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府衙的一天
出得门来，沈毅走到前院，发现两名年轻卫士，正坐在厅房内。
两人见一少年进来，一身月白色银缎锦袍，举手投足自带贵气，想来应是长史大人所说的“沈公子”了。于是立马起身插手施礼。沈毅也是笑呵呵的拱手还礼。
只见这二位公差，头扎圆髻，身穿玄黑色紧身短袍，紧袖束腰，黑色重皮护臂，腰缠大红色封腰绦带，足蹬皂面薄底快靴。
“沈公子，我等奉长史大人之命，特来请公子府衙一叙。”
其中一个公差插手说道。
沈毅见他身材高大，站起身来足有七尺五寸开外，接近八尺，若按现代看来，怎么也得一米八挂零。
“难不成这壮实的都被府衙招走了？”沈毅心中暗想，但脸上却满面笑容的说道：“既是长史大人相邀，自是当去。烦请二位公差大哥带路。”
那二人见沈毅如此好相处，也是乐呵呵的随沈毅走出宅院大门。
一出来便看见沈和赶着马车等在门口。
沈毅冲二人比了个“请”的手势，然后说道：“二位大哥随小生一起乘车去府衙吧。”
那二人平日里哪有这般待遇，不过是府衙里一个跑腿传令的公差，今日里竟然能一起同乘，二人也是喜笑颜开。
一番假意推辞，便随沈毅一同上了马车。
沈毅租下的宅院离府衙距离不甚远，有一炷香左右的时间，马车便行驶到了府衙门前。
几人下了车，在府衙门前的门房处通了姓名，便一起走了进去。
还未绕到府衙内院，便看见薛礼带着那日侧堂西侧的四位官吏，急匆匆的赶来迎接沈毅。
“诶呀，沈公子，可算把你盼来了。”薛礼当先说道。
沈毅看薛礼如此热情，心下有些疑惑，口中却是谦逊的说道：“让大人久候，小人惶恐。不知大人急着传唤小人至此，所为何事？”
这时薛礼还未说话，他左手边一位官吏先开口了。
“下官杨栋，忝居州府主薄一职，见过沈公子。”
说罢还拱手施了一礼。
沈毅赶紧拱手还礼，口中忙说道：“小生见过杨大人。”
那杨主薄站直了身子，看着沈毅，脸上带笑的说道：“那日见沈公子须臾之间算出县内所差之田亩数目，下官有感于公子精通算学一道，故而今日特别拜求长史大人请公子府衙一叙，实是为了求公子帮我等再算一次这其余诸县户帖田亩之差，还望沈公子不吝赐教，仗义出手啊。”
说罢还冲着沈毅拱手施礼，一揖到地。
沈毅急忙忙侧身躲过这一礼，然后快速上前扶起这位杨主薄，而后说道：“大人不必多礼，小人不过一介白身，岂能受得起大人如此大礼，莫要折煞小生了。”
而后又转头看向薛礼，目光中带着思思疑惑。
薛礼与他对视一眼，展颜笑道：“沈公子莫要多虑，今日谴公差传你到此，确实是为这户帖一事。”
“哦？烦请长史大人明示，小生也好清楚大人需要小生做什么。”
薛礼点了点头，看向旁边的杨栋说道：“此中曲折，还是让杨大人为你细说一二吧。不过我等莫要在此站着谈话了，还是侧堂稍坐吧。”
说罢，微微侧身，冲沈毅比了个“请”的手势。
沈毅忙拱手回礼，反请几人先行，这才跟着他们进了侧堂。
还是那日的地方，还是那样的摆设，不同的是早有人将那些高大的木架挪至墙边，在原来的位置上拜访了几张矮几，还有软垫，以供众人坐下叙谈。
客套一番，众人分宾主落座。
薛礼这才说道：“沈公子，当日你能于片刻之间将一县之数尽皆算清，老夫此生从未见过如此能力之人。先前陆兄传书与我，夸赞公子大才，我尚且以为是陆兄夸大，言过其实。如今看来，恐怕陆兄所言过于保守了！”
“哈哈哈哈…”众官吏跟着薛礼的话一起大笑。
沈毅则在一旁面带愧色，苦笑着摇头道：“薛大人言重了，小人岂有大人所说之才。我不过一位卑才鄙之人，这话若是传将出去，被天下有学之士所闻，小生要被人用白眼瞪死的。”
听闻沈毅这话，旁边几名官吏又是一阵吹捧，直把沈毅夸得天上少有，地下无双，听得沈毅直摇头。
于是他立刻转移话题，开门见山的说道：“众位大人莫要再说这谬赞之语了，不如直接告知小人，究竟需要小人做些什么吧…”
众人这才止住话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众人一致看向长史薛礼。
可这位薛大人却好似不知道般，只见他手中拿着一卷竹简，也不知是文章，还是公文，总之是看的聚精会神，魂游天外一般。
对众人的眼光来了个视若无睹。
不得已，还是主薄杨栋开口了。
“沈公子，今日冒昧相邀，其实是想请公子帮忙，将本州其余更郡、县、镇等地的户帖田亩，一一验算核对。”
沈毅还在等着他继续说，谁知这位洋大人闭口不言了。
也就是说正常求人办事的那后半句“行不行”他不问了。
这让沈毅一阵无语，心里暗自腹诽，这些当官的心眼真多！
这杨栋直把问题给沈毅摆出来，却不问沈毅愿不愿意帮，也不提帮忙的报酬。
沈毅心里厌烦这种算计，也不开口接他的话茬。
两只狭长的丹凤眼一耷拉，看着面前的矮几发呆。
