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走天涯
“想学呀？我教你啊！”云月继续说道。不料少年早就离开窗口跟着一起下楼融入那边欢声笑语里。
“杀了一个无辜的小水妖，也值得你这般炫耀？”宋慈不知何时又回到湖泊前看着飘在水面优哉游哉的云月道。
“哟。宋大人，这么座小县城怎么还装着你这么尊大神。早知道我就省着力气也不至于被搞得这么狼狈了嘛。”云月一个鲤鱼打挺站在水面上对着宋慈说道。
“赢官人可真是爱开玩笑。我就是个摆弄尸体的小仵作。杀妖的本事哪里比得上你。何况还是杀了一只本就不多生性善良的妖了。”宋慈回嘴道。
“妖哪里有善良的嘛。宋大人可不要危言耸听，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去参你一个乱我军军心折子，宋大人可是跳进赤水河都洗不干净了。”云月似乎也不当回事笑嘻嘻说道。
“我喜欢查案，为的就是真相。真相出来了，我总得替那些死去的人说点什么？若是不说，还不如一起死了算了。”宋慈说完伸手对着阴影处勾了勾手指。只见那几具已然散发恶臭的肿胀尸体夹持两个吓得神情呆滞女子走到湖边。
“要我看，这人有的时候比妖还不如呢。”宋慈指着其中一个女孩儿问道“你给咱们赢官人讲一讲吧。”女子早已呆滞，泪流满面看着身后散发恶臭的尸体趴在地上连忙磕头道歉。宋慈摇了摇头道“得了。这怕是已经痴呆了。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啊。那就留着明日县衙，交给县令大人再行审问吧。”
“宋大人，这么大老远赶尸过来就为了让我看看真凶？”云月问道。
“知道真相后我本想带着真凶来给这水妖洗冤，奈何晚了一步。现如今我只有将真凶置于赢官人面前，希望你知道你冤枉了他也算还他一个清白。人之所以有别于本性凶残的妖在于我们有人性。还望赢官人能谨记。”宋慈说完就离开，也不管那个蹲在水面上就开始呼天抢地的青年人。
“大侠，我可冤枉你了。大侠，大侠，你死得好惨呀。现如今，我有为你守礼百日，以此慰藉你的在天之灵。放心，百日内我绝不再吃一口大虾。”扳着手指头确认着盛夏还有四个多月远超百日然后继续道“我云月说到就必然做到！大侠……”
“少侠，你叫我？”水面上突然探出那颗长着八字胡的小脑袋。
“干嘛呢？不是让你做人去吗？还搁这待着，听不懂人话呢还是想等着再被诛杀一次？”云月蹲在水面上，用身子挡住客栈那边的视线看着这只水妖说道。
“少侠，我这第一次做人，啥也不懂怕闯祸，更怕好心做错事。少侠要不你带着我呗。你让我往东我就不会往西，咱们一起仗剑走天涯，行侠仗义。”八字胡男人一脸期待。
“拜托拜托。我去北边杀妖的，你也跟着？”
“为什么不能跟着？”
“我杀妖，你杀妖吗？”
“为什么不能杀？”
“唉，你还真她妈的是……个人才。也是哈，老爹的火麒麟，三爹的龙马不都是妖兽来着嘛。只是你……”云月脑海里突然蹦哒出一个自己在战场上骑着只龙虾的场景。“啊，呸呸呸……你自己一个人走天涯，行侠仗义。反正别跟着我！”
“少侠。小虾这条命都是你给的，你就是除了那个老剑客以外我最相信的人了。我就跟着你了。”说完也不管云月如何挣扎一双手死死钳住云月的腰。
“得了，得了。你这副样子在这里可见不得人。能幻化其他人形不？”云月见他死缠烂打也不好真的就这么放他自生自灭，毕竟也算是自己心慈手软作的孽怎么也得自己承受。
“可以啊。少侠你觉得我这样怎么样？”那张人脸慢慢蠕动然后变成了一个粉嫩肉嘟嘟的大圆脸嘴边依然长着一对显眼八字胡。
