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往事重现
白色的窗纱,刺鼻的消毒水味,桑榆坐在床边,注视着床上的人,没有一丝疼痛显露在睡颜,若不是头上里三层外三层的纱布,桑榆都要以为她只是睡着了。
桑榆看着眼前昏迷不醒的人,叹出一口气
“傻阳!你啥时候醒来啊!我快担心死你了。”
“阳阳!”
苏珊夺门而入,颤抖的双手,轻抚着病床上的人,曾毅华站在一边,眼眶湿润,指尖泛白。
我好似听到了苏珊的声音,想要回应她,却发现自己被捆住手脚,怎么也脱不开;我想要强迫自己睁开双眼,却发现周身是不见五指的漆黑。
突然,一束斑驳的阳光透过破碎的木板直射瞳孔,将屋内的陈设照的发亮。
我惊恐的看着周遭的陈设,一张破桌子,四处贴满布丁的窗户,还有…满地乱跑的蟑螂。
我想尖叫,想求助,想逃离这些…这些熟悉又可怕的记忆。
我抱住自己一遍又一遍的安慰…都是假的!都已经过去了!
一个声音从脑海传来,语调平平,可是我却感到透骨的寒凉
“如果让你再经历一次,你还会那么做吗?”
又一束光从角落射来,将黑暗中弱小的一团照亮。
!!!苏潭
我踉跄的跑了过去,大力摇晃地上的人,被摇醒的苏潭,眨巴着眼睛,一把扑倒我怀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轻拍着他,柔声安慰
“没事的,别怕!”
“没事的,我们会有救的!”
“没事的,都是假的…是假的”
这时脚边不知被什么东西碰到,我低下头,瞳孔骤然放大,我看着那个熟悉的雨花石,突然角落传来声响,一个男孩从洞口爬了进来,那对记忆中的虎牙!还有那个和记忆渐渐重合的微笑,就连…就连嘴角的弧度也分毫不差。
男孩站在一旁打量着我们
“你们是什么人啊?”
随后他走了过来,捡起地上的雨花石,轻轻拍了几下,装进口袋。
“大半夜怎么不回家?”
我呆呆的望着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开口
“我们…被父亲卖…”
我看了看身旁天真无邪的苏潭,眼眶酸涩,我该怎么说出口,告诉他那个残忍的事实…我们…我们不是被绑架要债,而是…而是被那个狠心的男人卖了…
我闭上眼睛,生生将泪水憋了回去,并没有说出那个残忍的事实,而是选择了与当时如出一辙的回答
“我们因为父亲欠债…所以被绑架了”
果然,男孩像那时一样捂着嘴看着我,大大的眼睛是震惊不已
“亲身父亲吗?”
我低着头苦笑,颤抖着声线,每一个字就像是黄连一样,苦的我喉头发涩
“是啊!亲身父亲”
男孩握住我的手,拍了拍胸脯,向我打包票
“别伤心!这里我熟,我帮你们逃出去。”
我看着男孩自信满满的眼神,那双小虎牙像小镜子一样反射着光…刺的我鼻头一酸,我紧紧抓着男孩的手,像是抓住了曙光…只希望…希望这一次他能带我逃离苦海……
男孩拉着我和苏潭,在自然的星空顶下狂奔,蝉鸣声像是为我们加油鼓气,我望了望身后有些晃人的火把,拉起二人扑进草垛中。
我们躲在哪里,屏气凝神,生怕被发现。
咔嚓…咔嚓…枯枝被踩的只作响,脚步声惊起了一圈又一圈的飞鸟,只见那声音离我们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我自嘲一笑,原来…无论我怎么避免,那些必然事件都是会被触发啊!
“求你!带我弟弟安全离开,如果可以…请帮我求助警察”
我看了看天空中那些闪烁的星光,站起身来,再一次选择只身引开那些人…像当初哪样…奔向一望无际的麦浪。
我跑啊跑…跑啊跑,不敢停,也不能停,因为…只要我停下来,懈怠一秒,就会让苏潭多一分被发现的几率,我只有奋力奔跑,才能为他们求的一线生机,跑啊跑…跑啊跑,不知跑了多久,最终我倒在了金灿灿的月光之下。
哗~冰凉的水刺痛头皮,我睁开双眼,冷冷注视着这个出现在无数次梦魇的女人,看着她气急败坏的嘴脸,好似能预见下一秒她那满口獠牙的嘴里要吐出什么毒液。
女人一把拽起我的耳朵,将我从地上抓了起来
“你个有爹生,没爹要的崽子娃,竟敢逃跑”
女人的力气极大,疼得我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我妈和他已经离婚了,我们没有义务还他欠的外债,你们到死也别想从我们这里拿到一分钱”
女人气急,一把掰过我的脸,狠狠甩了我一巴掌,我被打的有些站不稳,重重跌在地上
“你凭什么不还,父债子偿,我告诉你臭丫头,你知不知道,你那便宜爹把你们姐弟卖给我们抵债了”
我的眼泪滴落在地上,砸出一个又一个水坑,原来…无论做多少次梦,那句话依然对我有着不容小觑的杀伤力,我以为这件痛彻骨髓的话对我来说已经麻木,多…多可笑啊!我亲生父亲…我的亲生父亲为了躲债……抛弃我们…为了还债…竟然……竟然将亲生骨肉拿去抵债……多可笑啊!
