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美味的肉干
中州，地处华夏大地中心，沃野千里，水河纵横。
其境内不仅有山峦叠嶂，也有密林丛生，朝看山川壮丽，暮见湖光山色。
端的是景色绚烂，气象万千。
即便是大雪封山的景象，依旧可见道路两旁的树林间偶有几棵苍松翠柏，在一片萧瑟之中带有些许傲然。
远处密林中蜿蜒一条古道，不知何年月为何人所修，但却被无数人踏过，或许它本不是一条路，只是被众人走过，便成了一条路。
就比如此刻，一辆双驾马车领头缓缓从南边驶来，后面还跟着四架单驾马车和十几名徒步的随从。
领头的车夫不时甩一下鞭子发出一声清脆的“啪”，给这漫无人烟的天地中带出一丝生气。
行至路中，马车的车舆门打开了，只见一白衣员外撩起麻席探出头问道：“祁伯，还有多久到殷城？“
车夫闻言半转身，含胸弯腰，微微一欠身，冲那员外说道：
“回家主的话，过了这片林子，前面再过一座山便可看见殷城的城墙了。此时还未到晌午，老奴算着今日酉时之前便可到达殷城。想必今日您就可以在城内下榻了。“
“如此甚好，吩咐下去，让各位加紧些，我们今日晚间城内过夜。进城后各位休工两日，每人再赏十个钱，让大伙儿再加把劲儿。“
那白衣员外手扶车辕吩咐了一句，从怀里掏出一串铜币交给车夫便转身又进了车舆。
“谢家主！“那唤作祁伯的车夫口称一声谢，然后拿着铜币从驭座上站起冲着后面四辆马车喊道：
”伙计们，加把劲儿啊，家主说了，午后到达殷城，人人有赏啊！“
说完抬起手甩了甩手中的那一吊钱又继续喊道：“每人十个钱，进城还有两日休期，加把劲儿给我跑起来！”
一听这话后面的人原本因为长途赶路而疲惫的双腿仿佛驾起了云，一个个甚至开始小跑着往前冲，驾车的把式也把鞭子甩得“啪啪”响，丝毫不心疼拉车的牲口。
甚至还有人觉得牲口拉的太慢，直接开始推车往前走。
就算这样，依然能听见他们那激动而欢快的言语。
所以不得不说，到任何时候，“奖金”和“假期”对于社畜来说都是最有效的激励措施。
马车猛地一提速，车舆里面的众人坐着都往后仰了一下，原本探头出来的白衣员外也差点没站稳，一把抓住车辕才勉强稳住身形。
“这个祁伯…”他嘴里念叨着，又冲其他几人微微一笑，说道：“让各位见笑了。”
“哈哈，不妨事不妨事，祁伯也是好意，若真能早些进到殷城，奴家也可以早些休息。”
“是啊，不瞒金员外你说，这两日虽然有如此舒适的马车代步，但我还是想找处软榻睡个伸腿觉啊。”
“我倒更想吃上两只烧鸡，这么些日子只吃些干粮，嘴里都要淡出鸟了。对了，五爷我还要烫上两壶上好的苦酒过过瘾。”
沈毅坐在马车的最里面，并没说什么，只是看着眼前那四位“守仙一族”的人们互相聊天。不是他不愿意说，实在是，张不开嘴。
他从来没想到，这破马车，这么颠！
从昨日他随几人自山腹中出来已经在这马车里呆了一日有余了，中途除了昨日晚间在一处山坳处休息，其余时间一直在赶路。
原本想着有马车坐不用走路还是很舒服的，但他万万没想到，这看起来精美华贵的马车，外面包银雕金，里面以毛皮为垫，还有炭火盆和茶桌，貌似是十分舒适的马车，竟然，没有减震！
看来这里的人还不会锻造“弹簧”，更不会做避震器了。
于是，沈毅就在这种痛苦的旅程中颠簸了一天多。
开始他还能勉强忍受，所以还能跟几人说说话聊聊天，但自从昨日下午吃了点干粮以后，他便开始不适应了。
当然，如果那些玩意能叫干粮…
一想起那些东西，沈毅似乎又感觉到了胃里开始翻江倒海了…
亏他们还说那是比较好的干粮，比他之前吃的烤糊了的贴饼子都硬！
