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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六镇隐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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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夜话

    蓝田亦笑亦叹:“柔然也不是一味只想着打仗,他们缺粮食的时候,也会向大魏俯首称臣,以此获得大量经济供给。但只要柔然稍微恢复点实力,便会继续选择用武力入侵。

    孝文帝在位时,柔然有一万多户前来归降,被安置在高平、薄骨律二镇,到了太和末年,这些柔然人叛逃殆尽,仅剩下一千余户。宣武帝即位后,太中大夫王通建议将他们迁到淮北,使他们再也无法叛逃,宣武帝诏令太仆卿杨椿负责此事,但杨椿反对将他们迁到淮北,最后杨椿的建议未被采纳,这些柔然人被迁到济州,沿黄河边居住。元愉叛乱时,这些柔然人都渡过黄河投奔元愉,一路抢劫掠夺,正如杨椿所料。

    而大魏不是没有实力灭掉柔然,而是为了进取中原,争霸中原,对大魏而言,柔然只能是暂时弃之一边,一旦能抽身,必会回头将其消灭。后来的柔然不怎么骚扰大魏是因为陷入与高车的战争,如此一来大魏北方的压力基本可以忽略,北方六镇的战略优势,也便没了。”

    元深又问,“那沃野镇的其他问题呢?”

    “还是与源怀有关。”蓝田抚额,“老百姓被豪强所欺压,案件积年不审,源怀巡视沃野,为民做主申冤,他自己当了青天大老爷。再者源怀认为边镇事少而官多,沃野镇自将以下,有官员八百多人,裁掉五分之二。从根本上说,他并没有解决六镇的问题,只要北镇镇民无法离开的死结打不开,矛盾就会一直存在下去,所以说,源怀还加剧了北镇的内部矛盾。”

    “怎么说?”其余三人问。

    “六镇豪强酋帅对普通镇民的盘剥;贪官污吏凌驾于镇民之上;担任镇将的是朝廷派来的贪官和庸才,这些镇将大都贪贱无比,政以贿立;还有柔然大肆掠夺六镇后戍主救济不力又施以虐政以及镇民深恶痛绝的‘边兵之格’斩断了他们回故乡投靠亲属的可能。

    豪强酋帅为了取得官位以及种种不法行为往往要得到镇将的许可,为了达到目的只能贿赂镇将,而豪强酋帅在取得官位之后,变本加厉的贪污勒索,使六镇成为大魏最腐败的地区。你们想想,谁会被推向绝境?”蓝田问道。

    崔偃淡淡道:“普通镇民和胡族酋帅。普通镇民不消说,与罪犯谪配者同列,其身份地位难以与孝文帝迁都的鲜卑同伴们,可以说是天壤之别,这不可能不使他们心中有恨;而没有政治权势的胡族酋帅,仍然要被军镇征发无休止的兵役,贡献战马等物资,毫无政治地位、备受欺压,经济利益又遭遇严重损失,得不到丝毫救助、面临生存危机,便是高车、匈奴等胡族酋帅的绝境。”

    蓝田赞赏的目光望向崔偃,继续道:“六镇处于干旱、半干旱的漠南草原,以游牧业为主,因此需要大魏向六镇输送大量的生活生产物资,但孝文帝迁都后,物资调动开始以洛阳为中心,六镇在国家边防地位下降,流入到六镇的物资只能是更少。

    虽说孝文帝多次下诏组织兴修水利,开辟水田,但水田基本都被主将参僚殆尽,留给镇民的都是一到凶年就不任营殖的高原陆野,加上连年旱灾,国家又不能进行有效的赈济,百姓困弊啊,镇民的积蓄消耗一空,陷入贫困之中。可以说‘岁时灾厉,年年水旱,牛马殖赔,桑拓焦枯,饥谨相仍,菜色满道,妖灾告谴,人皆叹息’。

    所以在六镇便有这么一种现象,富者愈富,贫者愈贫。”

    “那,如果是你处置六镇问题呢?”元昶有意试探,问蓝田道。

    “归根结底,还是六镇问题处置失当才会造成现在的局面,应当在迁都洛阳后,手段不能太激烈,要有耐心,开放退出,促使成员流出六镇,减小到一个适宜的规模,既能防备势弱的柔然,又不至于消耗国家太多的资源。这个进程是缓慢而漫长的,如果进程顺利的话,两三代人应该可以处置好六镇问题。”蓝田很是认真道。

    只一瞬间,她的眼底便转为灰败,“但现在,大魏已经失去处置六镇的最好时机。如果现在要解决北镇问题,最简单也最稳妥的办法是改镇为州,取消军户,分给填民土地,就地安置。因为镇民只是因为剥削严重,生活贫困,只能能解决北镇贫民的生计问题,才是彻底断绝后顾之忧。”

    正说话间,小玖进来与蓝田汇报道:“公主,还记得在武川镇遇到的那个小孩吗?他在府外求见?”

