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宅门深处枕边夜谈
她站起来环住林梦素的脖子,搂着她道:“我这辈子是不奢求遇到什么真命天子了,倒是你,和赵公子进展如何?”
赵旸,字鸿影,是三年前殿试的状元郎,那可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并且,他是连中三元1,更加难得。
“我和他嘛,还是经常写信,他和我说,皇上现在很器重他,自当上尚书令2以来,他从未懈怠过。”林梦素一脸的幸福,藏不住的笑,眼睛笑的弯弯的。
“既这样,就最好了。他好不容易中了举发迹了,没忘了当初和你的誓言就好。”
她想了想又道:“和你的婚事,他没有提过吗?”
“他是真心心悦我的,婚事,暂时还没想到这一步呢,爹爹那边,你也是知道的。”
“爹爹之前不同意,不就是瞧不起他是个考不中的穷书生吗?现在他成了状元,多少能入爹爹的眼了。况且大哥哥不是都让爹爹画了押,爹爹怎么可能反悔。”
“但愿如此吧。”林梦素语气中还是有些担心。
突然,林梦素反应过来,改口道:“哎呀什么嫁不嫁的,哪有姑娘家嘴里成天谈婚论嫁的,我都被你带偏了。”
(哎,古代人规矩真多。不像我,像喜欢谁这种事,从来都是和好姐妹说的。)
“我是什么德性,阿姐还不知道吗?再说了,这里有没有外人。怎么,我一嫁人,阿姐便与我生分了”
“哪有!就你最会贫嘴。我是说不过你。”
她又似叹非叹道:
“没想到阿姐比你这个当妹妹的嫁人还晚,只怕日后我的女儿,要叫你的女儿阿姐了。”
“阿姐,你又取笑我。”
林梦素一直到申时才回临安王府,林幺初即便不舍,也总不能留她在这过夜。
晚膳吃的早,她打算好好在这个新家转转,熟悉熟悉环境。
顺安王府比临安王府小不了多少,可毕竟只有景南浔一个人住,算是很奢华了。
顺安王府占地足有十五亩,七进七出,宅门分正门和两扇侧门,正门专供主人和随行下人进出,其他杂役或下等下人未经允许只能从侧门进出。
这时候,宅门上还挂着红绸缎和红灯笼,两侧贴着大红喜字,比过年更隆重。
随着红绸缎深入府内,正对宅门是一处影壁,用作隔断,也用作保护主人隐私。
接下来再进去,就是大院子,分前院,前厅,内院和偏厅。
前院占地最广,各处有景,错落有致。或杂错种仙藤异草,或对称放大理石凳,假山形状千奇百怪,小桥流水,葳蕤蓊郁。在京城算别具一格,素有江南风味。
穿过前院向南,是一条可供三人并排行走的石砖小道,专通内院。小道两旁盆景不断,下有白色鹅卵石铺地。
内院就是主人的私人住所了,一般接客不在此地。
平日景南浔在内院习武休憩,现加上林幺初住进来,又添了不少花草玩物,还新建了个秋千,架在内院西侧两棵高大的木绣球树下。
值得留意的是秋千旁边的草坪上围着一圈木栅栏,半米高,里面围的竟然是四只垂耳兔子,两白一黑一灰,三只正在嬉戏打闹,还有一只独自吃草,尤像不谙世事的隐士。
内院东侧从前院进来的地方,右角落还留有一门,里通一密闭的小院,景南浔把府里最珍奇的花草都养在这了,每日有专门的人进来看管照料。什么寒兰、牡丹、铃兰、栀子、山茶四海之物,四季之景,应有尽有,数不胜数。每年光花在管理花草上的开销,就是一笔大数目。
景南浔可不差钱,他从小花钱如流水,是个财大气粗的款儿,路上碰上个要饭的,都要掏十两银子给他。
去酒馆喝酒,从没有找零这么一说,反正他随便报个数,都比应该付的多,但是他虽然钱给的多,还和别人单单为了凑整不一样。
比如,一壶酒三十六文,一般的人为了显出自己的阔绰会选择给四十文。不过景南浔,可能就会给三十九,或者四十二文。
他不要付的款数有多好看,他要好玩。
这种“好玩”,可能是隐含某种寓意,又或者单单是随口报出来的数。
所以酒馆老板见了他就跟见了活菩萨一样。
(天呐,这是什么奇葩设定……)
前院东侧是宴客厅,除有客人要招待,一般不在这用膳。
宴客厅后面是小厨房,日常备菜在这里完成。小厨房留有一后门可以直接出府,早上买菜回来下人可以从后门直接进去。
前院西侧是书房,大户人家毕设的场所之一。景宏德给它取名为“寥萧斋”。进去,榻居中心,供人坐卧,榻后一张八页屏风隔断前后,后面又是一罗汉床,外加一张炕桌置于榻中间,可暂搁书本,茶具等。
写字的书案是金丝楠木的,四脚都雕有繁杂的龙纹等图案,嵌金丝入内,圈圈绕绕,乱中有序。案上放写字用的文房四宝,笔墨器具等,如印泥、笔筒、墨匣、笔帘、笔架、笔搁、卷缸等,以及菖蒲、青苔、文竹、碗莲等植物装饰,方寸之间尽显素雅之境。
偏厅在书房南侧,以藏物居奇之用,什么书画瓷器、陶碗盆盘、各色古玩,价值连城。
还有两间耳房、十间厢房用作下人卧室,林幺初的十六位陪嫁,除兰萝外皆居于此,不曾有紧凑之形。
院内设有一“潋滟亭”,红漆金顶,四角上扬,犹如孤鹏展翅;待雨天淅沥,雨水顺四角滑落,抛出一米开外,又是一景。亭子正对池塘,彼时荷花初绽,婷婷袅袅,塘中荷、水各占一半,不争不抢。亭中可品茗,可邀歌,可吟诗,风雅脱俗,有醉翁之意。
因顺安王府是新建的,未曾设祠堂,日常供奉祭灵皆在府外另设的顺安祠堂进行。
林幺初很喜欢顺安王府的风格,颇有江南气息。
对于江南,她一向心驰神往,每每总想,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去尝尝那里的条头糕,糯米糍粑,穿江南最时兴的云纱,听那里的说书先生说江南的趣事,还要去游船,看岸边杨柳曳曳,絮花漫起,再要请画师,给自己画一幅水乡背景的画像
游完大半个王府,天色渐晚,余霞成绮。如果是在临安王府,林幺初一定得在下人服侍下准备歇息了。但离了爹爹,稍稍能够放肆一下,晚一点安置。
她给自己找的借口是:毕竟景南浔出去了半天还未回来,身为王妃怎么能一个人就睡下呢,况且还是新婚夫妇。
新婚夫妇,景南浔刚娶亲第二天就又去青楼了?
