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我的光
冬日的夜总是黑的很早，可能是想要归家，今日的风也格外刺骨，它漫无目的吹啊吹，吹啊吹，最后，与一扇紧闭的窗撞击，些许是它这样走了很久，有些累了，亦或是，它贪恋屋内少年认真的模样，所以，它感动了，将自己的悲喜化作液体，永远留在那扇窗前，永远注视他，不舍再离去。
袁野疲惫的将眼镜卸下，轻轻揉了揉眉骨，他泡在题海里太久了，久到他的眼睛此时有些泛花。
门把手忽然扭动，一个戴着黑框，与他眉眼相像的男人走了进来，袁野一瞬间从椅子上站起，恭敬道“爸！”
男人缓缓走了过来，对袁野摆了摆手，淡淡道“学了这么久，也累了，坐下吧！”
袁野看了他一眼，重新坐回到椅子上，男人缓缓拿起桌上的试卷，上下扫视，忽然眉毛蹙起。
袁野一时间低下头。
男人平静的将卷子放在一边，开口道“求函数值域这道题解错，我可以认为你学累了，然而，选择这道集合送分题做错，我可不可以认为你不仔细。”
沉默好一会儿，袁野这才开口道“对不起”
没有解释，没有回嘴，只有浅浅的三个字“对不起”
男人叹了口气道“既然心思不在题上，就不要做了，做再多，不进大脑，也只是一叠无用的稿纸”
袁野不说话，只是闷闷的点了点头。
男人不在多语，径直走向门外，回头看了袁野一眼，语重心长道“喜时不诺，怒时不争，哀时不语，倦则有终，心静时想东西才会有答案。”说完，便阖上门
听到男人走后，袁野这才抬起眼，他盯着那份卷子，望着刺眼的那些对勾，没多想，也没一丝一毫的犹豫，全部，全部扔进垃圾筐里。
他望着顷刻间干净的书桌，和一张倒扣的相框，嘴角挂起一抹讽刺，他抬手将相框扶正，呆呆望着一家三口。
相片中的他倒显稚嫩。
袁媛依旧美丽。
男人也依旧儒雅威严。
他或许是喜欢美满的一家三口的吧！
可是精致的浪漫主义，和物实的现实主义，就像是玫瑰与剑，他们可以因为各自的光芒而吸引，但玫瑰怎甘心永远被宝剑的锋芒遮住，宝剑又怎能舍得困住玫瑰再一次将她的倒刺斩下。
就像是袁媛和父亲。
不可否认，他的父亲是一个出色的学者，他本该就是光芒万丈，许是他太刺眼了，遮住了袁媛的光，也遮住了他的色彩。
从小到大，因为父亲的出色，他被寄予了很大期望，他们觉得，自己是父亲的儿子，就应该也像父亲一样，只是这期望过于沉重，若是他不够成功，世人的玩笑话就会像利刃袭来，他必须足够努力，足够坚强才能凭着自己的肉体凡胎生生抗住。
也因为此，他的身边总是少一些真朋友，他对此并不觉得多么悲伤，因为他绝对可称之为一个极端主义，他完全不需要走入心的朋友，更甚至于他而言，一切宝贵的东西，他都准备好可以随时失去的准备，他觉得他配不上这些。
就像配不上……他父亲儿子这个称号。
他从没告诉别人，他嫉妒孙乔木，嫉妒到发疯，因为孙乔木有过人的天赋，不用像他格外努力，就可得到一切，更可以说，如果世界上没有血缘系带，孙乔木比他更适合，更像，也更应该是父亲的儿子。
也难怪那时学校有些人这般说法。
想想啊！
他曾对此嗤之以鼻，也曾因此和孙乔木斗个不休。
袁野凝神想了很久，最后仍是将相框反扣下去，拖着疲惫的身子，陷入大床。
他拾起一旁的手机，却注视一个个未读消息出神。
李辰洋问他为什么不来，是不是因为懒。
桑榆问他是不是怕抢不过孙乔木。
苏潭则是一串问号，简洁又有逼格。
他真的有一瞬间暖心。
曾经他的列表可没这么多朋友，也没这么热闹。
他一一回过皆以身体不适，推辞。
向下浏览。
最后停在一个话框，他盯了很久。
一声振动。
苏阳：【听李辰洋说你身体不舒服，怎么回事，吃药没？】
他却停顿了。
他仿佛透过屏幕看见她蹙起的眉，又好似想起那日树荫下笑的嫣然，那个夏日明明灿烂，却眉眼带有忧郁的眼眸，只一瞬间，他好似发现了相似，一种同性相吸的相似。
后来，他发现那个孙乔木好像喜欢她，他觉得好玩，本来想逗一逗孙乔木，杀一杀孙乔木的锐气，挫一挫孙乔木的傲慢。
可是……
可是，她是那样的干净，那样的纯洁，又是那样的夺目，像是这世间最澄澈的湖，将他最丑陋的嫉妒映射出来，时刻提醒，不要被嫉妒迷失自己。
如果，时刻带着这面镜子，是不是可以随时督促自己，在这样的世界，自己也可以不必活在别人口中。
袁野微微一笑，慢慢打出一行字。
－
袁野：【我没事，好好享受聚会】
我叹了口气，却无意间惊动了身旁的几人。
我们面面相觑，茫然看着欲要发怒的孙乔木以及这个陌生的女孩。
