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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孝文迁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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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试探

    来者身着华丽的杂裾垂髾服,围裳中伸出的飘带随风飘舞,真是摇曳多姿,又兼多娇媚,只是眉宇间颇多算计,虽已年过双十,却保养得极好,自称冯润。

    蓝田何等聪明,冯润即是当今皇后的姐姐,贵嫔夫人是也。是美人,也是危险的女人。“不知夫人亲临,真是卖弄了。”她当然明白此乃主上跟前极受宠爱的嫔妃。

    “早闻蓝侍中博涉经史,精研文笔,不输班婕妤、左嫔,是当世英奇女子也!”冯润按着双三念教她的话,料必这位主上驾前的大红人会受她的情意。

    “可惜呀,小女子所涉的‘经’史并非佛经,班婕妤、左嫔虽才思敏捷,却落得幽居深宫的下场,小女子可不想步她们的后尘。”蓝田三言两语就把冯润说得哑口无言,冯润并不通晓汉文,怎知一席话被对方抢白,平白无故丢了脸面。

    不过她并不气馁,“咳,她们落得深宫怨妇的下场,究其底还是权势不够大,如果她们是称霸后宫的皇后,甚至是皇太后,谁还欺得她们去?”

    蓝田只知对方来者不善,怎料竟是如此宏图大计,当下微微一笑:“这么说来,贵嫔夫人有问鼎中宫之志哪。”

    冯润闻此话,只觉聪明人就是好说话,心下更喜:“难道你只甘心做一个小小的女侍中么?如果侍中大人愿意与本宫结为同盟,帮本宫探知一小小皇上的心意,凭你我智慧的头脑,还怕称霸不了后宫么?”

    蓝田略一沉吟:“小女子无意高升,只求深宫自保,贵嫔夫人抬举,是小女子的荣幸。同盟不敢当,今天贵嫔夫人付了酒钱如何?”

    冯润何等聪明伶俐之人,“好,请女侍中赐教。”

    蓝田挥退小玖,压低声音:“主上欲迁都洛阳。”旋即又道:“今日贵嫔不见侍中。”

    冯润满心欢喜,“是,贵嫔不见侍中,只有美人见了美人,且干了这杯酒。”

    回府路上,小玖疑惑地问蓝田:“公主,这个贵嫔夫人一看就不是好人,为何公主还要帮她?”

    蓝田叹了口气:“你也看出来她不是好人,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她就是那个小人,此次她复宠回宫,一个贵嫔夫人的位分岂是她能满足的?她与皇后俱是冯家人,冯家相斗,我与姑姑正可坐收渔利。”又道:“我幼遭家变,寄居叔祖家里,叔祖和姑姑待我有如亲生,也是我在世为数不多牵挂的人,我只愿在这个乱世,能护姑姑及家里平安就好了。”

    小玖没想到自家小主子想得这么深远,“公主,别难过了。是小玖不好,惹得公主伤心。”

    蓝田笑了笑,“怎么会呢,小玖也是我的家人。”

    小玖感恩戴德:“公主真好,把我这个小女奴也当成家人。”

    蓝田受不了小丫头的眼神,“哎呀,你再用这个眼神看我,我就把你卖了。”

    小玖泪珠流了一半,“公主,你真爱开玩笑,你哪舍得卖小玖呢!”

    2 破局

    平城反对改革的保守势力并不足以使孝文帝动迁都之念,只是皇帝意识到,只有远离平城,仿佛远离这个被冯太后笼罩阴影下的都城,他才得以长长呼一口气。虽然冯太后已经去世,但朝中诸如拓跋丕等冯太后的势力依旧掌控着政局,尽快摆脱平城的保守势力所控制的环境和氛围,树立皇权的绝对权威,做一个按照自己意志有所作为的主宰,是摆在皇帝面前的头等大事。

    再者,洛阳乃是汉魏的旧都,一直以来是天下的中心,平城地理位置不好,不利于南征,洛阳靠近南方政权,有利于调兵南征,用武力一统南方,成为天下共主。

    御书房里,皇帝盯着巨幅的地图出神。此时已升任女侍中的蓝田被皇帝特别调遣到御书房备皇帝顾问。蓝田身份特殊,是拓跋家族的人,又聪颖理智,堪称皇帝的女宰相。

    “主上,你快把地图看穿了。”

