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那几名出声阻止的学子听见宸昕开口，觑了眼杜松泽等人的眼色，面色颇有些不平，但似乎顾忌着什么，倒也未曾多话了。
杜松泽望着一脸眼巴巴求同意的宸昕，颇为无奈地淡声道：“于大夫，你若考虑好了，便随着一起来吧。”
于大夫欣然一笑，毅然地跟上了大队伍。
此次情况危急，故每人都是快马前行，不过三五日便赶到了徐州府。
杜松泽望着大伙儿疲惫的神色，尤其是灰头土脸的宸昕，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你们先稍事休息一下。我与思衡先去府衙看看情况。”
“是。”众人呼出一口气，拱手一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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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子们一到知府大人备好的院子，便先洗漱一番，好扫去一身疲惫。
不久，二人归来，召众人于正堂议事。
“徐州情况远比咱们想象的糟糕，光这里的灾民人数便达到了上万人……”杜松泽正襟危坐，向大家介绍此地的情况，然后井然有序地吩咐着每人的工作。
待到宸昕和于大夫，他微蹙眉头：“于大夫便去此地的泰安馆帮诊，而宸昕你便在旁辅助吧。”
二人点点头，立马行动，却在这路途中见到了颇为凄凉的景象。
有的逃荒至此的灾民无家可归，吃不饱穿不暖，饿得只剩下皮包骨头。而徐州府本地的老百姓也好不到哪儿去，个个皆是面黄肌瘦，形销骨立。
忽然，宸昕看见一群人似乎在捉什么东西，她有些惊奇地凑前去看。
“快点，在那里，别让它跑了！”
“你声音小点，让它听见了！”
“哎，抓住了！抓住了！”
竟然是一只毛发枯败的老鼠？
“有肉吃了，有肉吃了！”
那伙儿人颇为兴奋，击掌庆祝。
“你们……莫不是要吃这老鼠？”
众人听到这问话，望过去，原是一打扮贵气的少年直愣愣地看着他们，似是不可置信，想到这阵子的境遇，不由得冷哼一声：“不然呢，你们这些贵族子弟难道还会在意我们的生死？”
“你们锦衣玉食，我们却沦落至厮，苍天真是不公！”
“竟还有脸来嘲讽我们？”
“我不是……”宸昕正向开口解释，便被一孩童打断。
“不好了，赵叔，二妞怕是不行了。”他急匆匆地跑来，气喘吁吁地说道。
那唤作“赵叔”的男子脸色一变，赶紧跑了回去。
他的娘子一见到他，眼泪更是稀里哗啦地流个不停：“这可怎么办？”
他摸了摸女儿滚烫的额头，看了看自家另外五个小子姑娘们，顿了片刻后似是像下定决心一般：“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她若是不能熬过这一关，便是与咱们……没有缘分。”
那人说完这句话，眼角留下一滴泪，但很快又被擦干净了。
宸昕二人随着他们来到这勉强能够遮风挡雨的小破屋子，见到的便是这一幕。
二人迎着众人诧异的眼光，前去观察了一番小姑娘的情况。
“于大夫，她如何了？”宸昕看着于大夫紧皱眉头，沉声问道。
“情况危急，还是赶快送去医馆。”于大夫对着宸昕叹息一声，然后转头看着那赵叔说道。
赵叔似是感觉到了二人的善意，紧抿唇角倒也没再如之前那般恶言恶语了，只半响悲戚道：“家里半个铜子儿都没了，哪里看的起病呀。”
宸昕松一口气，目光诚挚地对着这家人说道：“这不是什么问题。性命攸关，还是赶紧送去医馆，医药钱我自会付，你们不用担心这个。”
“真的？”孩子娘欣喜若狂，“真是谢谢您了！”
说着，还想要跪下来好生道谢一番。
宸昕赶紧拦住她，一行人便又赶去了泰安馆。
于大夫立马写下药方，而宸昕则负责煎药。
就这样劳累了大半天，二妞才悠悠转醒。
“这是哪里？”她望了望陌生的屋子，俊俏的少年，有些忐忑地问道。
宸昕很是开心，摸了摸她的额头：“已经不烧了，这是泰安馆。你爹爹娘亲还要照顾家里老小，便先回去了。”
望着女孩儿黯淡的目光，又继续说道：“他们明日便会再来看望你。”
“真的，可是您救了我？”二妞露出浅淡的笑容。
“哈哈，是这儿的于大夫救了你。你今晚便先安心在这儿睡下。”宸昕温柔地对着她一笑。
于大夫见此场景无奈一笑。
七八岁的小女孩眨了眨眼，有些紧张地看着二人：“那你们也会走吗？”
宸昕摸了摸女孩儿的鬓角，摇摇头：“不会，我会在这里一直陪伴着你。”
不一会儿，二妞又闭上了双眼，沉沉睡下。
二人见她没事了，又忙着查看其他人的病情了。
