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剑门关
少女姿态的马姑娘在少年前面负手缓行活脱脱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少年看着这个比自己还要矮上些许的大管事总有种奇怪的感觉。修道真是个神奇的事情，漫长的岁月竟然没能在他们身上留下划痕。
两人在一处路口分开，马姑娘要去山顶观景台悟道修行，少年则是要匆忙赴约。马姑娘看着少年远去，又回头看了眼身后空无一人的小道这才一脚迈入云端冲着山顶而去。
“三叔，这马姑娘该不会是发现我们了吧？”小道旁一个灌木丛点点消散显出三个人形来其中正有那两个诬陷岳元始的富家子弟。
“发现又如何，我们又没有坏了这飞梭的规矩。这娘们儿总不敢凭借猜测就对我们林家出手吧。除非她是不想继续跑这条航线了。”唯一一个少年不曾见过被两个富家子弟称为三叔的中年男人出言道。
“三叔我看那小子也不像来自什么不出世的大家族啊。你确定那页纸和那对泥人是神阶的器物？”
“林超，你也算跟我走过几次江湖了，怎么还是改不了你这以貌取人的品性。那页纸散发着浓郁的阴气，若不是修鬼道就算拿在手里也很难察觉，最多觉得有些阴冷。至于那对泥人明明是死物却散发一股生机，定然也不会是凡品。咱们老祖转修鬼道后实力突飞猛进，隐隐摸到了神主境的门槛这页纸必然能对他有莫大帮助。林凡你办事机灵带着林超给我跟紧这小子了。找准机会就出手，他一个运气境的纯粹武夫你们两人联手问题不大。最好别留下后患。”中年男人狠声道。
“知道了三叔。”林凡答应以后就带着林超跟着少年的身影追了上去。
岳元始一眼就看见了昨日那个大哥，他还是在老位置坐在一个小马扎上看了两眼浮萍又抬头四处望望。
此时已然快要日落西山了，那个约好一起钓鱼的少年却还没有现身。青年有些意兴阑珊看了眼自己装在鱼篓里的两壶酒，看来可以再放一放了。
岳元始扛着鱼竿冲着那个抬头看他笑的青年使劲儿挥手，然后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一边挂饵抛竿一边道歉，然后把自己的经历缓缓讲来。
青年耐着性子听完，这才摸出鱼篓里的酒壶朝岳元始晃了晃，看见他点头就笑着递给他一壶。
“酒是个好东西，酒壮怂人胆。”青年举起酒壶喝了一口说道。
经历过两次一喝就倒的少年这次可算是长了个心眼，每次都是浅尝即止。既感受了这火辣辣的畅快感，也不至于立马就眼睛一翻仰头睡去什么滋味都感受不到了。
青年喝得兴起话也跟着多了起来，不同于第一次的侃大山这次双方才算是互通姓名正式认识了。青年有个俗气的不能再俗气的名字李二狗，家里祖祖辈辈都是干丧葬行业的。
干这行接触的就是死人，难免会被一些阴邪之气侵袭，所以他们一家的男丁通常也都活不过四十岁。用他爷爷李狗蛋的话来说他们这家人取些贱名只不过是为了让命格硬些好养活。
据说二狗的父亲曾抱着还在襁褓中的李二狗找到他爷爷指着他的鼻子骂，让他好好看看自己的子孙怎么被他的固执害死一个又一个。年纪马上就快到四十就当上爷爷的李狗蛋就拉着二狗父亲谈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就驾鹤西去终究没能过了四十这个坎。二狗父亲就坚决不再让二狗跟着自己学这个行当，可是小孩子总是好奇的，大人干什么他们就学什么。偷偷看过几次父亲跟着几个叔叔敲锣打鼓送棺上山的小二狗，就远远地举着空手，模仿父亲一下一下的敲打着空气铜锣嘴里还会模仿锣声“咚，咚，咚……”