“太油腻了点。”
“这样呢？”满脸横肉的八字胡男人问。
“太彪悍了些。”
“这样？”青涩稚嫩的八字胡孩童问。
“太诡异了些。”
“这……”
“太……”
“这样都不行那我也没办法了。”柳叶眉月牙眼，朱唇皓齿，肤若凝脂的八字胡美丽女子问。
“噗……”刚刚都已经止住血的鼻孔瞬间又破了防。
“还是不行啊，那我再变个啥？老妪还是老头，或者……”女子皱着眉头上齿咬着下嘴唇很是忧愁的沉思着。任谁看了都会感叹我见犹怜。
“不用，不用这就挺好。本来就是只大绿虾嘛，以后当个大女侠挺好。只是哪里怪怪的。”云月端详着这张脸最后目光落在那对显眼的八字胡上问道“这玩意儿不能抹掉？”
“这可不行，小虾我是因为吸收了这湖里的龙气才开窍化形的，吸收的龙气就让我养出这么一对金黄龙须还有一对赤红龙螯。若是抹掉，这化形根本不能维持。不然这样？”只见女人八字胡消失，玲珑有致的身躯上却多出一双肌肉遍布的麒麟臂。
“得了，得了。还不如小胡子看着顺眼呢。”云月满头细汗的摆着手拒绝。“你这张脸，也太招摇了些。哎，我怎么忘了……”云月一拍脑门然后俯首在女子耳边细语了一会儿。后者默默点头随后一头扎进湖水里消失不见。
青年拍了拍没剩几根布条的衣衫，一跃而起回到二楼房间……
翌日一大早，喝了一宿酒宿醉不醒的老县令被衙门捕快直接扛回了公堂之上。与之同行的还有那些受害人家属以及两个幸存下来女子的肥胖父亲。早起练拳的岳元始听说有人敲了鸣冤鼓，老县令要赶回去审案。觉得新奇的岳元始便带着那个坐在屋檐下看他练拳的小姑娘一起跟了过去。
公堂之上，老县令揉了揉惺忪的双眼看着下面站着的宋慈，抽了抽鼻子又闻到一股恶臭传来。胃里顿时翻江倒海，捂着嘴急忙跑往后堂。过了一会儿才捧着一杯热茶坐在堂前桌案之上。老县令整理衣冠随即手持惊堂木用力一拍道“宋大人击打鸣冤鼓所为何事？”
“为此七人，申冤。”宋慈摊开手指了指他身后覆盖白布的七具尸体。
“凶手不是昨晚已然伏诛的水妖吗？宋大人莫不是不知道？”老县令拿手在鼻子让扇了扇那随风传来的尸臭味耐着性子问道。
“宋慈自然知道，有少年英雄昨夜伏妖于不死湖。不过这水妖并非真凶，凶手乃是此二人。”宋慈伸手指着跪坐堂下的两个女子。
“哗……”围观在县衙门前的人群发出不可置信的声音。
“宋大人，可莫要信口雌黄。这两个女子也是受害者怎么变成了凶手？”老县令问道。
“昨夜，我于大人书房查阅典籍。有所发现便又去到后院勘验尸体验证。却无意中听见客房内这两个女子与其父亲的对话。言语之中早已明确表露自己的凶手身份。她们两人……”宋慈正准备详细说明。
那个肥胖男人便出声打断“一面之词，县令大人莫要信了他的一面之词。昨夜我可是随诸位一起在客栈观看了伏妖的整个过程随后与大家饮酒至今早，此事有多人作证。何来客房密谈一事？”
“白掌柜别急着解释，听我说完若是你还能自证女儿清白。我宋慈就摘了头上乌纱帽给你赔礼道歉。”宋慈说完转身继续道“大人可知不死湖有的地方是会沉底的？”
“这绝不可能。”老县令言辞肯定。
“是宋慈说的不够准确。大人可记得为了迎接来年盛夏，大人亲自请款扩建不死湖？”
老县令点了点头。
“扩建地点正是客栈后方的一片农田，农田种植荷花，收完莲藕后天气就变冷，大人只是命工匠挖去田埂至于田内淤泥和剩下的枯黄荷杆则是打算来年开春再行清理。大人可知这处如今已然与不死湖融为一体的田地现如今那根禁止入内的告示牌已然不见？”宋慈问道。
