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离间
她的嗓音绵软,勾得人心中瘙痒。而赵元韫却并未动容,只是道:“陛下是想臣这个人,还是想要臣为您做事?”
赵成璧倒是没有如往日一般与他言语戏耍,而是垂着眸子低声喃喃,“朕好累,有时想着,朕从前百般算计究竟是为的什么,如今中了……”
她抿抿唇,又续道:“早知便让皇叔先来受一受这苦,尔玉躲在后头溜边喝汤,可比如今逍遥自在多矣。”
赵元韫眸色渐深,温柔地唤她,“尔玉。”
“嗯?”
他本想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敛了神色,缓缓道:“臣何以得知,陛下如今不是在算计着臣?”
赵成璧便凑上去吻他。
小狗儿一般没有章法的胡乱贴附,倒是渐渐地蹭热了他的心房。赵元韫手掌用力,将她拦腰抱过,俯下身去深深地与她缠绵。
“尔玉都快要喘不过气了……”
他的娇娇在轻推着他。
赵元韫又往极深处浅尝片刻,才离开她的唇。他抚上她的面颊,独属于胡人的浓密睫毛蹭的她痒痒的,眼中波光如蜜如酒,见之微醺。
“皇叔可信朕了?”
“臣愿与陛下坦诚相待。”
“那便是信了七八分。”赵成璧勉力稳着声线,可眸中仍掩不住地涌出悲凉,“朕父母早丧,在这深宫之中举目无亲,朝堂之上更是有无数豺狼虎豹正要择人而噬,若皇叔再与朕生分了,朕当真不知如何是好……”
赵元韫未有回答,只细细密密地吻着她的额头与鬓角,安抚着她。
“皇叔会站在朕这一边,就像从前一样,对么?”
“没错。”他温柔地哄慰着,似在鼓励她将心事坦然剖白。
女帝捏住他的手,似暗自纠结了片刻,才委委屈屈地哼道:“昌邑王同你关系怎样?”
临楼王本想着她许会哭诉中毒一事,若真如此,便显得有些刻意,以这小狐狸的性情,做戏的可能性要更大些。故一时真没想到她有此一问,眸中讶色分明,作不得伪。
“昌邑王?臣与他非同类人,平素无甚往来。”
“他是什么人,你又是什么人?”
赵元韫笑,“他是俗人,臣是雅人。那昌邑王本是世间一低俗男子,顽皮贼骨,狎戏户奴,狗彘不食其余。而臣心里眼里只有陛下一个,清清白白类比佛陀,陛下还不知么?”
“皇叔好嚣张,说什么类比佛陀的话,也不怕亵渎神灵!”
“臣乃胡人血脉,从不信诸天仙佛会保佑人世。若真要捡一个供奉起来,那臣的神灵便是陛下。”
赵成璧面颊微红,险些招架不住他的情话攻势,嗔道:“皇叔!”
赵元韫忙将她的粉拳攥入掌中:“怎么莫名地提到昌邑王了?”
“可不就是他起了异心,被朕发觉了。”成璧将沈家那药丸成分告知于他,泪凝长睫,“这老货好毒的心肠!即便药死了朕又如何,正经的本事及不上皇叔半分,不过是沐猴而冠罢了!”
成璧虽垂眸而泣,余光却始终盯着他的反应,但见那赵元韫瞳孔微震,沉默片刻,终于缓缓道:“此事臣会去查证,定要给尔玉一个交代。”
“好,那皇叔可不许负了尔玉。”
“自然,不负。”
他一字一顿,语声低沉而认真。
成璧已从他反应中探了些底,转了转眼珠,又随意开口:“其实朕近日还有一事不明,还请皇叔赐教。”
赵成璧从怀中掏出一张信纸,展开与他同看,“有人向朕告密,言朕后宫侍君秦氏心思诡谲,乃皇叔部下暗卫,朕虽嗤之以鼻,但仍想着要与皇叔通个气,免得日后不明不白。不知皇叔可愿解朕疑惑?”
这信当然不是容珩前日那一封,而是赵成璧仿了他的笔迹誊抄后又自行加了一段。女帝在明英馆进学时满心满眼皆是太傅,连笔体也一意效仿,可惜当时手无劲力,下笔时便如汤面入锅,飘飘散散找不着一处相像。
如今她已成为此间宗师,拾起儿时动作倒真有如神助,差的一分不过是神韵风骨而已,外人难以瞧出端倪。
赵元韫点了点这信,“容珩写的?”
