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更持银盏起为君寿2
林幺初心中一喜:“阿姐的手艺,就是比别的绣娘还要更好些。难怪早说的送我的云肩迟迟没有到我手上,原来是这么细的活。”
兰萝也点头:“对啊,大姑娘手艺真好,不过这件云肩纹样这么复杂,肯定绣了很久。”
“阿姐是把它带到宫里绣的吗?宫中事务繁多,若是为了这一件云肩额外熬了身子,那就不值当了。”
只不过林幺初虽是问句,心中却十分明白。林梦素现在是宫中尚仪,还要教橘徕礼仪规矩,且不说这刺绣是慢工出细活,她就算从前在临安王府成日只有刺绣一件事做,也定要大半个月才能完工的。
如此一件,她必定一个人熬了许多个深夜。
才将云肩穿戴正,门外珍珠传话道:“王妃,您紧着些,有客送礼来了。”
兰萝去开门,问珍珠:“有多少家来送礼了?”
珍珠道:“不少了,许有十多家,都是遣人送来的,蒙大人正在清点呢。”
“十多家我知道了,很快就来。”
林幺初身为王妃不能迟迟不见客,更何况她是景南浔的新妇,大家都等着瞧这位小王妃究竟如何。于是手上抓了紧,很快描了黛眉,兰萝来替她绾发。
林幺初问:“怎么一来就是十多家”
她心中疑惑:“景南浔昨天明明跟我说人不多,原来是赴宴的不多,跟送礼的多少无关。”
兰萝回道:“其实送礼的早就来了,只是王爷吩咐我们,朝食之前不许放人进来,怕吵着你睡觉了,所以就等在府外头。”
林幺初一惊,景南浔未免太大胆。送礼的怎么说也是别的侯府的,如此待人家,一是说顺安王府没有礼数,别人也会责怪她这个王妃不懂规矩的。
她道:“景南浔人呢?”
兰萝手上很快,绾发很是干净利落,没一会儿便梳出了一个漂亮的高髻,不留一丝碎发。
“王爷一早便出去了,不过应该快回来了吧。王妃看今日的高髻梳的如何?”
林幺初伸手摸了摸,扎实牢靠,随手又插了根金簪上去,夸她道:“你梳的自然是好的。”
兰萝又从妆匣中拉开一格叫林幺初挑选首饰,还自谦道:“还是先王妃的卢妈妈头梳的好,从前向她请教她也不愿教我,她人怪怪的,总是躲着人。”
林幺初没有费心思挑选首饰,她看了看左手腕处的铃铛玉镯,淡淡笑了笑,觉得有它就够了,起身对兰萝道:“卢妈妈是不喜欢与人交际,但她对阿娘还是挺好的,阿娘也常与我说起她。好了,再不接客就失礼数了,我们赶紧去吧。”
“诶王妃,你头上就插这一根金簪吗?会不会太寡了些”
林幺初又重新看了看铜镜中的自己,头上除了那根金云簪别无装饰,因为她觉得这身衣裳本身已经很华美,云肩又极重工,尤其是脊线后的珠链垂至腰间,头上再有过多抢眼的装饰,反而冗杂。
可是金簪也并不很搭配这身衣服。
身后突然传来轻轻的足声,紧接着是两声笑。
兰萝笑着行礼道:“王爷!”
景南浔微微点头,接着走到林幺初身后,顺手替她拿下了那根金簪。
林幺初借着铜镜看他,问:“去哪了?”
他轻飘飘道:“去接客。”
他在桌上放了一个金丝楠木匣子,没等旁人问他是什么,他亲自打开,拿出里面的东西放在了林幺初的高髻前。
“喜欢吗”
这是一个发冠,碧蓝色的缠丝配之乳白的珍珠,发出温润的光泽,缠纹似山似海,一只凤头叼着一颗白珠,栩栩如生,若有腾飞之感,意韵深远。
林幺初不禁感叹匠人的工艺,将每一颗珍珠都固定的恰到好处。这未免又要费上许多人力。
只不过这些东西她在临安王府也是能见得到的,所以并不多怪,她只笑着道:“那就麻烦‘觅郎’替我戴上它。”
景南浔又是一声轻笑:“看到了?”手上却是已经动了起来。
其实景南浔并没有替女子戴过发冠,本意有担心自己手拙戴不好或弄疼林幺初,如今真上手,却十分顺畅,行云流水般,戴的不偏不倚。
虽然发冠精致,但颜色不抢眼,款式也庄重,倒是和全身上下不起冲突,反而锦上添花,相得益彰。
(哇,景泆眼光真好!)
“我若是没看到,夫君不是要失望了。”
兰萝在一旁喜笑,觉得接下来的话应该不是她该听的了,知趣地不请自退,出去帮蒙笛清点贺礼了。
景南浔牵起林幺初的手,二人并肩站着。林幺初本就长得端庄脱俗,这一身窃蓝更是表现的惊为天人,而巧景南浔今日也着了一身雪青襕衫,将一身的潇逸隐了,惟余温雅,但眉目间那点英拔不羁却是藏不了的。
二人站在一起,恰似一对神仙眷侣。
景南浔轻挑地道:“失望什么的倒无所谓,叫错我的名字,小姑娘,你是第一人。”
“怎么,莫非夫君还要继续与我恰醋吗?”