并非如此。
景南浔在夜市亮灯后的一刻钟内回了府,依然是平日里的一身便装,很有英气,发冠竖起,一根发带飘在身后,走起来又轻快,那根青碧色的带子就在他后面追,也追不上他。
林幺初已经收拾完了,躺在摇椅上吃着荔枝,顺便看看医书。兰萝陪在身侧,依旧是摇扇。
“姑娘看的什么?天气要热起来了,蚊虫也多,别呆在外面太晚。”
“景南浔,你还是别叫我姑娘了,听起来,实在别扭。”
“那你的意思是,还让我叫你夫人?”
“我同意,你自便。”
“知道了,夫人。不过你看我带回来什么?”
说完,他从身后拿出来一根糖画,画的是一只半卧的兔子。
林幺初虽然很喜欢,但心里还是想着:兔子做糖画可惜了,做成红烧的才好吃。
但还是说:“你的心意我领了,今日太晚了,明早再尝尝吧。”
说完,兰萝起身把它收了起来。
“对了,你早些进屋,我有话和你说。”
景南浔点点头,两人一个进了卧房,一个去了浴房。
林幺初没等多久,景南浔就进来了。此时,林幺初已斜靠在床榻上,拨弄着颈边的项圈,想着心事,出了神。
景南浔进来了,问:“现在,我们有大把的时间可以闲谈,那么,你想知道什么?”
“你怎么就觉得我是要问你些什么,而不是我要告诉你些什么?”
林幺初将问题问了回去,竟然把主动权交给了景南浔。
“既然这样,那麻烦夫人满足我的好奇。”
“说。”
“那日林中遇刺,后来那些人,真是你解决的?”
林幺初没想到景南浔一直执着于这个,但还是回答了他。
“你昏过去之后,你那个侍从,叫?”
“蒙笛。”
“嗯,蒙笛,他跳下马车,准备收拾了他们。但那群黑衣人并不是要害命,他们要‘抓活的"",从草里洒出一片粉,蒙笛还算聪明,知道是迷药,赶紧捂了鼻子,但那几个侍卫就不那么走运了,很快就倒下了。”
“见目的达成了,黑衣人跳出来准备收网,蒙笛应战。我在马车里看你伤势稳定了,听得外边大概有十几人,当然得出去帮忙了。”
“然后,你和蒙笛两个人把十几个黑衣人全干了?”
林幺初眼神坚定地转向他:“没错。”
不过她又说:“不过,我认为你要好好练练蒙笛了。我查看了他的招式,花样是多,力度也到位,但用的是蛮力,不会找切入点,很容易被敌人抓住弱点。这样下去,遇到强敌是打不过的。”
她又说:“到时候,不是他保护你,怕是你要保护他。既然这样,要这侍从有何用?”
身旁的男子微微一笑,眼神里流露出几分欣赏,手上却只是向上抛着一块翡翠玉石吊坠,闲趣至极。
林幺初没有实战过,估计那是第一次,竟然能一下子戳出蒙笛的弱点。那么,景南浔对她的功力,倒是更有兴趣知道了。
“哈哈,想不到我刚出阁的夫人,竟有如此卓见,改日,彼此切磋一番如何?”
“莫要取笑了,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当然,我对你,可是半分不了解后来,你是怎么回去的?”
“你就问我这个?”
景南浔笑了笑,“我想问你的当然很多,不过今日还是先问这个吧。”
“景泆,我可能要提前和你说明好,我今天能满足你的好奇,是因为我今天心情好。过了今天,我就不一定乐意了。你确定你不后悔?”
“你会告诉我的,我不后悔。”
林幺初不明白他哪来的这种自信,但还是回答了他。
“好吧。自然是和兰萝一起溜回家的。”
至于怎么“溜”的嘛,说来话长,也不算成功。
“这样吗?”
“午膳时我问了阿姐,她说这件事还是让爹爹知道了。爹爹大发雷霆,一定要重重罚我。但我恰巧那天淋了雨,染了风寒,把一切都忘了,爹爹就再不许任何人提起这件事,罚我也就无从说起了。其余我记不得了,但从那之后,爹爹再也没有允许我私自出过府”
林幺初没有继续说下去,她沉顿良久,突然看向景南浔。
“对不起,这算是我欠你的。”
景南浔笑容收敛了下去,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立马觉得气氛沉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