“还有此事？唐捕快，你速速去重新立牌。这可是会出大事的！”老县令赶紧叫来捕快。来过此处的人都知道，因为不死湖带来的巨大影响力，这湖形成不过两年多时间就已经扩建过好几次。就曾经发生过扩建区域有人溺水的事情。好在时值盛夏识水性且人多这才避免了悲剧发生。后来经过长期观察，这才发现扩建的区域流入湖水后需要半年光阴才能拥有那不沉底的神奇。所以之后每逢扩建，县衙都会立牌警醒。
“可是这与几人的死有何关系。我们发现几人的尸体是在湖心。不死湖，向来波澜不惊，那日也无大风。如果不是水妖拖动尸体怎么会在湖心？”老县令疑惑道。
“大人可记得第一次我们勘验尸体时她们背部的伤痕。最初我以为是凶手按住她们的头部和后背让她们溺死在湖里，挣扎过程中导致。不过尸体经过几日摆放伤痕明显都没有明显的瘀血，这足以证明伤痕是死后造成的。死后为何还要拖动尸体？一来就如大人所说是这水妖生性凶残食人骨肉，可尸体最终都完好无损所以可以排除。再有就是水妖不知道人已经死了只想着带她们到湖中心就不会溺水了。我听闻这水妖伏诛前一直叫喊着他只是想救人。此时想来应是真相了。”宋慈有条有理分析着。
围观的人不觉都听了进去，觉得言之有理。只有那个肥胖男人面色癫狂道“胡说，胡说，胡说。我就两个女儿怎么可能杀了她们七个？再说了根本就没有理由杀了她们，她们可都是我生意上的伙伴。”
“白掌柜，你同受害者家属组织了一个商会准备承接这次开春后续扩建的活对吧。这次扩建本就不需要大兴土木，所以僧多粥少。白掌柜怕是这次没捞到几个银子。若是此时商会其他人家里都出了事，这活儿不就都落到一个人头上了。这是其一，其二那警醒的木牌乃是特殊技法钉入湖底若是不知道的人怎么轻易取出。”宋慈盯着男人不容置疑道。
“污蔑，你这是在污蔑我。没有证据，你只是一面之词。”肥胖男人只能说着苍白的语言。
“至于两人为何能杀七人。答案就在那片水域淤泥里。昨日下午我去勘验现场发现那片原本应该还有荷叶杆的水域竟是出奇的干净，所有荷叶杆都被清理了，荷叶杆虽然枯黄泡于水中依然坚韧，倘若有人坠入其中手脚被纠缠住，加上水底淤泥则足以让不识水性的人溺死。说到这里了，接下来我再来给你一些铁证。死者背后伤痕说明她们是死后才被送到湖心的，另外在死者口鼻中发现的污泥里找到一点枯黄水草对比证实为荷叶杆这证明了案发现场是在那处扩建地。借着注意这个死者的手呈现紧握状这是求生本能，而这手印刚好能和你两个女儿小腿上的伤痕对应起来。想来是她们两个推下其余六人后，这个人反应过来抓住她们的脚踝一起跌落其中。最后两个恶人反被水妖救活了，其他的人都溺死了。唉，人心不足蛇吞象。此事皆由贪念起。”宋慈感叹道。
肥胖男人无力瘫坐在地，两个女子痴痴呆呆……
“来人把白掌柜与两个女子收监。本县令不日上书刑部请罚。”老县令一拍惊堂木此事盖棺定论。
“宋大人明察秋毫，没有让这七人枉死。多谢宋大人！”家属流着泪无力感谢。再怎么沉冤得雪，人终究还是没了。宋慈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京都有疑案。
城门已然解禁，宋慈驾马出门。只见那道上站着一个头戴斗笠辅以黑纱遮面腰悬长剑的女子对着他抱拳弯腰行礼。
宋慈一眼识别出她的真身开口道“无冤死，甚好。”
“大恩不言谢，来日必相报。”女子开口声音虽柔弱却透着一股浓浓的江湖气。
“分内事而已。好好做人。”说完轻拍缰绳驾马而去。
回到客栈内的少年姑娘就看见门口挤满人纷纷往客栈内踮脚眺望。两人好不容易挤了进去就看见云月坐在一张桌子上大吃大喝，周围全是一些恭维的人不停敬酒。
少年皱了皱眉心里不是滋味，转身上楼。小姑娘对着那个喝得满脸通红的云月不满的轻哼一声也跟着上了楼。
