    秦濯搅着咖啡瞥过来一眼:“不敢当,别又说我们有钱人为所欲为,趁小孩生病还欺负人。”

    唉,这人真是太讨厌了,阮乔捧着豆浆喝,没回嘴。

    “阮乔,你很喜欢画画?”

    他眨眨眼,不知道秦濯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不想花我的钱,但想通过画画挣钱?”

    “我是自食其力。”

    “但你食的方式不对。”秦濯手指在白玉餐桌上敲了两下,“一张素描你能挣多少钱,还要风吹日晒,手绘的市场小,只有出名的画师才能卖出好价钱。”

    “是这样,那你想说什么啊?”

    “如果你现在是为了挣钱,就应该转去市场更大的板绘。”秦濯抛出这顿早餐的中心。

    阮乔愣了下,他知道秦濯说的是对的,可是太突然了,他是妈妈手把手教出来的:“我……一直都在做手绘。”

    “所以你只能待在自己的舒适区喽?”

    “当然不是!”

    艺术是不停的探索和创造,没有任何一个创作者愿意永远待在舒适区。

    阮乔:“你干嘛突然和我说这个啊?”

    “我说过,跟着我,要听话。”秦濯端详着阮乔,“我不喜欢到处乱跑的小朋友。”

    阮乔抿抿嘴,完全过滤掉这人的大放厥词。

    但秦濯的另外几句话倒是让他有点心动,回到宿舍了都还在想。

    “乔乔,你昨晚干嘛去了?夜不归宿,头上还有伤,哪个孙子又找你麻烦了?”陆然气得不行。

    “哎呀你淡定,我真没事,就是跟人ktv刷了个夜,玩手机不小心撞树上了。”

    “谁啊?真假啊?你都背着我有能一块刷夜的野男人了?”

    “你少乱说了,”阮乔赶快转移话题,“陆然,问你个正事,你说我转板绘好不好?”

    “怎么突然想起来转这个了?”

    “因为板绘特效多丰富啊,能玩一些新技法……好吧,实话就是板绘比较好挣钱。”

    陆然想了想:“我不懂这个转起来难不难,但反正我相信你肯定能做好,只要你自己觉得开心那就转啊,又不是画了板绘就得放弃手绘,你那个啥社长不就是双修吗?”

    “噗!”阮乔喷了,“大哥你注意点措辞。”

    “嗐,反正我就一句话,你有啥需要我帮忙的开口就行。”

    转板绘怎么着也得有板子吧,要是让阮乔自己买,小抠儿心疼不说,也买不了配置好的,装备都不行,还打啥怪,陆然晃晃阮乔肩膀:“就当我投资未来大画家了行不行,阮大师,给个机会呗?”

    “未来大画家马上要被你晃散架了!”

    阮乔没接陆然的话,他都明白,之前看社长玩板绘不是没好奇过,但一来是没那么大动力去转,二来可能潜意识里也不想再花钱搞装备吧,虽然长远来看,板绘还是要比买颜料省,但当下就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啊。

    算了,再攒攒钱,他也再纠结纠结吧……

    “别愁了,先接电话吧。”陆然敲敲他桌子。

    阮乔抓起震动的手机:“喂?啊,是我,闪送?我没……行行,西门是吧,我现在过去。”

    陆然:“送错了?”

    阮乔:“不知道,手机号和都名字都对,我去看看。”

    两人一起到西门,收下东西后阮乔张大了嘴,陆然挑高了眉。

    “可以啊小乔乔,合着问我要不要转板绘是耍着玩呢,这谁啊?连装备都买好送上门了。”

    阮乔抱着最新版最高配的板子,冷风里像揣了块大红薯,他脸有点烫:“没谁,就一个朋友。”

    陆然咄咄逼问:“一个朋友对你这么好?是不是在追你啊,昨晚上你是不是跟他啊?”

    阮乔:“哎呀你别问了,也不嫌吸冷气。”

    陆然:“我早晚要把这孙子揪出来。”

    阮乔心说那哪敢啊,他想快点拆开看,回寝室都是用跑的,跑得心里砰砰。

    能在这个时候立刻给他送板子的还能有谁啊,阮乔觉得某位哲学家说的那句话还是有道理的,再讨厌的人也是会有一点可爱的。

    他拆开外包装,率先掉出一张卡片。

    字迹遒劲潇洒龙飞凤舞,阮乔没见过秦濯的字,但第一反应这就是秦濯写的,跟那人不可一世的样子也太像了。

    不光要做及时雨,还有亲手写的贺卡,阮乔嘴角不自觉挂上一点笑,把卡片摆正,定睛一看——

    「服务条款一:乙方要有做一个漂亮小男孩的自觉,风吹日晒大雨天泥里滚的,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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