    蓝田一笑,“是黑獭吗?让他进来吧。”

    元深问道:“是谁?”

    蓝田柔声道:“是武川镇的一个十岁的男孩子,我看他眉宇间挺不凡的,便多指点他几下。”

    正说着,黑獭便进来了,蓝田与崔偃跟他很是熟络,见他擦着额头沁出的细汗,便道:“辛苦了,先暖下身子。”

    黑獭也不客气,当下便吃了鹿肉。

    蓝田温柔极了,“我们已离开多日,你还追过来做什么呢?”

    黑獭将手里的短剑恭敬奉上,“是您的短剑落下了。”

    蓝田眼底有一抹晶亮的笑意,“不是我落下的,是我赠与你的。你可愿意收下?”

    黑獭响亮地答应一声,“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呢?”

    蓝田慵懒道:“你不是不愿意告诉我们吗?”

    少年不卑不亢,“我叫宇文泰。你呢,你们叫什么?”

    蓝田的唇角扬起,“我叫蓝田,这是崔偃,是我的夫君;那是我的哥哥,叫元昶;还有这位,是我的曾叔祖,叫元深。”她很是耐心一一为宇文泰介绍。

    元深白了蓝田一眼,“尽会贫嘴。”

    少年宇文泰抱拳一一行礼。

    蓝田轻轻笑道:“好了,宇文泰,你出来得够久了,雪停之日,你也该回去了。”

    宇文泰定定道:“我想拜你们夫妇俩为师。”

    崔偃“哦”的一声笑了出来。

    蓝田淡然平静,“原来你是存了这个心思,我们夫妇只是很平凡的一对夫妻而已,教不了你什么。”

    宇文泰非常坚定,“您的政才不下男子,您的崔郎文武全才,我,我确实想向你们学习。”

    蓝田端然坐着,平视着宇文泰,“我们马上要离开这里回去平城了,你愿意随我们一起去吗?”

    元深很是犹豫,“我说蓝田,你怎么可以不考验他便收徒呢?”

    蓝田喟然长叹,“我与崔郎平生所学,也是为了能找到一个后继之人传承下去。”

    宇文泰很是高兴,当下便伏下身子,拜师如仪,“我愿意去平城。”

    外头小玖也很是高兴,进来奉上热茶,“恭喜公主,收了徒弟。”

    宇文泰闻言震惊道:“您是公主?”

    蓝田笑道:“这与你拜师有什么关系么?快起来吧。”她转头凝望崔偃,“你可有得忙了。”

    崔偃笑言:“无妨。”

    当下便定下大雪化后,连带着陈留长公主,一行人浩浩荡荡回到洛阳。

    宇文泰一直在蓝田夫妇身边习文练武,至于后来,蓝田一大家子隐居玄空阁山下,而宇文泰则在七年后离开,后来成为乱世的英雄,此皆后话。

    2 姑息养奸

    熙平二年十二月,尚书崔亮上书请求在王屋山等地采掘铜以铸造钱币,建议被采纳。从此之后,百姓常常私自铸钱,钱币愈用愈轻。随着钱币大量发行,京都一带特价居高不下。

    同月,柔然国的伏跋可汗派俟斤尉比建等人向北魏求和。胡太后用对待敌对国家使节而非附属国的使节招待尉比建为首的柔然使团。

    熙平三年二月二十三日,北魏大赦天下,改年号为神龟。

    神龟元年二月。

    北魏小皇帝召见柔然国的使者,责备他们没有尽到藩国的礼节,商议按汉朝对待匈奴的办法,派使者回复柔然国。

    朝堂以胡太后为首的做法,实际等同于将柔然国列为平等国之间的友好交往。

    司农少卿张伦表示强烈反对,上书称:“道武帝开辟国土,日理万机,无暇顾及,于是使社仑这小子在大漠之北割据一方。这也是因为我们国内不安定,急着对付汉人而放松了对这些夷狄之族的辖制。孝文帝正应付南部的事,没来得及向北讨伐。宣武帝遵从先帝遗志,所以前次敌虏的使节来到,只接受他们的进见却不回复他们的求和之请。