“皇叔好眼力。”女帝不情不愿地哼了一声,“他不听话,朕已将他禁足未央宫,可他巴巴地送了信来,朕又不能不看,这一瞧便觉不好,必须交由皇叔同审呢。”
“陛下不信容珩?”
“朕信。”赵成璧望进身前人的茶色双眸,认真道:“可朕更信皇叔。且徵羽一向深得朕心,朕对他爱重匪浅,故而其中定有误会。”
“的确是误会,臣与秦侍君并不相识。可陛下在臣面前言说爱重他人,难道不怕臣吃醋么?”
赵成璧往他的怀里一扑,眼儿亮晶晶的,“那皇叔吃醋了么?”
“吃了。”
“那可怎么好,尔玉觉着今日这醋,皇叔不仅要吃得一杯,还要吃得一海呢。”
赵成璧揪了揪自己散落在他胸前的长发,将之绕了一圈,这才婉转着腔调嬉笑道:“朕可是打算晋一晋秦侍君的位份,让他代替沈宴陪朕亲蚕去呢。”
赵元韫扶在她腰间的手一紧,几乎要捏痛了她。
“皇叔莫气,朕也没办法。沈宴那儿出了沈家这么一个大篓子,朕再抬举他,岂不是要让自己成了笑话?容珩……区区罪臣之子,不提也罢。秦侍君出身是低了些,朕已打算给他寻一个说得过去的门第,就当是寻常官家寄名的养子,鞠衣银钩也不必了,能陪朕走完流程就好。”
“若秦侍君真与臣暗自筹算,那陛下此举,岂不是以身饲虎?”
“朕与虎谋皮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如今朕这景况,也不知还能撑得几日。”这后半句声音低下去,几不可闻。
“再者说,皇叔可当真忍心吃了尔玉么?”
她笑得狡黠,伸出手去点了点赵元韫挺翘的鼻梁,随即便被那人一把摁在地上。
这关雎阁的地面是暖玉之上又铺了一层蜀锦,其间满满填充了一层棉絮,为的便是君王欢好之时可随心而为,不拘于床榻之间。
如今赵成璧虽被用力控住,周身却不觉疼痛,反而软软弹弹的很是舒适。
“皇叔……”
她绵绵地唤他。
“臣当然想吃了陛下,日思夜想,处心积虑。”赵元韫解开了她的衣襟,露出浑圆而盈润的肩膀,手指向下游移而去。“陛下不会以为臣与那容珩一般,是伪君子吧?”
“皇叔好扫兴,不许提他。”
赵元韫低低一笑,在她心口落吻。“尔玉真是个小狐狸精,从这关雎阁的名字上便使计诱着臣。”
“那皇叔可被朕诱到手里了?”
“既陛下盛情相邀,臣定不负所托。”
“尔玉与从前大不相同了。”
“哪里不相同?”
“这得臣细细查验一番才知。”
她的肌肤匀净,每一寸起伏都同羊乳调和成的凝酪一般,大掌轻抚上去时不免疑心要被融化在其中。赵元韫只觉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即将土崩瓦解,难耐地松了松领口。
赵成璧伸手去帮他解衣,却被他闪过,“尔玉急了?”
“朕只是瞧着皇叔忍得难受……”
“臣无妨,总得先将陛下服侍妥帖。”
成璧轻咬下唇瞧着他,娇怯怯的,“皇叔做主便好……”
赵元韫低低一笑,手上施展出十八般技艺与她缠斗。赵成璧年不过十八,虽早非处子,却仍未脱去女儿家骨子里的青涩,软化为一滩春水,嘤嘤娇啼不绝如缕。
“皇叔的风月招数可真是一点儿没落下,”赵成璧被他迫得媚眼泛红,气怒地瞪他,“也不知平日里磋磨了多少女子的清白……”
赵元韫被她这等童言稚语逗得开怀大笑,胸膛紧贴着她震荡不休。见她已醋得泫然欲泣,这才哄道:“臣当年自掖庭偶得了一方至宝,陛下猜猜是什么?”
