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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冯润被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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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判决

    受沔北战事影响,皇帝只在洛阳宫停留了一个半月,而皇后冯润之事,也到了该收拾清算的时候了。

    仍在病中的皇帝斜倚在含温室的室内竹榻上,冷冷吩咐长秋卿白整,“让皇后进来吧,搜检其身,如有寸刃,斩!”

    这是自前年秋天送别之后,冯润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皇帝,他的眼睛里充满疲倦,不见一丝光芒,身体消瘦得厉害,无论如何也难以让人想起那个意气风发、豪气凌云,从塞上千里迁都的大魏国皇帝。

    冯润踟蹰而出,不敢抬眼看皇帝,前行几步后,她终于瘫软在地,嘴唇颤抖地道:“臣妾有罪,辜负主上。”

    皇帝显然对她极为戒备,用手指着东边的楹柱,“坐!”侍卫给冯润搬过座位放在东楹之下,离竹榻二丈开外。

    “让他们进来说说吧!”

    被执的高菩萨、双蒙等六人被带了进来,将风花雪月、不可告人的隐私秘密一一吐出。

    皇帝静静看着冯润,阴郁地斥责冯润:“他们所言,有没有冤枉你?听说你有妖术,朕怎么不知?为什么不施展出来?”

    巫蛊罪可比通奸罪大得多,冯润畏惧到了极点,但仍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泣道:“请主上屏限左右,臣妾有话讲。”

    皇帝摆摆手,“你们下去,白整留下!”

    高菩萨、双蒙等被带了下去,左右站立的宦官们鱼贯而出。空旷的含温室里只有三个人,皇帝、冯润和手持长柄大刀杵在一旁的白整。

    冯润见白整在,仍不肯说话。皇帝用细布塞住白整的耳朵,还低声叫白整的名字,叫了三次,白整都没反应。

    皇帝轻轻叹了口气,“说吧!”

    冯润浑身一阵颤抖,道:“主上堪称一代明君、仁君、雄主!但主上多次出征,害得臣妾夜夜独守空闺,臣妾只不过是个女人,只想得到夫君的爱怜而已!”

    “所以你不甘心寂寞?分明是私德有亏!”皇帝冷冷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冯清被废、元恂被逼北奔、高照容之死,都是臣妾所为,那又如何,臣妾若不为了自己,谁还能为臣妾?我一辈子都是为了我自己!”冯润索性豁了出去。

    冯润讥笑一声,“冯清是我妹妹,却从来以嫡女自居,处处低看于我,我年长为姊,入宫在先,与主上感情更深,凭什么屈居臣妾?皇后之位本来就是我的!”她又冷笑一声,“不知道主上是怎么看子贵母死之制的?”

    皇帝神色冷肃,冯润徐徐道,“臣妾猜主上应该是痛恨子贵母死之制的吧?你想保护林氏,却无能为力,要不然你会选择高贵人而弃臣妾出宫?”

    皇帝沉声道:“时至今日,朕仍然认为当年的选择没有错,无辜的高贵人不用去死,你只是出宫养病而已,这难道不是两全其美之法么?难道你以此怨恨朕么?”

    冯润唏嘘道:“臣妾不恨主上,那是太皇太后做的决定,臣妾不敢。但主上并不知道吧,臣妾的姑母——太皇太后,就是利用子贵母死之制,一次次故伎重施,把皇长子控制在自己身边,她也让臣妾想到,谁掌控了皇子,谁就掌控了未来。只有下一任皇帝继位了,作为母养太子的皇太后才能安享母后之尊。

    夺回被冯清占据的皇后之位,并不只是取而代之这么简单,元恂对主上的朝见足以提醒我,冯清抚养了元恂已经六七年,臣妾已错过了抚养太子的最佳时机,他们的母子关系是臣妾无论如何都难以取代的。如果不能取代,那就只好推倒重来了。

    主上改革汉化,臣妾当然是支持的,因为是有利于臣妾的夺宫废储的,更何况主上专宠于臣妾,冯清自诩鲜卑贵族,当然不会支持主上推广汉化,她就是这样失去了主上的心。虽然她后来想明白了,亦步亦趋,跟随主上,但只要制造冯清失德的舆论与证据就足以令主上废黜皇后。”

    她得意洋洋说出这些年的谋划,仿佛在炫耀战绩:“废皇太子就难得多了。刚开始只能制造皇太子不好书学、反对迁都,亦令太子太师冯诞被主上斥责,因为我也是冯家人,所以主上永远不会怀疑到我的头上来。听说冯诞临终之前与主上诀别之时曾言‘梦太后来唤’,我在想,他当时是想提醒主上,提防我吧?提防我步冯太后的后尘吧!”