“夫人若是喜欢这个名字,叫了也无妨。”
……
二人出了房门,外面天朗风清,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林幺初却被院里的木绣球树吸了睛。
(嚯,怎么一夜开了这么多花)
高大的木绣球树缀满了绿白色的繁花,一眼看去,约莫有几百朵,开的正盛。
可绣球开花在四五月份,何况是一夜之间开出这么一树的花。
那么这花,就定不是真的。
林幺初心中好奇在隐隐作祟,怂恿着她走到木绣球树下,景南浔不做声的跟在她身后,只是笑着看向她。
林幺初走的慢,除了头顶发冠上凤头叼的珍珠在轻轻摇晃,连背后的珍珠链都不曾有大的摆动。景南浔这样一个行步如风的人,竟也耐着性子甘心跟在她后面。
而将至绣球树下,抬头仰望时,她看真切了。
满树的绣球花,都是缠上去的绒花。
二人回来已是二十六日,留给景南浔准备的时间不到两天,上百多绒花每一朵都需要好几道工序,炼丝、染色、晾晒、勾条、烫绒、打尖、传花、粘花。
景南浔大概是出动了全京城所有的花匠人。
林幺初心里了然了。
这些花,花一天多时间做出来,还又花了一夜工夫缠上去。
(难怪你夜里急着出去啊。)
到底是为了什么?
只为了博她一笑吗?
可有一点她心知肚明,景南浔不会做自己不愿意的事,他既然做了,就一定是自己想做的事。
突然,她心中有一个声音:府中院子里的木绣球也不错,可惜不在花期,还得等到明年才开花。
这是在白头山的旅途中,自己对景南浔说过的话。
她突然很想去看景南浔。
还好他就在自己身后。
一个拥抱,两人贴在一起,林幺初按捺不住,亲了景南浔一口。
她轻轻道:“我很喜欢。”
或许从来没有人可以为她把事做成这样。景南浔所做的一切从来没有问过林幺初她要不要,而是做好了让林幺初自己去定夺她到底喜不喜欢,满不满意,并且,他从不邀功。
比起那些光说不做或做的不如说的好的,这种付诸行动的爱意更让人动容,玉手拨弦般沁了人的心脾,润了人的眼眸。
只是博得良人一笑的那一刻是幸福的,但在背后默默等待这一刻的过程却是酸楚的,景南浔从来不曾等不及过,他仿佛让一切都顺其自然,觉得这是一桩必然要发生的事。
这所有的酸楚他从不曾提及过,他有足够的胆量和耐心独自一人面对这一切。
或许那心生爱慕的四年里,他也是这么过的。
四年啊。
得了便宜,景南浔在这种场合还存心挑逗她:“眼角泛红,小姑娘要哭了吗?”
林幺初一下弹开:“才没有。走了走了,已经有很多人来了。景南浔,你昨天跟我说没有很多人。”
他们向宴客厅走去。
景南浔不急不缓地回答:“是不算很多人,其他侯府都只来了一位夫人。”
“几家”
“七家。”
林幺初睁大了双眼:“七家!”
她仿佛已经能想象到宴客厅里是怎样的场面了。
“放心,虽然有几位你可能不认得她们,但一定是听说过的,何况有我在。”
“比如说”
“比如高夫人,你就一定知道她。”
“高鼎大人的夫人刘氏我的确知道。”
高家德高望重,高鼎一人在朝中当官,是礼部的尚书,妻是刘家嫡女,也是京城有名望的人家。
高鼎这厮最爱结交,朝中无论谁家有了喜事,毫不吝惜出手送礼,因此朝中人人与他都有个或深或浅的交情。不仅是这些权贵,四海的仁人志士他也不放过,听闻高家的门客就有百八十人。
不仅如此,高鼎还是个出了名的好请客,做了多少宴会的东家,仿佛府上永远都有不散的宴席。朝中有人家里有喜事,他有时候会不请自来,不过那是极少数,因为礼尚往来,肯定会有邀请函送到他手上。今天高家派了高夫人赴宴,算是朝廷六部派了个代表,来奉承顺安王的。
“对,我就说,高鼎你不会不认得。”
“嗯。”
林幺初又道:“还有,景南浔,下次不可以这么胡闹,怎么能把人家都拦在外面,是要被人嫌的,无论是为了什么,都不能这样,跟个小孩一样。”
景南浔身为顺安王,去打仗也好留在京城也罢,这些年一直在舆论的风口浪尖上,大家对他似乎只记住了爱去青楼这件事,全然忘了他为大堼所做的贡献,只不过是看在他尊贵的身份和忌惮有皇帝撑腰,一面说着他的不好,一面还个个都来巴结讨好他。
偏在外人看来,景南浔从来不放在心里,所以贬低之声此起彼伏却也长存不衰。
谁知他却说:“我被说的闲话还少吗。”
林幺初蓦地一震。
“不会人人都看我顺眼,我只要自己满意我自己。”
林幺初却转了态度道:“这很好。”
---[宴客厅]---
各侯府显贵的夫人们都已入场,衣着锦服如盛开的百花,彼此开着笑口攀谈着,不时有下人进来上菜,男女宾席的宴桌上已摆上了好几盘珍馐。
景林二人刚携手步入宴客厅,便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邓春芸带着慈母般的笑冲林幺初而来,将她的手握在自己手里,还向其他侯府夫人介绍道:“这是我的儿媳,怎么样,我就说幺初好,我做婆婆的,平常也多是心疼她,嫁到我们王府来,对我这个老婆子多担待着,我都过意不去了。”
(邓春芸这是做什么戏啊?)
那夫人眉梢带喜,应和她道:“那也是你个婆婆待人家好,人家姑娘才对你好!哎呀看看这小王妃,多气派的人儿呐,哦,还有咱们小王爷,越发俊朗了!”
一旁的几位夫人也啧啧称赞。
景南浔行礼道:“母亲,陈夫人好。”
林幺初也屈膝行礼:“母亲万福,陈夫人万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