竹门县的一大队兵马这时姗姗来迟，不过为了避免还有其他事件发生留下两伍兵士帮忙县令大人处理善后，大部队也就归营了。
水妖被诛，案子也破了。通关文牒由于有了当关营的第一次确认，后续在西南之地通关都只需盖印即可，不像之前需要找韩家军那边确认耽搁时间。大家也就没有必要多做逗留。梁绿萍也下令众人跟随竹门县大部队一同启程赶往西面的锦官城。
部队在竹门县与硕英县之间的乐理镇驻扎休息，从前天借道求援消息到如今竹门县护城营已经连续赶路十个时辰，就算人还能坚持这些战马毕竟不是那些能飞天遁地的神兽它们总是要休息。
“梁伍长休息一个时辰我们就要继续出发，再赶路三个时辰差不多也就到竹门县了。怎么样还能顶得住吗？”说话的是这支部队负责断后的伍长曹兵。说这话时有意无意的看了眼少年和小姑娘。
“无碍，曹伍长只管行军。竹门县临近锦官城，我们到那边再做修整。”梁绿萍回答。
“好。那就抓紧休息一下吧。”曹兵也没有过多言语说完就去帮忙喂马烧水。
“云小子，还搁硕英县醒酒呢，咱们就这么走了？”老陈拿着一把谷草喂马问道。
“人家现在可是诛了水妖的少年英雄。有美酒佳人相伴，县衙还给了一大笔赏银。哪里还用再跟着我们自找苦吃。”梁绿萍说完觉得几个老兵眼神怪怪的又解释道“本来就是萍水相逢顺路同行而已，我们有军令在身。怎能因为他耽搁行程。”
“嗯——军令如山嘛！”几个老兵意味深长的拉长声音回应。
“老李你那闺女可有云小子新收的侍女水灵？”老陈随口闲聊。
只因今早那一个个浓妆艳抹争着要一睹少年风采的小镇女子踏破了客栈门槛，个个争着以身相许。云月倒是一一回绝，直到一个头戴斗笠黑纱覆面的女子如泣如诉地跪在那小子面前，这小子就没了定力。
“啧啧啧……那身段！”老陈继续赞叹道。
“媳妇儿呀，这个女婿怕是招不到了哟。”老李也跟着叹了一声。
梁绿萍也不搭理两人一唱一和的怪话，走到那个听审回来就一副心事重重样子的少年。
“想什么呢？”梁绿萍坐在少年身边问道。
“为什么大家明明知道水妖没有杀人？却还是把云月当英雄。为什么明明是在救人的水妖被打死了，大家还在庆祝？”
“因为它是妖。妖通灵化形也许会行好事，可终归生性凶残。迟早会行害人之事。”
“这是什么道理？”
“元始，你是没见过北边那些食人肉喝人血的妖。所以把妖想得太简单了，即便真有那些个善良的妖，那也非我族类。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漏放一个。只因这一个可能就会杀更多人。”梁绿萍拍了拍少年的肩头。
“这只是假设……事实是水妖没有害人，还救了两个人。”岳元始据理力争
“你怎么保证，以后不会有人被这水妖所害？”
“我……”少年一时语塞。
“别想太多了……”梁绿萍拍了拍少年的头。曾有多少人在她眼前被妖生吞活剥，如今怎么让她去同情妖。
“哎哟喂。还真抛下我可呀！”云月远远看着那支驻扎休息的队伍说道。
“云少侠，我们不跟上去？”女子问道。
“现在跟过去，不得遭白眼。缓一缓，这里离锦官城很近了，应该没啥事儿了。我也该做做自己的事儿了。”云月随即勒马转身。
“云少侠，我们去哪儿？”
“江头未是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游侠，游侠。还能干嘛？仗剑走天涯！”
女子望着那背影，摸了摸腰间的长剑。想起在不死湖的有段日子里。那个时常在湖边吟诗舞剑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