    冯润“咯咯”地笑着,皇帝平静的眼波转为愤怒,“毒妇!连自己的亲哥哥都算计!”

    冯润颇为嘚瑟,“不止是哥哥在帮臣妾,连父亲也在帮臣妾,他恰逢其时地死去了!”她笑得几近痴癫疯狂,“都是冯家人,他们眼里只看到嫡女的冯清,一点都没有看到我!如果不能帮我上位,死了亦不足惜!父亲之死,死得刚刚好!冯清和元恂都奔赴平城扶柩返洛。

    臣妾知道,平城都是不满迁都的代北旧人,难保会有不臣之心的人会谋逆。有最好,没有也没关系,至少主上会疑心,疑心自己的太子跟谋逆之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臣妾无意知道主上要东巡嵩山,是臣妾手写书信,寄给城门校尉,亦是臣妾告诉高道悦皇太子元恂要潜怀不轨、北奔平城,果然,高道悦厉声作色,劝阻元恂,元恂急于逃出洛阳,杀死了高道悦。这下城门校尉更相信太子是要反出洛阳了。

    还有高照容,后宫之中,数她是罪没奚官,无根无底,她的儿子最适合被臣妾抚养。所以臣妾派出高菩萨,令他在高照容进入洛阳宫之前杀了她,永绝后患!虽然元恪已经十四岁,但臣妾顾不得那么多了!臣妾必须在元恂被废之前,建立好与元恂继任人也就是元恪之间的母子关系。

    元恂在政治上不能与主上保持一致,对主上推动的诸般激烈变革怀有抵触,甚至企图北奔平城,主上当然会废黜他了。

    就这样,皇后冯清被废,皇太子元恂被抓捕,接着是被废被软禁。”

    她长长呼了一口气,又继续道:“在后宫,最厉害的,就是借别人的手,做自己想做之事。但最最厉害的,不止是借人之手,而是把他也变成帮凶,让他的手上也沾上鲜血。

    主上只是废黜元恂的太子之位,但这远远不够,臣妾还是再添一把火,臣妾怂恿出身寒门的李彪攻击身为太子少傅的李冲,臣妾告诉李彪,当初李冲对他的援引帮助,是高高在上的恩人式的施舍,所以李彪完全失去了克制,他对门第的一腔愤怒无处发汇,只要能扳倒李冲,他无所不用其极。所以他密告主上,太子元恂参与穆泰等人的谋逆。

    人一旦有了疑心,再加上暗处的推动,元恂就能让你感受到了背叛与威胁,你看,臣妾是不是很厉害?让你找到理由可以杀死自己的长子。而且,李彪上表之时,也是主上你先北平城、后西巡长安之时,元恂根本无法为自己辩驳,只能被赐死!

    皇帝怒极反笑,“设计之高明,实施之精准。这样好的心思谋算,便是当年的太皇太后也不能及啊!呵,元恂被导引、陷害、逼迫,令朕相信他成了威胁,让朕先废黜、后杀害自己的长子!你这个毒妇,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出来的!你死不足惜!”

    冯润深吸一口气道:“事到如今你是来问臣妾对你的真心么?主上连年征战在外,是爱江山还是爱美人?在主上心里,江山更重要;那臣妾也是一样的,臣妾对主上也有真心,但不多,只有这么一点点。”她抬起小拇指,“只有这么一点点,如果全付出了真心,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却没有野心,没有手段,臣妾怎么活下去?今日反正是一死,请主上给臣妾一个痛快吧!”

    皇帝轻哼一声,冷淡地道:“说到底,你也是愚蠢的,愚蠢在不知足,愚蠢在试图挑战皇家的威严,你可曾想过,是朕将你推到了皇后之位上!朕可不会让你这么轻轻松松就死了。”

    接着,皇帝又轻嗤一声,“冯家女不能复相废逐。冯清被废,朕已觉有损清德,一之谓甚,其可再乎?况且其中还涉及元恂的诸般冤情,张扬开去有害无益。朕若揭破你,只能让朕名誉受损,只会让皇室沦为天下人的笑柄,所以朕不会废你。”他扬声向外,传两个弟弟——彭城王元勰和北海王元祥进来。

    二王都知后宫深险,固辞不敢进含温室。皇帝的声音平静:“昔日她是你们的嫂子,今日是路人,但入勿避。”二王抬头看时,却发现皇帝脸色痛苦不堪。皇帝又是羞愧又是愤怒地道:“这个女人是想用刀子插到我的肋上啊!你们查吧,不必为难。我已经错过一次,后悔啊,冯家之女不能复相废逐,你们不要以为我对她还心有留恋,若她有心,自己去死吧!”