“死孙乔木，怎么身边老是有这样的莺莺燕燕”桑榆环着胸，冷冷注视一旁殷勤的“那女孩”，然后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看向我“你怎么都不管管啊！”
我怎么管？
站在什么立场管？
我朝着桑榆嘿嘿一笑道“再看看，我挺好奇他怎么处理。”
说实话，我还挺好奇，他怎么处理这些花花草草。
“妈的！”一旁的苏潭吼了一嗓子，就站了起来，二话不说就撸袖子“没名分就敢沾花惹草，把我们老苏家当大冤种啊！”
我赶忙拉下苏潭，训斥的话还没出口，也不知怎么的，汪浩和李辰洋相视一笑，就气势汹汹朝孙乔木走。
见状，我又赶忙去劝他俩别冲动。
后来，我就像打地鼠哪般，一个又一个按下暴动的几人，循循环环，没有尽头。
“够了！”就在我再一轮将他们按下时，我忍无可忍，实在忍无可忍。
只是这一声，些许有些地动山摇，竟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我欠了欠身子道“抱歉啊！你们继续。”
这话出口，孙乔木脸色更沉了几分，也没心情和肖钰涵扯话，态度生硬道“肖钰涵，如果你是来找我不愉快的，我劝你自行离开，别让我把你扔出去”
肖钰涵放开手，余光却不经意间撇向我，只一眼，我就感受到满满的恶意，她撇了撇嘴，与方才“娇滴滴”的样子，大相径庭“没意思，真没人情味”
她看向我，淡淡道“真不知道，哪个女孩以后会看上你。”
我没说话，只是掉头微笑，心里却早已有了猜测。
肖钰涵笑道“大家都是第一次见面，我叫肖钰涵，是孙乔木的——发小。”
桑榆哼的一声站了起来，一下呛声道“发小？也不看人家认不认！”
肖钰涵眼神轻眯，嘴角挂起一抹讥讽“他认不认，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还没说完，就被我捂住嘴，我悄悄在桑榆耳边道“别让孙乔木下不来台面。”
桑榆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里腹诽“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担心孙乔木那个逼犊子玩意下不来台。”
我静静坐在一边，孙乔木也静静坐在一边。
我看了看身旁一言不发，低着头的孙乔木。
半响……
我实在无语，我都快等瞌睡了，他愣是一句话也不说。
好！
看咱俩谁先张嘴。
又半响……
我实在憋不住，强压住怒火，问道“你没什么想对我说的？”
孙乔木抬头，盯了我一会儿，然后又垂下头。
我咬牙道“没有什么要问我吗？”
还是一副不想搭理我的样子。
哼！
真是块大木头。
我的火噌噌往上冒。
沾花惹草，妥妥一个无师自通的撩妹小天才。
气死人了。
我噌的一下从沙发上立起，没了靠背的桑榆一下坐倒，疑惑道“你干什么去？”
我瞥了孙乔木一眼，轻笑道“出去降个温，我怕自己待会儿当众表演自焚。”
我站在窗边，凌冽的冷风像刀一般割着我的脸庞，也让我更理智一些，毕竟带着怒火交流，也交流不好。
“怎么，在审视这段感情？”肖钰涵走到我面前“果然他这从小到大的臭脾性，没几个人受的起，要不是我和他熟……”
要不是我和他熟……真是好笑，张口闭口都绕不开个熟字。
“所以，你想说什么？”我有些好笑的看着眼前这个自说自话的人
“你才多大啊！”肖钰涵笑道“以后遇到的可比他好得多的多”
“是吗？”我冷声劝道“你不用激怒我，没用！”
搞得自己有多明白似的，半大孩子，整的跟活了千年的妖精一样。
“你可真是有意思，我是有多闲，激怒你。”肖钰涵的笑一瞬间僵在脸上，连起码的客套都懒得维持
“你喜欢他吧！”我看向一旁的肖钰涵，果真她慌了，她的眼神像不自觉摆动的时钟。
“谁会看上他啊！”肖钰涵矢口否认道“又呆，又冷，凶巴巴…”
真不诚实，满口谎话。
“你可真是不勇敢。”我懒得与她多说，绕开她就走，却生生被肖钰涵拽了回来。
我看向肖钰涵，她的眼神早没了笑意，她形似枯木，执拗的望着我“我说我喜欢，你会离孙乔木远点吗？”
我掰开肖钰涵紧紧抓着我的手，紧紧盯着她“你明明知道结果，何必多此一举。”
“那就看看。”
我听见身后人咬牙切齿的低吼。
真是个不多见的喜剧人。
倒是有趣，本来都够生气，看到这么个人，我竟一下子被气的反笑。
我怎么可能放弃，那个牵着我，带我逃离梦魇的他。
如果不是他，我怎么可能还有命活到现在。
他可是我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