    这是因为圣人当政,国富兵强,拒绝敌人的礼节,有什么可怕的呢?对他们有什么可求的呢?现在敌虏虽然仰慕德行前来进见,也是想看看我们是强是弱。如果让圣上的使者衔命去敌虏那里,与他们结成兄弟,恐怕不是祖宗的愿望。

    如果事情不能这样了结,也应当给他们下一道诏书,显示上下君臣间的礼仪,再命令宰相给他们写信,告诉他们归顺的办法,看他们是听还是不听,慢慢地或进而用恩,或退而用威,这才是王者应有的样子呀!怎能因为戎狄之间发生了吞并,就立刻亏损了礼节呢!

    但可惜的是,张伦的建议没被采纳,北魏对柔然,用姑息养奸一词形容也不过分。

    三月十六日,一代权臣于忠去世,竟得善终,纵观其一生,以宣武帝驾崩为分水岭,前后判若两人,前半生灿烂辉煌,正气凛然;后半生擅杀枢纳、辄废宰辅,令朝野骇心,远近怪愕。而导致他前后判若两人的原因,正是因为权欲熏心,当其心智被无限放大的权力完全蒙蔽时,其悲剧下场便已注定。

    北方柔然坐大,秦州羌人造反,东益州的氐人造反,南秦州的氐人也造反,朝廷派龙骧将军崔袭持符节去晓谕他们。

    3 太后之父

    四月八日,是佛诞日,平城时期佛诞日行像已极为隆重,是国之重大节庆,到了洛阳,行像庆典之盛大更是远超从前。这一天盛饰佛像,载以车辇,周行洛阳内外,受万众礼拜瞻仰,伴以五花八门的会乐表演,极其热闹。

    而在行像的前一天,即四月七日,洛阳各寺的上千躯佛像都要先送到城南的景明寺,景明寺要抬出自己的佛像来迎接,这便是以像迎像,次日巡游入城。

    到了第二天的正日子,千尊大佛车载辇举,以次排列,从洛阳城的正南门宣阳门入城,经铜驼街来到阊阖宫门前,而皇帝站在宫门楼上向下散花。

    正是,全城行像,欢声震天,好不热闹。

    胡太后的父亲胡国珍虽然年纪老迈,却仍雅敬佛法,经常洁身斋戒,自做礼拜,以八十高龄参与了行像活动,四月七日,他从宅第出发,将自己出资铸造的佛像送到洛阳内城西城墙的阊阖门,他自己跟在佛像后面,全程步行,行了四五里。八日,又站立观看佛像,站了一整天,到天晚时才肯坐下。如此一番劳累烦热,终于病倒了。

    在此之前,巫师说将有灾凶,劝说让行驱邪之法,胡国珍拒绝不听,道吉凶是命中注定,惟有完善德行来禳除。

    虽有胡太后亲侍药膳,但胡国珍终究风烛残年,四月十二日,胡国珍临死与胡太后诀别,道:“你们母子要好好治理天下,争得万民拥护,国运昌盛。”

    胡太后含泪点头称是。

    胡国珍因儿子胡祥好嬉戏,经常被胡太后加以恐吓训斥,胡国珍便道:“我只有一个儿子,我死了之后不要再用威势来压抑他。”

    胡太后见父亲眼底尽是苍茫的哀伤,虽然烦心弟弟,但也答应了。她又问道:“父亲,先前崔侍中曾问您万年之后,是安葬洛阳,还是归葬长安,您当时说的是当陪葬天子陵墓,现在呢,是葬在洛阳吗?”

    胡国珍病中昏迷,只喃喃说道:“还葬安定。”

    一言既罢,便撒手而去,胡太后伤心欲绝。

    胡太后问清河王元怿和崔光等人,商议葬于安定还是葬于洛阳,元怿等人认为后来之话乃是病中乱语,请求按照胡国珍先前说的做,太后便在洛阳为父亲建造坟墓。

    虽然胡太后表面听从众人的建议,但她心中却沉思父亲临终之语,道:“父亲远慕双亲,是人之常情,也如我思念父母。”有意如父亲所愿还葬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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