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永远的奥古斯都64
喊杀声冲破科尔多瓦城上空的云层, 石块与铅弹宛如冰雹，砸向高墙与塔楼。
马踏飞尘，传令兵赶到凯撒面前, 向几位高级将领报告最新战况。
果然如屋大维所说, 敌人在城池南面挖了陷阱，西面城墙最为坚固，北面城墙有一处薄弱点。小庞培的第九军团军团长诚心十足, 提供的都是真实情报。
维特鲁威设计出的新型冲车、投石机、云梯都派上了大用场，南面石墙破了个大缺口。
没有受内讧影响、没有被砖石砸烂脑袋的军人坚守城池。这些幸存的家伙早就在墙的另一侧做好了准备，挥舞铁剑, 怒目圆睁，发誓与暴君不死不休, 不要命似地冲向攻城者。
如果攻城者是新兵，说不定真能让他们杀出一条血路, 可惜他们面对的这一支是跟随凯撒征战高卢的老兵——经验丰富，对气势汹汹的敌人见怪不怪。
鲜血飞溅, 将缺口处的石头染成锈红。两方拥挤在一起，打得难舍难分，宛如两团互相啃食的蚂蚁。尸体堆在墙边，几乎将城墙的缺口塞得严严实实。
战场之外, 士兵是某位老人的儿子，是某位孩童的父亲, 是某位女人的丈夫。而战场之上, 冥府之神对所有人一视同仁——这里没有儿子, 没有父亲，没有丈夫，只有待宰的牲畜。铁剑落下, 不知谁的胳膊突然飞起，重重砸向另一名士兵的头盔；不知谁的肚子被瞬间划开，湿漉漉的肠子淌了一地。
凯撒将援军继续派往城墙缺口——前面的士兵倒下了，还有后面的人补上。
城中由被释奴与本土男丁组成的两个辅助军团管理杂乱，人心不齐，几乎没有排上用场。第九军团早已背叛共和，在城里煽风点火。庞培的第十三军团几乎在孤军奋战，四分之一的兵士横尸墙边，却无一人投降。
“一个不留。”凯撒与一众将领到达此处，立刻下了死命令。
“为了祖国之父布鲁图斯！”敌军吼声震天，从容赴死。
目睹如此惨烈的情景，德奇姆斯大为震撼，几乎不受控制地在马背上打
了个寒战。他是塞尔维利亚的儿子布鲁图斯的堂亲，同样是驱逐塔克文的那位布鲁图斯的后代。
从蒙达城到科尔多瓦，庞培的兵士与暴君势不两立，他德奇姆斯体内流着最为纯净的共和之血，却与暴君狼狈为奸不，怎能有这样的想法？凯撒最信任的就是自己！
一旁的希尔提乌斯别开脑袋，不愿继续观看血腥的打杀场面。残肢断臂哪比得上身边那两个孩子神明般的容颜？人生在世，当然要多多关注美好的事物。
“今夜睡不成觉了，而且，我这里有些疼。”屋大维骑在马上，指着腹部，侧过脸对利维娅说。
“才看一眼就撑不住了？”女孩不放过每一个嘲讽的机会，虽然她也有些受不了腥臭战场。
“我的意思是，”少年说话很慢，大概是在嫌弃对方领悟不到自己的用意，“大战至少持续一整夜，我们得一直呆在马背上，不能回帐篷睡觉。”
“既然如此，直接知会你舅公一声，说你生病了，让他放你回营休息不就行了？”
“不可能的事。”屋大维意志极为坚定。他怎能在凯撒面前表现出怠惰或是体弱多病？只要这么做了，前面的努力全都打水漂。
“那你为什么跟我提这个？”利维娅挑眉问道。
“我看你精神不好，一副困极了的样子。”
“胡说八道，我一点也不想睡觉。”她立刻反驳。
二人并排立在安全地带，有一茬没一茬地搭话。
过了很久，等敌军主力被消灭得差不多了，凯撒才率领剩下人手涌入城门。
夜风猖狂，将骇人的腥气捎向每一个角落。城门附近没有一处是干净的，鲜血汇成一条长河，向城内无限延伸。地上插满了折断的长矛与短剑，它们的主人四肢零落，表情扭曲。
为防止城中再度掀起动乱，凯撒下令搜遍全城。
“搜出第十三军团士兵，格杀勿论。”大统领的声音比深渊幽冷百倍。
“阁下，您当真要这样做吗？”德奇姆斯脊背发凉，暴君果然是暴君，这些都是意大利
人，甚至还有很多来自罗马啊。
“法萨卢斯之战，舅公给过归顺的机会，是他们没有将罗马的权威放在眼里。况且，只是处决那些不愿意投降的人，”屋大维在一旁说话了，“留他们性命有何用？军队粮食补给有限，还要承担那群家伙造反的风险。”
“确实如此。先前在蒙达城处决俘虏，正是出于这样的考虑。科尔多瓦的敌人更加顽固，一心赴死，我为何不遂了他们的愿？”凯撒看向晚辈的目光充满了欣慰，他对亲信莫名其妙的善良不以为然。
希尔提乌斯也是一脸疑惑不解，德奇姆斯脑子里在想什么？不管了，这场仗打完，凯撒会写散文记述经历，他要找机会好好拜读一番。
“杀那么多人，总归太残暴了，万一那些人知道自己活不了，疯起来把整座城毁了该如何是好”德奇姆斯的声音越来越小，找了个借口掩饰心中悲凉——最后一波共和战士死了，暴君势不可挡，罗马前程堪忧啊。自己真是无用又可鄙，愧对先祖的荣光。