“坏东西,朕不猜。”
“臣的和璧隋珠,唯有陛下。昔年积善余庆,蒙上垂青,臣从此心中只有尔玉一人。旁的庸脂俗粉,连臣的衣角也不要想沾到。”
“可皇叔年已而立,就不怕子嗣不行,无以为继?”
“大丈夫何患无妻?”赵元韫在她耳侧落吻,其声喑哑沉郁。“臣不愿将就,只想等着陛下。”
赵成璧心中微动,伸手将他拥得更紧。
“皇叔疼疼尔玉嘛。”
赵元韫轻吸口气,挑眉笑道:“陛下可真是……”
“唔……怎么了呀?”
“真是……让臣喜欢。”
“皇叔轻些……”
她埋着脸儿缓了许久,这才哭叫道:“皇叔欺负人,一会侍从进来收拾,朕的颜面往哪儿搁!”
赵元韫把她抱到自己膝上,缓慢而轻柔地替她梳开团在一起的长发,“和臣在一起,旁人敢有话说么?”
赵成璧只觉身下有异,眼神一瞟,便立时掩唇嘻嘻而笑:“皇叔还难受着呢。”
赵元韫将她的小脑袋推开一些,她却还不知餍足,玉指下探,“也让尔玉帮帮皇叔吧。”
他忙抓住她作乱的手。
“越帮越忙。陪臣坐一会便好。”
他二人靠在一处,一时间倒是寻着几分罕有的静谧安宁。
“皇叔为何今日不……”
“陛下年轻贪玩,臣为长辈,少不得替陛下顾惜着龙体。如今陛下不适合有孕,避子汤药也多苦寒,有损宫体。臣不能让陛下冒险。”
赵成璧似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沉下神色:“皇叔都晓得了?”
赵元韫瞧出她的懊恼。邪毒之事本不足为外人道,真露了底,则女帝天颜大损。
他自觉体谅了一番圣意,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别怕,臣会为陛下寻着解药。”
二人分开后,成璧独自回到宣政殿。正欲批阅奏折,却见刘福宁快步挪了进来,言道太师程子光请见。
成璧微愕,忙传令允之。不多时,一苍髯老者正步迈入殿中,向女帝躬身一礼:“微臣给陛下请安,愿陛下龙体安泰,方可底定乾坤。”
这话与平日的例行问安有些出入,似蕴意非凡。赵成璧不敢与这位拿乔,忙从龙椅上起身扶起他,自己也伏了半个身子下去,恭声道:“程师来此,朕有失远迎。”
若说这位程子光,虽非权势滔天,却是个实实在在的肱骨之臣。其身为两代帝师,从昭明帝时便在明英馆教习君子六艺,数十年来桃李满天下。那容珩的太傅一职与他相较,不免名不副实,先帝设用多意在激励后进。若论文正大道,还得仰仗程师。
女帝唤来内侍,“速去将檀香獬豸椅取来为程师看座。”
程子光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原地捋髯沉思片刻,忽然道:“陛下方才可是与临楼王相约关雎阁?”
赵成璧面有赧色,喏喏点头应是。
她与临楼王相处,手段无所不用其极,虽属无奈之举,可若真被程师这等清流人物逮了个正着,难免的要被叱作旁门左道,乃庸俗妇人之计。
赵成璧羞惭垂首,已准备好聆听痛斥,岂料那老者仅是微微摇首轻叹一声,“陛下自苦,为天下谋福祉,是巾帼女杰。老臣惭愧,竟不能助力半分。”
女帝原以为自己亵渎赵氏家风,在程师眼里早已入了畜生道,谁知他言语中竟流露出体谅之意,一时真如得了长辈撑腰,眼圈已红了大半,哽咽道:“程师骂朕,朕都受得住……”
程子光眯缝着老眼笑了笑,眸中有怜悯与欣慰交织闪烁,复杂难言。
“陛下早非吴下阿蒙,老臣身为帝师,欣喜还来不及,又有何资格训斥?临楼王手段叵测,陛下与之周旋,可万万当心莫要引火上身。迂腐污糟之语老臣便不说了,但望陛下心知,一味戏耍并非正道,陛下当把握好其中火候。”
成璧一揖到地,“谢程师箴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