他当时都在怀疑，如果他把那玩意顺着马车的车窗照着驾车的祁伯扔出去，这老头没谱直接就归西了！
那破玩意都快赶上给狗的磨牙棒了！
他啃不动干粮，就吃了两口所谓的“肉干”…结果，他并没有尝出来那是什么肉，于是也是嘴贱，他竟然问了一嘴。
好巧不巧当时是那个专门挖坟掘墓的赵五爷坐在他身边给手臂换药，于是就听他开始数都用什么做过“肉干”…
“若说着肉干啊，不过就是把肉裹上盐风干或者直接熏熟来吃，当然最好的还是羊肉，但这羊肉太贵了，咱家不常能吃，所以有时候也用些山猪野兔来吃吃。
但是这次五爷我想着出来要好长一阵子，也就弄了些旁的东西，像什么獐子肉，狗肉蛇肉，里面好像还有些耗子。
不过不用担心，咱把皮都给它们剥了，腌了好长一阵子，放心吃吧。”
他说完话，还不忘配上他那“善意”的微笑。一张貌似永远洗不干净的一道黑一道黄的花脸，还有几颗瘆人的白森森的牙齿，再加上手臂上那深可见骨的皮肉伤，血肉模糊的手臂中貌似还露出一抹令人牙酸的白茬…
看的沈毅差点把胆汁儿都吐出来。
从那之后，沈毅连口水都喝不下去，也不知是马车颠簸的，还是真的被恶心到了。
此时他一听能早些进城，心里也是十分高兴，毕竟再颠荡下去，他这臀大肌也受不了了。太疼了！
“沈小哥，我看你从昨日起便滴水未进，要不要喝点水吃口东西啊？别把身子弄坏了。”
灶娘子看到沈毅脸色不太好看，便出言问道。
不得不说，相比于几个汉子，灶娘子心还是更细一些。
“不…不用了，多谢你了，我实在是吃不下，我们进城以后再说吧。”
沈毅赶紧拒绝了。
开玩笑，还吃？
再吃别说胆汁儿了，苦胆都得吐出来！
看着沈毅如此惊慌，金员外和姜岛主交换了个眼色，然后都看向了在另一边坐着的赵五爷，看来他们也知道沈毅到底是因为什么如此难受。
“沈小哥，要我说就是你这‘天外来客’太娇贵了，若是跟我下几次穴，看多几次那些半腐不烂的尸身，再与它们呆上那么几个时辰，哼哼…莫说老鼠和蛇，便是那蝙蝠蚯蚓，你也吃得下去。”
说完，他还一脸骄傲的看向沈毅。
沈毅被折腾的脸色原本就有些蜡黄，这一听，刷的一下变得煞白，转头便把脑袋伸出窗外。
车内其余几人只听得“哇”的一声，然后便是“哗啦哗啦”的声音。
想来这次这位“天外来客”是真的把苦胆吐出来了…
“哈哈哈哈哈，男子汉大丈夫，如此这般娇气可不行啊！”
赵五爷哈哈大笑，抬手拍了拍沈毅的后背，结果却被灶娘子一巴掌把手打开了。当然，是那条没伤的胳膊。
“你这土夫子！再多说一句，我便向姜岛主讨些药把你药哑掉！”
说这话时，她已经开始帮沈毅顺气了。
倒是姜岛主，真的开始一本正经的在自己的药箱里翻找些什么。
“五爷我不过是戏言而已，谁知沈小哥如此的不禁吓唬，哈哈哈，是咱失礼了，咱这就给沈小哥赔礼。”
赵五爷也不恼，反倒是十分大气一笑，毫不在意的说道。
当然了，也有可能是真怕姜岛主拿出什么药…
“依老夫之见，沈公子这不过是神匮气乏，脾胃失调，肝火旺动，肾经郁结。这里有一味老夫自己调制的理气丹，服下后老夫给公子把把脉，一会再扎两针便可恢复如常了。”
对面坐着的姜岛主将一个小巧的瓷瓶放在了灶娘子手中，然后一手捋着胡须，另一只手握着那根竹竿，也就是那面上书“悬壶济世”的幌子。
当然，那玩意正常来讲是塞不进车舆的，但这个姜岛主的布帆竟然可以拆卸，也不知道是什么结构原理，总之还是被他拿在了手里。
看他攥得那么紧，也不知道这根破竹竿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沈毅吐得差不多了，直接瘫坐在原地，对姜岛主微微点了点头，说道：“不麻烦姜岛主了，只要快些进城，让我好好睡一觉就好了。”