直到有一天一个样貌出众的年轻大哥哥突兀出现在他身边对他说让他自己不要发出声音而是心里想着那个声音再敲一次。还是稚童的二狗也就试了一试，没想到这一敲空空如也的手里竟然真的发出震天响的铜锣声。于是二狗就被年轻人带回乐府开始修行。他父亲自然欣然同意。
不过出身卑微的小二狗在乐府这个大门派的日子并不好过，加上他们下里巴人这个派系本来在乐府中就式微。他也就一直不太受人待见。总是会被那些师兄师姐嘲笑戏弄的二狗就渐渐开始有些讨厌自己那面空气铜锣了，反而羡慕起了那些吹笛弄箫，横弹古筝，竖弹琵琶的同门兄弟姐妹。所以渐渐的二狗也就不再如最初那样总喜欢到处跑把手里的空气铜锣敲得震天响。只是会遵循那个年纪轻轻就坐上乐府祖师堂椅子的师傅之命找个没人的角落才会敲上一敲。
“所以李大哥，你是器修啊？”岳元始脸色有些泛红了眼里散发着艳羡的目光问道。
“窝囊器修。”李二狗点了点头道。
“那个小师妹呢？”
李二狗闻言晃了晃酒壶一饮而尽吐出一大口雾气。眼神有些迷离的看着那消散的雾气缓缓说来。
年纪越大就越不敢于人前显露自己器修身份的二狗逐渐也就成了乐府中的小透明。但还是经常被指使着干些外门杂役弟子才会干的脏活累活，不过二狗也都忍受了下来。直到有一天，二狗被那个本命器物是支长笛的师兄使唤着去给后山菜园里的菜浇粪。在哪里遇到一个身材高挑的少女，二话不说就帮着他一起干活。一点也不嫌弃这脏臭的活计。还对满头大汗的自己微笑。
已是青年的二狗那一刻就沦陷了。
后来无意间听到两个师兄闲聊说起天下女子没有哪个不想要上一份雪鱼鱼籽的。于是乎对少女满腹心思的二狗就第一次问自己师傅要了盘缠踏上了四姑娘，这一来便是两年有余了。
二狗说完好似又回想起了那个清晨满是泥泞和粪便的菜地里，少女在阳光下的笑。又使劲儿晃了晃酒壶，发现没酒了这才有些失意的坐下。
岳元始递给他自己那壶酒，谁知二狗连连摆手道“可不兴分酒的，自己的自己喝完。”
岳元始盖上瓶塞，嘴里的舌头有些发瓢说道“那我自己留着，慢慢喝。”
“这样也好，我可不喜欢酒桌上那套劝酒的路子。喝酒嘛，喝好不喝醉就为最好了。”只是二狗不知道，少年看似一口接一口喝个不停，实际上这会儿酒壶里还满满当当的。这还是之后一个来月少年还抱着那同一壶酒喝个不停时，二狗才终于忍不住抢过酒壶喝完了那都没了酒气，已然只能算是苦水的酒。
又是空篓而归的一天，不过对于两人来说都习以为常了。二狗自然不用多说两年的时间早就让他不抱什么希望，岳元始跟着姜姓老人垂钓也是一直空篓所以也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二人在路口作别，少年一手扛着鱼竿，一手提着酒壶面色红润摇摇晃晃的踏上归程。
回到院子这次早有警惕的少年收好鱼竿放在院门旁深吸两口气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更清明一些这才小心翼翼的推门而入。果不其然，率先发难的依然是躲在屋顶的老李只是这次的羽箭速度明显较之前快了很多。少年侧身躲闪已然算是迅速却依然被箭头擦破麻衣在胸口留下一条血口，只是这还没完紧接着又是两箭接踵而至这次少年就没能幸免了，一箭射入左肩，一箭没入大腿。
岳元始单脚跪地，左臂无力垂在胸前。苦笑地望着面前眉宇间带着怒容的梁绿萍。
“昨天还能撑到进房间，今天连院门都进不了。没某人的本事，倒是学了某人喝酒的坏习惯。就这样还好意思在朋友面前夸下海口？跪着好好想想。”
少年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就那么跪在地上。脑海里将刚刚自己进门开始的记忆好好整理，第一箭直指心窝不得不避，侧身闪避后就来不及躲避紧随而至的后两箭。所以问题出在我躲避第一箭时，侧身导致头颅也跟着偏向侧方以至于视野无法再次准确的观察到接下来的两箭运行轨迹以至于避无可避。少年很快总结经验教训，开始在脑海里模拟当时那一幕思考着如何躲避才是最好的方法，以便他能应对接下来的羽箭。