    二王诺诺退出离开后,皇帝道:“此后至死不复相见。”

    冯润闻知不废后,心中还是惊喜的,求生的意志让她忘记刚才是如何张牙舞爪的,临行向皇帝行拜礼,跪地磕头,涕泣不已。

    她回宫后依旧做她的皇后,一点不知悔改,竟对皇帝派来问话的宦官大发脾气:“我是皇后,主上有话可以当面讲,哪用得着你来传!”皇帝大怒,让冯润母亲常氏入宫,数落一顿,又令常氏拿木杖打了女儿百余下才停止,算是让冯润认清形势,面对现实,不要再摆皇后的谱。

    但皇帝对冯润的处理并不公开,她必要的威仪还是要维持,夫人嫔妾仍奉之如法,表面虽还是皇后,实际已形同软禁。

    皇后被软禁,皇帝也让太子元恪与冯润之间做了完全的切割,元恪再也不需要二日一朝皇后,他与冯润之间的母子关系正式解除了。对元恪来讲,这是自迁洛以来头一次真正轻松的时刻。

    2 抱病亲征

    太和二十三年二月,沔北战场传来坏消息。陈显达仰仗强大军力击败元英,兵围马圈城四十天,守城魏军“食尽,啖死人肉及树皮”,陷入绝境的魏军无奈突围,被南齐军斩杀千余人后,余部突围逃走。南齐军占据马圈城。

    南齐军继续进兵,庄丘黑进攻并占据南乡。崔慧景所部包围顺阳,北魏顺阳太守张烈据城死守

    转眼间,南齐军占据战城主动权,刚被北魏占据的汉水以北的五郡,都在南齐军兵锋威胁之下,有得而复失的可能。

    军情紧急,魏军如不及时夺回马圈城,沔北各戍可能发生连锁性的溃败,皇帝只要抱病再度亲征。

    三月,皇帝留下散骑常侍、金紫光禄大夫于烈留守洛阳,任右卫将军宋弁兼任祠部尚书,摄七兵尚书事,辅助于烈。

    皇帝大军自洛阳向南,但皇帝病情虽有好转,但并未彻底痊愈,身体时好时坏,无法正常指挥大军,不得不任命彭城王元勰为使持节、都督中外诸军事,代替自己指挥,自己则一边坐镇中军,一边养病。

    皇帝进抵梁城,派振威将军慕容平率军五千增援顺阳,自率大军赶往马圈,令派荆州刺史广阳王元嘉率军占据均口,据险守地,切断南齐军归路,对北进齐军形成全围之势。

    早在陈显达由均水进兵之时,手下便有小将冯道根劝道:“均水迅急,易进难退。如魏军据守关隘,切断我们的退路,那么腹背受敌,不如在酂城抛弃舰船,改由陆路行进,依次建立营寨,擂鼓进军,如此,一定能击破敌军。”但陈显达并未采纳这个建议,他没有意识到魏军反扑如此之快。

    北魏大军行动迅捷,显然出乎陈显达所料,南齐军准备不足,被打了个措不及防。无奈,陈显达率南齐军渡过均水,占据均水西岸的鹰子山,修筑堡垒,抵御北魏大军。可惜,在铺天盖地而来的北魏大军面前,南齐军军心涣散,士气低落,毫无战心,导致连战连败,溃不成军。

    陈显达夜间突围,多亏冯道根熟悉山间地形,帮助陈显达,抄小路连夜南逃。

    北魏军乘胜追击,南齐军丢盔弃甲,四散奔逃,死伤惨重。北魏军一直追到汉水,得胜返回。此战,南齐军被斩杀三万余人,几乎全军覆没,左军将军张千战死。北魏军缴获的粮草辎重数不胜数。

    南齐军主力败退,进攻顺阳的崔慧景也只得迅速率军撤回南齐境内。

    陈显达记着冯道根的好处,上表朝廷封他做老河口副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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