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持伞的笨小孩（1）
“这……你们也认识？”
清铃一头雾水，她不知道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就在对峙，害的她误以为两个人之间有什么过节。
“谁跟他认识！”两人几乎异口同声说。
一条祥和的街上出现了两个格格不入的吵架小鬼，周围的行人投来的目光都是带有趣味性的，清铃注意到身边的氛围，左手拉着一个右手拉着一个快步走开。
她边走边训斥着两人：“你们俩在搞什么，第一次见面就吵架？”
“没什么。”叶柒别过头假装看沿途的店家。
“是他先说我的名字像女生的！”韩晏晏鼓着嘴，用一种委屈的语气对清铃诉苦。
听到这叶柒按捺不住了，他再一次用轻浮的语气激怒韩晏晏：“我说的很有道理啊，哪个男孩的名字会像女孩一样叫晏晏？”
“我就是，不行啊！清铃姐姐，你看他。”斥声反驳叶柒后，他的眼角勉强挤出一丝泪水，好像被骂了一样，用身为孩子的过人演技博取清铃的同情。
“你们两个！”清铃放下他们的手，皮笑肉不笑地面对两人，温柔的语气中带着丝丝凌冽，“小柒，道歉。”
“我？道歉？”
叶柒有些摸不着头脑，明明不是他的错，只不过是因为那孩子的敌意稍微说了一两句“真心话”，他瞟了一眼韩晏晏，竟然发现那小兔崽子委屈的像个无害的小动物。
叶柒说完便发现清铃黑着脸注视着自己，浑身散发出的寒意迫使他极不情愿地道歉。
“我错了，原谅我吧。”
“小柒~？”
清铃黑着脸笑着，激得叶柒脊背阵阵发凉。
“对不起！”叶柒恭恭敬敬地弯腰九十度对韩晏晏鞠了一躬，虽然完全是被迫的，他可不想惹得刚刚认识的救命恩人生气。
韩晏晏心中一阵窃喜，心中说道让你刚刚侮辱我，但下一秒就轮到他傻眼了。
“晏晏，道歉。”清铃用对待叶柒的笑容和语气看着韩晏晏，盯得他心中一阵发慌。
“我不！是他先说我的，我为什么要道歉？”韩晏晏据理力争，罕见地对清铃对峙道。
清铃并没有因为韩晏晏的态度而生气，依然心平气和地对他说：“那我想知道一下，为什么你看小柒的眼神带着锐气？”
“那是因为清铃姐姐你说过不带其他人见晏晏的……”说到这韩晏晏忽然捂嘴，立刻转口说，“不是，是因为他说我的名字，所以我才……”
听完韩晏晏失口说出来的原因清铃反而被逗笑了。
她想起来了，她确实说过。
那年冬天清铃冒着大雪来到小镇上买过冬用的衣服，高昂的价格让她无功而返，来时路上的雪很小，等到她要走的时候突然一阵大雪掠过，通行的大路小路通通都被积雪拦下，小镇的居民把每条路都封上以防有人出行出现意外，清铃就这样被封在一个冰天雪地的牢笼里。
她抵着凌冽的雪风在小镇上来回穿梭，每家店铺都用任何理由把清铃打发走，在偶然间清铃听说这个小镇的购物街上有一家热心肠的店家，正是锦绣鲤坊的红娘，无奈之下她只好去那里寻求帮助。
她把锦绣鲤坊视为最后的一根稻草，事实上她赌对了。红娘当时正在前排帮别人比量身高，她看到一个女孩穿着单薄的衣服看着她，那眼神中清澈又让人觉得可怜，她立马不顾生意把清铃拉进店里。
清铃的双手和鼻头被冻的发红，双手抱紧身体尽力想保存身上的余温，她抱着自己坐在木椅上就像一只受伤的小鹿，红娘立刻安排韩晏晏去为她准备一杯温水。
等到忙完了生意她才闲下时间来看清铃的状况，红娘是个过苦日子的女人，但她最见不得的就是别人也同她一样苦。
时光的纹痕在她脸上清晰可见，她皱着眉头摸了摸清铃的额头，一阵温热从清铃额头传到她的手心，她立马就反应过来眼前的这个少女发烧了。少女脸庞的红晕久久不散，她披上衣服，嘱咐韩晏晏照顾清铃，自己只身插进冰天雪地到隔壁邻居家求药。
药很快便求到了，她的热心肠帮助了很多周边的人，他们对待她的态度也是十分友好，甚至有些人已经把红娘看作自己人。
她喂清铃吃了药，韩晏晏敷了热毛巾放到清铃额头，娘俩也累了一天，草草睡去，因为店里唯一的床铺给了清铃，所以这对娘俩只能趴在桌子上过一夜。
第二天大雪停下，小镇上的居民八路并进，把每条能通的商路线都清理了一下，这一清理便是一天。因为积雪的原因，清铃又在红娘店铺里呆了一天。
她的身体已经没有大碍，红娘给她和清云岩制作了几件厚实的大袄，她给红娘大袄的钱，顺便照顾一天韩晏晏作为红娘为她养病的谢礼。
韩晏晏是个很孤僻的孩子，平日里都在商铺里呆着，从不去找小镇上的孩子玩，除此之外他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后山的一片草地上躺着。
这孩子的心理围墙犹如一堵巨墙，把所有陌生人挡在墙外，墙内的世界住着他们一家三口，清铃也在墙的外侧。
