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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月上柳梢头(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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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儿能怪苏滢妹妹,我瞧她直直盯着席中央,定是被祈三妹妹的舞姿勾了魂去。祈三妹妹真人不露相,先前还盛赞小女舞姿,心里其实指不定怎么笑话小女呢!”宋芷清嗔笑道,满是笑意地看向席中央的红色身影。

    适才世子们欣赏的目光毫不掩饰,那些少将贵女也一脸赞叹,自己好不容易在小侯爷面前积累的好感怕是也会被轻易抹了去,今时若不扳回一局,日后处处不得被那祈玉压一头。

    是以她推了苏滢一把,想让那茶盏破碎的声音将众人的目光从祈玉身上吸引过来,哪知苏滢蠢到割破自己的手指,还好效果差强人意,她也能再借机弹一曲水龙吟,待会她定要仔细表现,重新压住祈玉的风头。

    “阴阳怪气。”柳令妍按捺不住地挪了挪屁股。

    祈翡拍拍她手背:“顶多叫她逞逞口舌,阿玉现在可沉稳着,不会同她一般计较,且世子们都在,不好争红了脸,也叫公主为难。”

    柳令妍点了点头:“一个侍郎之女,量她也不敢在姑姑的生辰宴上作什么妖。”

    柳霜月眯眼瞧向底下,往日在她府里头,那些小打小闹,争争吵吵无伤大雅,今儿是她的诞辰,竟有不知分寸的算计起来,那就看看她们要怎么闹腾,还有那张乖嘴蜜舌里会吐出什么话来。

    魏姌接收到来自席间各种不同的目光,探究,看戏,嫉妒,欣赏……

    她抬眸间已是笑意盈眸。

    “宋姐姐大抵是我与苏姑娘肚子里的长虫,将我们的心思分析得头头是道。那敢问宋姐姐,可知东西用过已不洁?”

    宋芷清因着那句’长虫’,语气有几分不善:“这话何意,我连这等浅显的道理都不懂?”

    魏姌不在意地笑了笑:“那便要问宋姐姐自己了,为何拿捂过唇的帕子替苏姑娘擦拭指腹的伤口。我看,苏姑娘你还是早些下去请大夫看看吧。”

    宋芷清的脸色一下便挂不住了,四下投来的目光都似聚焦在了她的帕子上,灼的她手指发烫,一时将那帕子拿着也不是,丢掉也不是。

    “我太过担心苏滢了,一时心急忘了这点。”

    魏姌颔首:“看来宋姐姐又是无心之过,宋姐姐这般行事已非头一回,我记得开宴前,宋姐姐才因口无遮拦向我解释过”

    魏姌点到即止,勾起了大家的好奇心,不过从她的话里,大约也能猜到一二,宋芷清八成做了什么不过脑之事。

    打蛇打三寸即可,见宋芷清脸色一阵清一阵白,效果已达到,魏姌也不再纠缠于此,转而道:“苏姑娘,若是我害的你受伤,这曲子便由我来代你弹吧。”

    语毕,一阵轻快的掌声响起。

    “妙呀,看过你跳舞,还想再看你弹曲。”

    魏姌闻声望过去,是晋南小郡王柳沐泽。

    宋芷清不敢再与祈玉争辩什么,可她也不甘心将这曲水龙吟拱手让人,于是一把拧上苏滢大腿。

    苏滢吃痛,忙道:“血已止住了,祈姑娘,还是我自己来弹吧。”

    “诶,姑娘家的手指儿金贵,哪能如此糟践它,你还是小心呵护才是,我看就让”

    “母亲,时辰不早了,晚些时候您还要去宫中赴宴。”温润的声音打断了柳沐泽的话。

    柳霜月支着额头,道:“好了,折腾什么,先下去包扎。至于曲儿,”她看向魏姌:“祈家姑娘,你想弹?”

    魏姌摇了摇头:“小女自是一百个愿意为您弹曲,但既是您的诞辰,无论谁弹都是想借曲儿表达祝贺您的心意。小女自是希望那弹曲的人是我,但小女不夺人所好,亦不强人所难,只要这份心意您接收到了便成。”

    “巧舌如簧!”

    柳霜月听地大笑,心情舒畅,然后看了看宋芷清,到底是小家子气了,心思弯弯绕绕,上不了台面。

    “祈家姑娘,你的心意本宫已领会,便如你希望,让宋家姑娘弹吧。”

    魏姌叩谢,目光扫过宋芷清,施舍一般。

    宋芷清一张俏脸白了又白。

    申时将末,天色还十分清明。魏姌心中挂念某事,便借口更衣悄悄离开。

    去岁今朝,人差不多就是这个时辰出现的。她一只脚将欲踏进马车里,银禧便过来道:“姑娘,人找到了。”

    她随银禧沿山路走了一柱香时间,终于在路旁一块大石上看见了一道纤瘦的身影。她挽着小髻,穿着粗布麻衣,灰头土脸。身上亦是泥泞不堪,手握成拳来来回回捶着小腿肚。

    银禧再度打量起这位邋遢的少女,实在想不出姑娘能与她有什么交集。

    “这位姑娘可是来此地投靠什么人?”魏姌柔声对着大石上的人道。

    少女唇抿得紧紧的,仰头看向魏姌,眼神里闪过一丝羡艳,随后被戒备替代。

    “姑娘不如改日再去,今日淑仪公主在此设宴庆生,姑娘若冲撞了公主,对你今日要做的事无益。”

    她还是不说话,脏兮兮的脸上一双眼睛倒是格外清亮,直直看着人。

    魏姌从袖中拿出一只绣着牡丹花样的荷包,执起她干瘦的手,将荷包搁在她掌心上。

    “拿着这些银两先找个地方住下,等有了好时机再去认亲。既是来投靠他人的,姿态记得放低些,惹人怜些才好。”

    看着她握住了那荷包,便示意银禧离开。

    自己能做的有限,剩下的便看各人造化吧!