几人一时间僵持在这里，谁也没说话，就这样沉默了半晌，杨栋只好接上了那后半句，再次开口问了一遍。
“沈公子，此事下官也知道相当辛苦，只是还望沈公子能够仗义出手，相助一二啊…”
沈毅这才好像刚刚反应过来一般，立刻说道：“诶呦，打人者是哪里话，小生不过一孩童而已，哪有那个本事，实在是爱莫能助啊。”
直接拒绝！
叫你动心眼！耍心机！
沈毅心中不快，面上却丝毫不显，还是笑呵呵的看着几人。
众人兴冲冲开口，却被沈毅直接回绝，面子上也不好看。一时间几人也是面面相觑，愣在那里。
不得已，众人只好看向薛礼，毕竟拍板的人是他。
这薛大人自然是将众人的反应一一看在眼里，刚才不曾开口，只是因为想让众人与沈毅交涉，谁知道沈毅根本不给面子，直接回绝。
此时他再向置身事外也不行了，于是清了清喉咙，开口道：“沈公子太过谦虚了，公子当日算学精湛，片刻间将几万生民及十几万亩田地之数算得清楚，其后虽有些许出入，也是因为户帖所记不详。公子如此大才，切勿如此推诿，还请公子出手帮衬一二啊。”
见沈毅还是面色如常，不发一语。薛礼这才又说到：“待此间事了，公子需要置田购地之事，自是包在本官身上，一定会给公子一个满意的答复。”
话说到这份上，沈毅也不好再端着架子，于是起身冲薛礼及众人拱手一礼，然后开口道：“既然诸位大人如此看重，小生便应下此事。只不过不敢欺瞒各位大人，小生现今所居之处，乃是一租地而已，实在是着急置办田地用于安家，还请各位大人出手相助。至于这田亩之数，小生自会为各位大人们核算查验清楚。”
几人间沈毅如此说，也互相对视一眼，点了点头，算是应了下来，又是一阵虚伪的客套寒暄过后，薛礼便让众人将这矮几腾出，给沈毅用以核算之用。
沈毅又趁此机会向几人要了些沙盘木棍，众人茫然不解，这杨主薄问道：“沈公子，我等托请你在此核算田亩，你要这沙盘木棍又是为何？”
沈毅笑着说道：“杨大人不必多虑，小生要此物，自然也是为了帮各位大人快速算清，还请各位大人帮衬。”
众人一头雾水，不过还是吩咐下人取来沙盘木棒交于沈毅。
沈毅这才从各个架子上取来竹简，一一查验核算。
这边的矮几上摊开竹简，沈毅看着上面记述的人口和田亩数量，那边就拿着木棍在沙盘上写写画画计算数据。
旁边的薛礼几人看的都傻了，也不知道这孩子怎么算的，杨栋好奇心作祟，走到近前看了看沈毅在沙盘上写的东西。
谁知一眼望去，一个字都不认识，都是一些“鬼画符”般的符号，歪歪扭扭，看不明白。
沈毅用余光瞄到几人的反应，心里暗自偷笑。
“这阿拉伯数字和数学算式都是几千年后的东西，现在你们看不出来，也算正常~”
心里暗笑，但是手上的事情没停，沈毅依旧认真仔细的核算着各项数字。
就这样一捆捆的竹简被送到沈毅面前的矮几上，又被沈毅计算清楚以后写下计算结果再拿走交给薛礼他们。
长史大人自然不会让沈毅算一遍就不管了，于是各位功曹主薄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工作…
几人手里拿着算筹，一根根比划着，目光时不时的瞄向沈毅，却发现这小子算的飞快！往往他们这里一捆竹简的数目还没核算明白，他那里第五卷都算完了！
各位大人心里苦啊，这样下去不是又给自己找活干么？可薛礼却懒得管他们怎么想，总之就是所有竹简交给沈毅核算，再让这些官吏验算一遍。
两相查验之下，力保数目核算万无一失！
于是侧堂内除了翻阅竹简和沈毅在沙盘上用木棍写字的“沙沙”声外，再无别的声音。
人一旦忙起来，似乎也会忘记时间的流逝，转眼间便从上午到了日落时分。
沈毅在最后一捆竹简上写下核算的结果，轻轻地将它卷起来，然后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诶呦~~~~~”沈毅痛快的呻吟。
薛礼看向他，笑着问道：“看沈公子的样子，这些公文已经核算完了？”
“回大人话，全部核算完毕。”沈毅点点头。
“辛苦沈公子了，忙了一天还未曾吃饭，不如今日便在这府衙之内一同用饭吧。”
“不敢劳烦大人，小生还是回去吃吧，毕竟出来一天，家中无人主事可不行。”沈毅推脱。
薛礼听闻此言也是点了点头，“既如此，便不留沈公子了。待我等这几日将公文验算完成，便给公子签购田文书。”
“如此，便多谢长史大人了。”沈毅喜滋滋的拱手说道。
那薛礼也是手捻胡须笑着受了这一礼。
几人又叙谈几句，沈毅方才告辞离去。
看着沈毅离去的背影，薛礼不知在想些什么，只不过回过头来看向其余几名官吏之时，面色一寒。
“你们几个饭桶！用了一个多月，竟然搞不定人家一个小娃娃一天干的活！把所剩公文都核算清楚前，就不要吃饭了！”
“大人，不要啊！”
落日的余晖中，吴州府衙侧堂内，回荡着几位功曹主薄大人的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