清铃虽然每次买东西都来小镇上，但对这个小镇还是没有韩晏晏熟悉，韩晏晏罕见地出门带着清铃闲逛，一路上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
“你叫什么名字？”
“韩晏晏。”
“我叫清铃，住在北森的桃林里。”
“我知道，住在这个小镇上的人不会在意堵路的积雪。”
“……”
山上的风景很好，一路走来也没有太多的阻碍，一条清幽的小路直达山上的大草地，那里才是韩晏晏的最终站。
被白雪覆盖的草地没有任何遮挡物，蔚蓝的天空连接着远处的平原，天际线把蓝天和白色平原连接在一起，像是出自一幅大师的画作。山下的小镇在草地上一览无余，还冒着烟的烟囱展示出人们生机勃勃的一面，所有的景象夹杂在一起看上去赏心悦目。
韩晏晏带清铃来到一处最佳的观景点，虽然是在冬天，但雪下的草仍然没有枯萎，一层软软的草上垫着一层积雪，把整个身子埋入雪中就像躺在一张由天地制成的大床上，闲暇时小恬分秒会觉得一切忧愁都烟消云散，十分惬意。
清铃仿照着韩晏晏的动作坐下，观看眼前的天地画作，惬意而悠闲。她从这个孩子身上看到了一种不属于他的成熟，而且完全想不明白这个孩子是怎么发现这种地方的，难道是源自于他隔绝一切的内心吗？还是和自然相通心意，被指引找到的？每个孤僻的孩子都在某一领域中有过人的天赋，就像那句话一样，神为一个人关上了一扇窗，就会为他开启另一扇窗。
“姐姐，你说，怎样才能长大？”不知过了多久，抱着双腿的韩晏晏打破寂静。
清铃愣了一下，很明显她被这个突然而来的问题问懵了，她想了想店里的红娘，于是说：“我想长大就是能帮父母分担生活的担子，勇敢的前进，不管前面有什么挡路都会一脚踢开。”说完，她莫名地想到清云岩，心中顿觉一暖。
“就像父亲那样吗，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韩晏晏闪着清澈地眼睛看着她的脸。
“嗯，就是那样。话说回来，我还没见到晏晏的爸爸呢，是常年在外工作吗？”清铃说，但她问完后瞬间就后悔了。
“不是……父亲，被病魔缠身了，而且已经……”韩晏晏别过头，故意不想让清铃看到他流下眼泪，那样就不算长大了。
她看着这个孩子的背影，落寞孤寂从那单薄的身影中传来，她总算是略微明白了一点韩晏晏为什么不和同龄的孩子们一起玩耍了，那是他可望而不可即的事情。他想要长大，长大到能像父亲一样能保护这个家，那样高大的身躯是他渴望的梦想，很显然也已经成了他的意志。
韩晏晏自始至终都没有真正的快乐过，除了母亲为他准备的惊喜以外。他帮助母亲，每天都在母亲的身旁帮她打理店铺，但他帮不上什么忙，也曾一度地悔恨自己成长得太慢了。
清铃眼中的韩晏晏就像是一个在晴天里撑着伞的孩子，在伞下的阴影中看着其他孩子们灿烂地笑容，而他自己却丢不掉粘在手里的伞，一旦丢下，落下的雨水便会成为尖刀，刺穿他幼小的身躯。
哪怕是韩晏晏本人也是这样想的，不做多余的事，不想让别人说自己是孩子，他的意志是成为父亲那样的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所以他决不能让自己的脚步慢别的孩子一秒。他们不一样。
这便是持伞者，一个悲哀的……持伞者。
“晏晏，其实，一个人离开了以后灵魂会一直围绕在亲人的身边，”清铃认真地看着韩晏晏说，“他只是以另一种视角在注视你。我听说人的第一次死亡是肉体，第二次死亡是遗忘，只要你还记得他，他就一直陪在你身边。他只能看着，所以你要健康地长大，不要逞强，这样你才能用行动告诉你爸爸，你长大了！像其他孩子一样正常地长大！这样他才会为你感到欣慰。也许他现在就在你的身边，默默地观察着你的一举一动哦。”
“真，真的吗？”韩晏晏显然不相信，但他的眼中的阴霾已经扫去了大半，逐渐出现了一些“光”。
清铃的神情如此严肃，韩晏晏完全听不到耳边呼啸的风声，充斥在他耳廊回旋的只有清铃的话，那些话从她的嘴里说出来不知为何如此的真实。
他的眼眶一红。
年仅八岁的孩子所承受了四年的委屈与痛苦在这一刻终于如同狂风啸洪一般爆发出来。他的哭声震天动地，在这一刻他终于舍弃了自己坚守了许些年的“身为男子汉不能流泪”的念头。这时的他需要发泄一场，把心底里的不甘与思念通通发泄出来，如一场夏夜的暴雨，雨后便是彩虹。
清铃让出了自己的双腿充当膝枕，韩晏晏攒紧的拳头暴出青筋，指甲狠狠地扎进肌肤里也完全无感。
哭吧，发泄吧。
当大哭了一场之后便会发现，你已经半只脚踏进另一个陌生的环境里了。这大概就是被称之为笨小孩的世界，世界上的每一个笨小孩都会踏进这个领域，不论是在夜里感到孤独的笨小孩还是时常感慨万千的笨小孩，只有踏进这个领域才能明白如何成为男子汉。
所以，发泄吧。
在这个陌生的雪天里，她救赎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