    走了几步远,听得身后那久未开口的声音喑哑不堪地道:“你怎么知道我来投靠亲戚?”

    魏姌眼睫动了动,没有回答她,脚下步伐略略加快。

    掀开门帘,没看见银禧,只一丈远处立着个长身鹤立的熟悉身影。

    魏姌张口再三,终是一字也未说出。一咬牙,提裙跳下马车。

    玲珑有致的身段踉跄了一下,淡蓝色裙摆荡漾如浪。

    傅乾闻动静转过身去,平静无波的瞳仁在看到那抹身影晃动时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似赤铁淬火,触到水的刹那嗞嗞冷却。

    黑眸冷如寒潭:“本相身上是有刺不成,叫祈姑娘总退避三舍。”

    魏姌有心躲避与他接触,这是为自己着想,亦是为他着想,这人的模样竟是生气了么?

    不过,似这般冷峻,才应该是真正的傅乾。

    “小女人微,不敢劳烦……”

    “祈姑娘还是收起你那套说辞。”傅乾打断她,先前送画糊弄他时,怎不见她有一分’不敢’?

    “便是这身衣衫,叫祈姑娘花了半柱香的功夫来换,依本相看,也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已过了半柱香了吗?魏姌想,那她离席着实久了点。不过,傅乾为何会出现在女眷的车驾旁?她换衣衫前谴退了家奴,只叫银禧一人留守在马车外,被他悄无声息地便支走了,若是来人稍有手段,也可如他这般轻松,正人君子便罢,宵小之辈,悔她清誉岂不简单!

    魏姌有些后怕。

    傅乾仿佛一眼看穿她的心思,淡道:“放心,公主安排了暗卫在暗中保护你们的安危,她的生辰宴上,岂会容你们出事。”

    公主做什么是她有心,自己忘了什么便是自己大意,二者并不相干,总不能事事指望别人来保全自己的安危。

    这番疏忽,惹来不少麻烦,想来适才她一举一动尽在暗卫掌控中。

    “相爷,不知今日当值的暗卫是谁的人?”

    傅乾反问:“你希望是谁的人?”

    “自是相爷的人最好。”是傅乾的手下,总好过是公主府的人。

    “祈姑娘难道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傅乾面色意味不明:“难道本相就会替你保密?”

    “相爷若不想替小女保密,小女自然也没有法子,但总得试上一试。”

    一双好看的柳叶眼眯起:“你待如何?”

    魏姌默了默,若是他知晓了什么,存心告发自己,自己也拿他没法,只能靠口舌辩解一二了。

    “你会弹《水龙吟》?”

    “嗯?”

    魏姌尚未从他突然转变话题反应过来。

    傅乾复问了一遍:“你会弹《水龙吟》?”

    虽不知他问这个做什么,这会也不敢欺瞒他,老实回道:“正月里为祖母弹过。”

    那时她重生不足一月,碰上祈玉祖母过寿,弹了一曲《水龙吟》,祈家上下都很诧异。祈氏拉着她的手询问半晌,被她三言两语搪塞过去,最后祈氏又是惊又是喜,又是哭又是笑,大抵因为祈玉脱胎换骨,心中慰藉。

    “你会跳舞,还会弹琴。”傅乾语气意味深长。沉默盯着她看了会,忽道:“明日巳时五刻,到秦坊水调为我弹一曲。”

    并非征询她,而是命令。

    对上魏姌疑惑的目光,他大发慈悲地补了一句:“不是说要试上一试。”

    魏姌知他这是给自己机会了,然她并不觉得开心,反倒是蹙起黛眉。

    秦坊水调是何种地方,为何要选择在那里?

    他素来洁身自好,高岭之花一般,勾栏瓦舍之地又怎会踏足?

    难道是为了羞辱她,因为那幅画?

    若是因为那幅画,他未免记仇了点。

    魏姌垂着眼思索了会,斟酌措辞欲回绝,却见傅乾已自顾走远了。

    “相……爷…”这声’爷’几乎低的听不见,似呢喃。

    她对傅乾提出在秦坊水调弹曲过于惊讶,以至于连他已经离开都未曾发觉。

    这时,银禧才拿着矮凳气喘吁吁地不知从哪跑过来。

    “姑娘,你没事吧?”

    魏姌又是气又是好笑:“是傅乾叫你离开的?”

    银禧点头,左相还命她将矮凳一并带走。

    “左相那般冷着脸,奴婢不敢不从,这还是奴婢第一次看见左相这样子,上回见他还逗趣姑娘呢,这回和上回比差远了。奴婢走之前有小声唤姑娘,姑娘没听见吗?”

    “我只当你在催促我!”

    魏姌叹了一口气:“记住,下回无论何人让你做什么,先得问过我方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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