    “来来来,小丫头,你说说朕为什么要迁都洛阳?”皇帝好整以暇,想考考蓝田。

    “那,我就斗胆说说。其一,拓跋氏已逐步摆脱游牧,转向农耕,然曾属中原王朝的汉民的要求却触犯了鲜卑贵族的利益,结果就是汉民不断起义;其二,平城作为京城,人口越来越多,地盘越来越庞大,粮食供应成了瓶颈,即便向塞外移民,然生产的粮食总量却仅能支持北方六镇的军粮消耗;其三,从中原运粮到平城,成本太高,洛阳地处中原,中原有黄河、洛水、汴水、颍水,土地肥沃,洛阳粮食供应可以就近解决;其四,平城距柔然太近,不利于防御,一旦战火重燃,平城势必首当其冲。主上,不知道我说得对不对?”

    皇帝击掌赞叹:“不愧是女宰相。说得对!”

    蓝田道:“最重要的,主上要汉化,却遭到保守派的极力阻挠,而他们的大本营就在平城。主上居平城,等于雄鹰被捆上翅膀,欲一飞冲天而不能。洛阳没有强大的保守势力,迁都之后主上可以把洛阳打造成与保守势力扎堆的平城相抗衡的大本营。”

    她又看了看地图上的洛阳,感慨道:“洛阳城,始建西周,几经沉浮、屡遭损毁,却不乏生机,洛城宫之重建,始于武帝曹操、成于文帝曹丕、兴于明帝曹叡。曹操父子对都城的选择,看得出曹魏政权对战略重心的南移,曹丕定都洛阳,可以更好地配合南下战略,曹魏于洛阳出兵,能快速集结军队,并利用周围漕运优势,对东吴形成有效打击。

    此次主上定都洛阳,是否也有南征之意?”

    皇帝不掩踌躇满志的豪壮之情,用朱笔勾画了洛阳,“正是!朕既要迁都,也要南征。迁都、废除鲜卑旧俗,全面推行汉化,朕隐忍多年,终于等到这个时候了,先迁都再南征,这个顺序不能错,但也刻不容缓!”

    蓝田又问:“只是主上,贵族大臣世居北方,权力根基也在北方,中原之地虽然繁华,但要迁到洛阳也就意味着他们要与过去的权力做割舍,这也是他们万万不愿舍弃的。主上只要提出迁都,他们肯定会反对。”可她脑子转得极快,“莫非主上另有破局之法?”

    皇帝哈哈大笑,“真是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这个小丫头。早朝朕没未公开宣布迁都,而是以出兵攻打南齐为借口,举国上下动员起来,等大家万难接受之时,朕再抛出迁都方案。如此一来,事岂不可成!”

    蓝田笑道:“不愧是老狐狸,这都让主上给算到了。与远征相比,大家宁可选择迁都,这事当然也就水到渠成。”

    皇帝也笑了,“只是早朝朕将提出伐齐,任城王就站出来反对,这不,就把他召过来商量。”

    这时,白整进来汇报:“主上,任城王来了,在殿外候着呢。”

    其时,白天朝会之时,皇帝令掌管宗庙祭祀的太常卿王谌占卜吉凶。

    一见是《革卦》,皇帝高兴道:“《革卦》的象辞讲‘汤、武革命,应乎天而顺乎人’,没有什么卦比它更吉利啊!此时齐武帝萧赜病危,齐国内斗不断,正宜大举伐齐。”

    虽然大魏实力要比齐国更强,但想要通过武力征服齐国却还欠缺火候。这一点大魏上下群臣已经形成共识。此时皇帝却要厉兵秣马杀向南方,群臣纷纷反对。

    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是任城王拓跋澄,皇帝发怒:“社稷乃我社稷,任城想要阻挠用兵么?”

    拓跋澄反驳:“社稷虽为陛下所有,臣为社稷之臣,怎么能因为知道用兵危险而不说话呢?”

    皇帝无奈退朝。

    此时,正是皇帝召见元澄与之计议之时。皇帝朗声道:“快请进来吧。”乃屏退左右。

    拓跋澄端端正正向皇帝行了礼:“微臣躬请圣安。”

    皇帝微笑:“老实告诉你,早朝朕冲你发火,是为了吓唬大家。这次举动,的确不易。但国家兴自塞外,徙居平城,这里是用武之地,不能实行文治,今将移风易俗,实在难啊!崤函帝宅,河洛王里,朕想趁此南伐大举迁居中原,不知任城意下如何?”