寥寥几句话，让他感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他不由得闭上眼开始闭目养神。
也不光是养神，主要是睁着眼他怕再吐了…
守仙四人一看如此，也不再打扰他，便聊起了中州的风土人情。
这中州地处华夏大地之中，沃野千里又密布河流，自然是极其适宜耕种的。如此一个盛产粮食的地方，也必然使得人口稠密，城池众多。
而北境大凉国的国都就在此州北部的殷城，地处九州要道，背靠漳水，面朝千里沃野，占地近十万亩，是当世第一大城。
几人谈话间，车队也慢慢驶出那片树林，慢慢绕过一座山头。不远处，那座巨大的殷城已经在众人目光所及之处了。
总说快到了，众人还没有什么感觉，而如今城郭映入眼帘，这脚步也不觉加快了几分。
但所谓望山跑死马，马车还是在殷城附近的官道之上花了一个多时辰才走到殷城南门不远处。
当车队靠近城池后，附近的行人车马也多了起来，不时有一些谈话呼喊声从外面传入车舆内。
听到众人的呼喊声，沈毅也挑开马车的席帘，探出头往外望去。
只见车队附近除了几架驴或牛拉的板车，最多的还是徒步行走的百姓。
少有的一些人穿着不知名的动物皮毛制成的皮袍，但大多数也不过就是裹着几层粗布麻衣，脚踩麻鞋的在官道附近哆哆嗦嗦的走着。
好在殷城附近的雪不大，若是像那日翠峦山外一般，这些百姓恐怕就有人要被冻坏了。
即便如此，看他们的样子，也十分的不好受。
寒冷的天气对于这时候的穷人们来说，太难过了。
到了冬天，每家每户每年都有很多人熬不过去，冻馁而亡。也难怪以前有“熬冬”的说法。
沈毅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收回了目光，不再看周围的人们，而是转头向远处的殷城看去。
只见三五里外，一道用黄土夯实的高大城墙遮挡了视线。他在心里默默估算了一下，这城墙想必有七八米左右的高度。
这可不矮了！
要知道在古代生产力低下的时期，这城墙都是靠人畜的力量一点点堆砌的。
而主要还是靠人力，毕竟大型的牲口都是贵重物件，许多穷苦的平民甚至不如一头驴值钱，更何况牛马了。
一念至此，沈毅再次看向那耸立的高大城墙，不自觉的又叹了一口气。
哎，这道城墙能建成这样，不知道又埋葬了多少冤魂血泪！
他坐回原处，沉默不语。
看到沈毅脸色阴沉不定，原本和金员外闲聊的灶娘子也不再说话，转而向沈毅开口问道。
“沈小哥，是又觉得晕车了么？”
经过两日相处，他们也听懂了很多沈毅的话。这晕车一词就是沈毅告诉他们的。
还别说，当他解释了一下晕车的含义后，就连素有医仙之名的姜岛主也不自觉地手捻胡须，微微点头。
开玩笑，现代的很多医学理论还是很先进的好吧！
听到灶娘子的问话，沈毅微微摇了摇头，现在确实没有之前那么难受了，只不过刚才看到城墙的时候他又对于这个时代的人命之轻贱有了新的理解。
“就算是在这个世界活着，绝对不能当平民，不然就算不是冻馁而死，指不定哪天就死在徭役上了。”
沈毅自己在心里暗暗下定了决心。
但转念他又一想，自己明明是准备回去的，怎么会有这种念头，不自觉的嘲笑了自己一下。
看来还是小说看多了啊，总想着自己换个环境来一把屌丝逆袭，出人头地的戏码。
可说到底，这种事情可能性太小了。
不要说出人头地，现在把沈毅仍在道旁，能不能活下去都不一定。
他一个从小在城市里长大的人，给他把锄头都不会用，更何况让他在这种生产力低下的时代喂饱自己，还要混的风生水起呢？
“哎，实在是太差劲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