我咬着唇,任由眼泪倾泻;任由女人在我身上挥舞着棍棒,那女人见我不回答,拿起瓢,将我泼了个透顶
好冷!
好冷啊!
“臭丫头片子!要不是你,卖了你弟弟,我们也能拿上好大一笔钱,你…还敢擅自做主,放了你弟弟”
女人越说越激动,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拽着我的领子,对我一顿毒打,锋利的指甲划破了我的脸颊,渗出鲜血。
内脏像是被分裂的痛,哪里都痛!
就在这快要失控的时候,一个男人跑了进来,拉开疯癫的女人,没有了支撑,我脱力的跌在地上,倒地不起,我感受到男人颤抖着手去探我的鼻息;我听见男人和女人激烈的争吵……我能感受到蟑螂在啃食我的脚趾……我能听见老鼠在我耳边窃窃私语
眼前是一片黑暗,纯粹的黑暗,看不见光明,什么也看不见,哪里的每一分钟,都好似度过了一个快要支撑不下去的寒冬。
那些透过砖缝的一束束光线,都是我抓不住的希望,我渐渐开始惧怕第二天黎明的第一缕光亮…因为……哪会有一个疯女人定时挥舞皮带,恣意抽打我的每一寸肌肤……
黑夜……望不见尽头…的黑夜
在那样的黑夜,我祈求无数神明助我逃离苦海…可是他们…像是不在乎那般…没有理会我的祷告。
也许……我就是他们微不足道,可有可无的信徒…
那些日子,无数次的哀求,像是藤蔓慢慢缠住我的脖颈…将痛苦的回忆,一点,一点在我脑海重播。
“求求你!”
“求求你!”
我突然睁开双眼,惊恐的揽着面,看着赫然出现的两张担忧的面孔,眼泪像洪水决堤般袭来,我紧紧簇拥着他们,喃喃道
“还好…还好那些都过去了,还好…还好…”
苏珊轻抚着我的脑袋,一遍又一遍为我顺气
“我的阳阳,怎么…怎么这么可怜”
我将头埋在她的颈侧,什么也没说,只是不停摇头
“是不是又梦到那个了…”
“我没事”我在她的怀里小声抽泣
“这老天真是不长眼,为什么要我们阳阳受这些,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啊!”
苏珊一遍一遍忏悔过错
“不是你的错!小珊,不是你的错,是那个人的错”曾毅华将我和苏珊环在怀里说道
看着三人紧紧相拥,桑榆默默退了出来,刚拉开门,就看到曲宴站在远处注视着一切,眼里…眼里竟有一丝羡慕。
“曲…曲老师,您在看什么啊!”
曲宴看了看女孩,对她温和一笑
“我在看我曾拥有的曾经”
“什么?”
“不用叫我曲老师,我可只比你们大六岁哦!叫我姐姐吧!姐姐好听”
桑榆有些吃惊“才六岁?老师这么年轻就当医生了?”
曲宴被桑榆这么一幅表情,逗的直笑
“我上大学比较早,我是被我姑姑介绍来的”
“原来如此啊!可是…不知道曲老师说的曾拥有的曾经是什么意思啊?”
曲宴眼底忽然闪过一丝落寞
“我啊…我的父母在03年非典染病去世了,只是…看着有些…怀念罢了。”
听到这些,桑榆突然想把自己这张嘴给切了
“抱歉老师,我…我我我…不是想勾起你的伤心事的”
“我知道,我们去打个招呼,然后我送你回家吧!”
说完,二人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医院。
我看着眼前为自己检查的医生
“病人,状况良好,但…希望留院观察,毕竟…”
“我们知道了!”苏女士礼貌回应,并不想提起那些往事
“建议饮食清淡,有不适,可以随时联系”说罢,医生便消失在病房
“又让你门担心了”我有些愧疚,愧疚因为自己,他们推掉了很重要的项目来陪我
“我其实没有多害怕的!”
苏珊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我摇了摇头
我望了望四周,转头看向曾毅华询问道
“爸爸,苏潭呢?”
随即苏女士眉目那一丝温婉便被怒气覆盖
“别给我提那混小子,从小到大惹是生非,不打架,就不能安分,我回去就卸了他”
“话不能这么说!”曾毅华替苏潭辩解道
“你就知道维护那臭小子,从小到大我每次收拾完他,好让他长长记性,好家伙!你第二天就带着那小子去网吧打游戏,给他包机,这一次我要给这臭小子紧紧皮,你再袒护他,就给我滚去沙发睡,别回卧室了”苏女士一口气说完好大一堆,没有一字停顿…真的好不……顺畅…
对于这如喷射枪一般的输出,我简直对苏珊刮目相看,只是曾毅华有些局促,讨好似的递来一杯水给她
看着两人相亲相爱的样子,我顿时就笑了起来
“爸!妈!你们回家吧!我在这一个人可以应付的,再说你们在这岂不是喂了我一嘴狗粮。”我笑着对闹别扭的苏珊,和正在哄小孩的曾毅华说道
“不回了!照顾你”苏珊推开曾毅华语气略微强硬
“那!苏潭怎么办!”
这一说气氛瞬间高涨
“不管那混小子,手机里有钱,有手有脚,饿不死他”
这一提,病房顿时变成了大型翻旧账现场,而我作为这现场唯一的观众,毫无疑问被强迫喂了一顿的狗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