    拓跋澄恍然大悟,他为人聪明豁达,经皇帝提醒,清楚迁都各种好处,当下不再反对,赞同地答道:“陛下要迁居中原以经略四海,百姓知道这件事应当大庆才是。”

    皇帝又担心地询问道:“北方鲜卑人的习俗好依恋旧土,如果迁都,必将惊惶不安,为之奈何?”

    拓跋澄果断地答道:“非常之事,故非常之人所及。只要陛下拿定主意,他们还会有什么能为?”

    皇帝大悦:“任城真乃朕的张良!” 即刻下令修造河桥,以备大军渡河;并亲自讲武,命尚书李冲负责武选,选择才勇之士。

    3 迁都

    太和十七年七月,皇帝立皇子拓跋恂为太子,发布文告,移书齐境,声称南伐;下诏在扬、徐二州征集民丁、召募军队;又使广陵王拓跋羽安抚北方六镇,调发精骑。至此,准备基本就绪。

    八月,皇帝拜辞冯太后永固陵,率群从百官、步骑百余万从平城出发南伐,前往恒山以南的肆州,走并州大道前往洛阳。命太尉拓跋丕与广陵王拓跋羽留守平城,以河南王拓跋干为车骑大将军,负责关右一带的军事,与司空穆亮、安南将军卢渊、平南将军薛胤等共同镇守关中。

    临行,太尉拓跋丕奏请以宫人相从,皇帝岂会不知拓跋丕的心思,这个老狐狸,想借助皇后阻挠迁都大计,当下便厉声斥责:“临戎不谈年事,不得妄请。”

    大军列队出城,一路之上,阵容整齐,浩浩荡荡,所过之处,秋毫无犯,经恒州、肆州,于九月底抵达洛阳。

    时值深秋,阴雨连绵,下了足足一月,到处道路泥泞,大军就地休息待命。军队主力多是鲜卑贵族子弟,哪个不是金尊玉贵?哪里受过这样的苦楚!连绵的秋雨让他们不愿再继续南进。

    皇帝冒雨巡视洛阳故宫旧址。断坦残壁、杂草丛生,难以想象威风凛凛的天子驾六、香火袅袅的白马寺,无不让人想见当年的熙来攘往。眼前的破败之象,令皇帝不禁悲从中来,感慨系之:“晋室不修功德,宗庙社稷倾于一旦,荒毁成这个样子,朕实在感到痛心。”说完不禁潸然泪下,吟诵起《黍离》诗来:“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众臣也不免伤心落泪。

    接着,观洛桥,临太学,观石经。在洛阳稍事休整后,又诏令六军继续南进。皇帝身着戎装,手执马鞭,策马冲在队伍的最前面;群臣们经长途行军跋涉,疲惫不堪,都不愿冒雨继续前进,于是纷纷跪于御马之前,磕头泣谏,请停南伐。

    皇帝故意责问:“庙算已定,大军将继续前进,你们还啰嗦些什么?”

    尚书李冲谏道:“今日之举,天下所不愿,唯陛下欲之,臣不知陛下违众南伐,究竟是为了什么?臣等敢以死相请。”

    皇帝大怒道:“我方要经营天下,统一全国。你们这批儒生,屡屡阻疑大计。若再胡言,当以军法从事。”

    安定王拓跋休等人又再三哭谏。

    皇帝余怒未息,乃晓谕群臣:“这次兴师动众,规模不小,动而无成,拿什么向后世表示?就此班师,怎能垂名千载!若不南征,即当迁都于此,机不可失,诸位王公大臣以为如何?计议已定,不得旋踵。想迁都的站到左边,不想迁都的都站到右边。”

    话音刚落,拓跋休等人一齐站到了右边。

    南安王拓跋桢等人见势不妙,赶紧进言道:“古人说说‘成大功者不谋于众’。今陛下若停南伐之谋,迁都洛阳,此乃苍生之幸!”群臣齐呼:“万岁!”迁都之事遂定。

    鲜卑贵族子弟此次随军南伐,其父辈多在朝堂任职,听到洛阳传回的线报,也是“爱子心切”,不愿子孙再受此苦,无奈之下也同意了皇帝的迁都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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