“伍长是不是对这小子太严厉了些，李叔把神臂弩都架起来了，这小子还能躲过一箭很不错了。”小刘和几个老兵躬身站在厅房内掀起窗户偷偷看着那个默默跪在地上的少年肩头和裤腿都已染红有些不忍的说道。
“得了吧，你还操心他。你看看你自己什么样子？”老刘看着浑身上下几乎快被包成粽子一样的小刘顺着他的目光看着少年继续道“同样是昨天挨打的，他可还比你拳头吃得多。你看看现在，他连淤青都快褪了。你还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这小子别的不说这淬体境打磨的圆满程度算是我见过的第一个了。想想当初伍长也没他这样的疯狂的恢复能力。人比人气死人哟。”老陈无奈摇头有些艳羡道。
“妈蛋，差点失手了。这小子居然躲过了我一支神臂弩偷袭而出的箭。要让我媳妇儿知道了，还不得笑话死我。看来下次得运真气再射了。”老李从屋檐上跳下来回到屋里吐了口唾沫道。
“暂时不用，太快了就有些揠苗助长了。等哪天这小子能够躲过你五连发的神臂弩，到时候再说。伍长心里应该有个底子，咱们听安排就行。”王厨子拍了拍自己那溜圆的肚子说道。
小姑娘站在众人身后瞥了一眼少年，“都快成个小酒鬼了。活该！”
接下来的日子少年的日子也就在没日没夜的袭杀中度过，几个老兵也终于收起一开始嘻嘻哈哈的玩世不恭的态度，每次的袭杀都精心安排。所以少年无数次被长刀挟持住咽喉，被长剑瞄准心脏，一次次败下阵来。少年这才意识到这群老兵的过人之处，他们无所不用其极，只为最后可以给敌人致命一击。少年曾提着裤子从如厕中跑出来大骂卑鄙，也曾从睡梦中惊醒就被五花大绑赤裸身子丢到天寒地冻的院子，看到红着脸跑开的小姑娘，少年又只能无力暗骂下流。
少年初上四姑娘飞梭的这一个月绝对是他人生中最难熬的一个月，比起在锦官城淬体时有过之而无不及。淬体不过是身体上的疼痛，而这些日子无止境的袭杀还有精神上的折磨。少年不敢吃不敢睡不敢如厕，只有他想不到的时机，没有几个老兵油子找不到的出手机会。
岳元始揉了揉胸口，昨天被梁绿萍一剑刺入胸口三分，这会儿伤口就已然愈合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红印。也正是这般惊人的恢复力让梁绿萍等人出手越发无所顾忌，少年不知道运气境怎么样了，反倒可以肯定这身体倒是相当于又被淬炼过一次了。
岳元始从如意袋里取出那对泥人放在桌上，又取出一本书籍放在桌上聚精会神的阅读起来，书本是赵先生留给他的书籍之一，宝木王朝的吏部尚书王大人所著。行文通俗易懂，道理显而易见。不过少年更喜欢看的是赵先生用蝇头小字注释在书文旁的那些典故。这些典故不但有趣，也让少年更加清楚明白了书文含义，每每读来少年总觉得意犹未尽。梁绿萍等人也算默契，少年每次挑灯夜读的时候，他们就会偃旗息鼓略作调整。
一座高耸入密云的山峰脚下，站着两道身影，一男一女。女子头戴覆面黑纱斗笠，抬头望了望这山峰一股寒气没来由的自心底而起，顿时大脑一片空白双眼失神痴痴呆呆就迈开脚步。
云月拍了拍手，轻呼一口气，然后一手拉住失神迷茫就往山峰靠近的女子肩膀，一手又凭空抓出一柄铁锤放置在女子的裙摆之上。云月这才挑了挑眉看向山巅笑了笑随即双手负后，双脚往地上用力一跺，弓着身子瞬间化作流光直冲云霄之中的山巅而去。空中响起爽朗的笑声——
“看山不是山，看山还是山，当以五岳问拳剑门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