“第十三军团不留活口，剩下两个辅助军团的被释奴和西班牙人，先捆起来当作奴隶。至于第九军团立下功劳的士兵，核查身份后编入我军，家在意大利的，过段时间可以回去。”没等对方解释完，凯撒转过头对手下吩咐。
罗马士兵闻令出动，宛如一条条饥饿的猎狗，举起武器，踹开每家每户的木门，揪出躲藏在民居中的敌方军人。
黎明降临，东边天际是血一样的红色，既壮丽又诡异。科尔多瓦城沦为一座巨大的坟场，藏匿起来的第十三军团残余惨遭清理。
第二日中午，尤利乌斯·凯撒召开大会，集结全城百姓，在众人面前进行了一场演说。
凯撒无疑是一位出色的演讲家，将手势与语气的变换运用到了极致，语句极有韵律。
他首先非常痛心地向市民们讲述自己多年前的努力。
担任裁判官时，他曾上书元老院，使得西班牙莫卢斯地区的税收得以免除——即使此举触犯了不少大人物的利益。担任执政官时，他又在职权范围内为
行省人民争取到极多优惠。
大统领话音一转，沉痛抨击了恩将仇报的西班牙人。要知道，罗马官员的权力神圣不可侵犯，凯撒几年前派往伊利比亚半岛的亲信死了一大半，当地人难辞其咎。
他斥责西班牙行省的暴徒，因为他们甚至还不如高卢的野蛮人——藐视法律，仇恨和平，丧尽天良，杀害罗马官员，对他先前的牺牲与心血不以为然，对罗马人民的宽大嗤之以鼻，甚至赋予庞培兄弟使用束棒的权力，纵容并唆使二人非法招募军队。
演说进行到尾声，他极力赞扬了罗马人的美德，赞颂诸神与武德充沛的先祖。
“即便我们的同胞死在这里，罗马有的是英勇不屈的公民，他们会带领军队收复此地”
最后的最后，凯撒宣布，每一户必须缴纳巨额赔款与罚金，辅助军团所有男人将迎来灰暗的命运——被降为奴隶，赏给凯撒的士兵。
气氛压抑到了极点，城中百姓纷纷低下头，没有一人胆敢出声。所有人都看到了第十三军团的下场，谁敢和凯撒作对？
当初，庞培的重装步兵把刀子横在他们脖子上，要是不听话，命就没了，之前的事情能怪他们么？一些胆大的人露出愤怒委屈的神情，只是没等发作，就被身旁的亲属捂住了嘴巴。
辅助军团的俘虏被粗绳绑住了手脚，他们扭动躯体，既绝望又气愤。
世上还有比他们更倒霉的人么？一部分人刚摆脱奴隶身份没多久，另外一部分人来自西班牙各地，是被当作壮丁抓去当兵的。
庞培兄弟甚至没来得及发军饷，他们就被凯撒抓了，还成了奴隶！
“虽然你们理应受到惩罚，但是——”谁也没想到，凯撒的演说仍未结束。
“我是凯撒，我永远遵守承诺，你们摧毁塔楼，烧毁粮仓，理应受到奖赏。我决定免除每一户的罚金，不仅如此，无论是谁，只要房屋在昨日的攻城战中受到损害，将得到一笔补偿款项。”
补偿款项哪里来？当然是从城市金库里拿出一部分钱。
“舅公将西班牙看成了罗马的一部分，为了未来的统治，这里无论如何都需要重建。”屋大维明白凯撒的用意，低声对旁边的女孩说。
“拿别人的钱收买人心？反正重建城市都要出一笔钱，不如把一部分钱给市民，让他们自己先干？你们家从老到小都这个样，祖传的。”利维娅话中带剑。
少年只是笑了笑，没有继续说什么。
果然，科尔多瓦市民欣喜若狂，大呼凯撒尊名。惊喜来得太突然了，庞培兄弟可没那么慷慨！像他们这些真正缺钱的平民，有几个会跟金钱过不去？
欢声雷动的场面深深刺激了辅助军团被俘的西班牙人与被释奴。他们心中重燃希望——万一大统领愿意宽恕他们呢？唉，只要能摆脱奴隶身份，让他们干什么都可以。
可这些俘虏等啊等，直到凯撒离开，也没听到任何好消息。
下午，立下战功的罗马士兵陆续来到战俘吃喝拉撒的地方，预定看中的奴隶，有专人负责记录。
夜晚，战俘营迎来了一位金发少年。
借着火光，俘虏看清楚对方非人的美貌，大为震动，纷纷挤到围栏边。
“你们的头目在哪里？”美人开口说话了。
“我，”一位壮汉被众人推了出来，“我叫卡卡提奥。”
“我会让你们重获自由。”
“那需要我们做什么？”
“什么都不用做。”
少年的样貌与谈吐令他们头晕目眩，至于他的承诺就算无法实现，能和他说上一句话也值了。
“假如事成，”头目卡卡提奥比同伴更清醒，“我们需要向您支付什么报酬？”
“记住我的名字，记住是谁打破了你们脖子上的枷锁。未来的某个时候，我可能会请你们帮忙。”
“那么，您是谁？叫什么名字？”卡卡提奥屏住了呼吸。
“凯撒的甥孙，盖乌斯·屋大维。”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演讲参考了内战记中西班牙篇凯撒的真实演讲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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