不过在这里五天，宸昕便肉眼可见地瘦下了许多。
杜松泽来到此地的时候正巧见着她在替病人煎药，鼻子上都沾上了灰尘，好不滑稽。
“宸昕。”他有些心疼地望着下巴尖尖的女子，揩了揩她鼻上的灰尘。
“阿泽，你来了。”宸昕望着男子指腹上的点点灰迹，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
“收拾收拾，随我去府衙吧。那儿有些账目不清，正好你擅此道。”松泽淡然出声。
“可这里怎么办？”宸昕目光逡巡着馆里的病人们。
“我会派其他人来此地，你不必忧心。”
“那好吧。”
二人抓紧时间赶去了府衙。
“你都几宿没好好睡啦。”宸昕望着眼眶发红的男子，以及他脸上的淡淡胡茬，也很是心疼。
松泽微微一笑：“我没事，你要照顾好自己。”
话没说几句，便又有人来请他前去商谈事宜了，那人一脸急色。
故二人又匆匆离去。
宸昕望着他的背影叹息一声，揉了揉自己的脸颊，开始细致地对起了账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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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昕看着好不容易对完的一本账，露出一个笑，而后锤了锤自己的肩背，起身活动了下筋骨。
正在这时，宸昕听到“咚咚”一声，有些奇怪：“谁呀？”
却又没听见声音了，她有些纳闷，打开房门打算一探究竟。
便见到神色惊惶的二妞正趴在墙头。
“二妞？”宸昕大惊，想要将她接下来。
二妞一见到宸昕，双眸迸发出亮光，而后似乎想起了什么，立马出声制止她：“苏公子，你莫要过来。”
宸昕一脸不解地望着她：“这太危险了，有什么事你先下来再说。”
二妞摇摇头，弓着身子抽噎道：“苏公子，求您，求您救救我娘亲吧！”
她颤悠着身子，鼻头发红：“我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他们说我娘亲感染了瘟疫，便将她抓走了，听说……听说要将她烧死！”
“怎么办，苏公子，我不想我娘亲死，你救救她吧，求你了，求你了！”二妞说到这里，泪珠如泄洪之水一般流淌不止。
“瘟疫？”宸昕大惊，正要找人问个明白，便看见向来温润如玉的公子此时一脸肃杀之气。
二妞见到他似乎很是惧怕，身子更是颤栗个不停。
“阿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杜松泽并不看向她，对着身后两人吩咐道：“将她带回去。”
二妞听到这话，忙忙摇头：“苏公子，我娘亲，求求你大发慈悲，救救我娘亲吧！”
两个戴着面罩的衙役应声，迅速将她带走。
二人沉默地对峙着。
“徐州府有一群人感染了鼠疫，她娘亲正是其中的一员。这鼠疫来势凶猛，趁现在还未大片蔓延，故我们打算……”
“烧死吗？”宸昕听到这里很是气愤地打断他继续要讲的话，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这也是活生生的人命呀。”
裴思衡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出现了，耐心解释道：“宸昕，你要知道这是鼠疫，大夫们都处理不好的疫病。如若处理不慎，到时候可能死的就不仅他们几个了。难道要为了几个人便将全城百姓的安危拿去赌吗？”
“我知道这样很残忍，但是一时的心软很可能会酿造更大的灾祸呀！”
宸昕倒退一步，紧抿嘴角：“可难道就没有别的方法了吗？万条性命是命，一条也是呀！难道就要这样轻易的放弃他们吗？”
杜松泽一脸冷静：“这是我们权衡利弊之后得出来的结论。若只是牺牲区区几条性命，便能换来全城安宁，难道不值得吗？宸昕，你太过感情用事了。”
宸昕望着那似乎遇见任何事情都很淡然的人，仿佛第一回认识他一般。
呵，这哪里是什么淡然，明明是冷漠！什么叫“区区几条性命”？！活生生的人在他嘴里仿若蝼蚁一般，不值一提。亏她以往还认为他与那些视人命于草芥的贵族子弟是有所不同的呢，现在看来，不过是隐藏得更好罢了。
老百姓本以为他们是前来解救自己的观音菩萨，却没想到是推自己进无尽深渊的恶魔。
她一想到不幸患上鼠疫的赵婶，是那样的朴实善良、勤劳能干，便心有不忍。
宸昕紧握双拳，心里暗忖：不行，绝对不能束手待毙，一定会有办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