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众山小
“这下好了，没想到那个男人竟然还是妖。这下都不需要你们再多说什么，也没有人会怪罪到你们头上。”县衙后院客房内一个臃肿肥胖的老人对着两个劫后余生心有余悸的女子宽慰道。
“可是……”其中一个女子抬头似乎还想说什么。
“把话都给我烂在肚子里，这事要是传出去，以后我还怎么到硕英县来赚钱。死得那些个人都是些贱命。回头我多出点银子， 她们的父母就该感天谢地了。”老人说完一甩袖子离开。
“姐姐，他可是救了我们呀。我们这样污蔑他……”刚刚那个本想说话的女孩儿，这会儿对着另一个说道。
“他可是妖，你怎么知道他在救我们。说不定他只是想活吞了我们。”年纪稍大的女子继续道“原本还觉得这样冤枉他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这下好了他本就是那妖族，替我们扛罪正好。”
“可是，会不会被人查出来呀。”女子脸上的愧疚之情荡然无存，只有张大眼睛一脸心虚的样子。
“这事儿，只有我们和爹知道。我们不说，难不成这里还有谁有那本事去酆都地府抓鬼上来揭穿我们。放心，放心。”年纪稍大的女子说完拍了拍妹妹肩膀。
院子里，夜色笼罩中传来一声叹息“这就是人心呐。”
群情激愤的民众，已经开始有人纷纷驾着放在岸边盛夏拿来用作游湖的小船。有手持长竹竿往湖里搅动水花，有的抛撒渔网竟是企图捕捉水妖，有的手拿鱼叉站在船头凡是看到水底有黑影而过都是奋力一叉……
少年放眼望去只见原本就不大湖泊上这会儿满是密密麻麻的人群大喊大叫着。突然无风起浪，小湖中央升起巨浪，浪潮掀翻那些小船，人就如同下饺子一样一个接一个掉进湖里。看着漂浮于水面被砸晕的人群，少年感慨得亏这是不死湖，不然这一下不知多少人就得溺死在湖里了。浪潮顶部站着的正是那个八字胡的精瘦男人，眼中满是悲愤之色。纵使如此男人还是挥动手掌，一阵阵水浪就把那些摔的七荤八素的人推上岸，在岸边冻的瑟瑟发抖。
岸上梁绿萍难得真的发怒道“县令大人怎么就走漏了消息，凡人之躯怎么杀妖。这不是徒增伤亡嘛。还不让手下人趁着水妖还没动杀心赶紧疏散大家。”其实都不用县令大人开口，这些见识过水妖这兴风作浪的本事的人群，已然开始害怕的往后撤退。
“伍长这水妖已然能操纵波涛，实力最弱也该是个大仙主境了。有点棘手啊？”老陈望着立在波涛之上的水妖说话间已经抽出长刀。
“干他。在北边咱们合力斩了多少大仙主境，今天看来是要在这里捞一个战功。这寒冬腊月的冷死个人，领了响钱正好给我媳妇儿添身厚衣裳。”老李已然拉动弓弦。
“都给我退后，那时候咱们是多少人围杀一个。现在还有几个人？”梁绿萍对着几个战意浓浓的老兵吼完转身对着老县令继续道“这水妖目前没有动怒，县令大人抓紧疏散人群，切莫再有人让他动怒。另外赶紧派人去芝溪县当关营请求支援。”
“芝溪县锈刀营？我已经派人去了竹门县请求支援了。最快明早清晨他们就能快马赶来。”老县令回答。
对于老县令没有向相隔最近的芝溪县求援而寻更远的竹门县梁绿萍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当关营的名声摆在那里。可这样一来他们就得拖住这水妖起码六个时辰。梁绿萍有些担忧。最后忍不住把目光放在那个已经伤感了大半天的游侠身上。
“为什么？我明明救了人。你们都说我杀人。我不想伤害你们，你们却带着刀枪棍棒恨不得每一下都刺进我的肉里。”浪潮顶部的男人越想越生气，双眼泛着红光，他自己都没察觉那双幻化的手臂已然显出原形两只巨大的红色钳子垂在身体两侧。
“啪哒，啪嗒……”几颗石子正好命中男人的头颅。岸边几个小孩儿手里拿着弹弓正对着他射出石子嘴里还喊着“妖怪，都是大坏蛋。”
男人眼里的红光更盛，湖面上波涛汹涌。梁绿萍见势也顾不上再做思考，就准备起身迎战。
云月一把拉住她正经道“这水妖已然是个天仙了，你不是对手。我来吧！”
转头云月又露出那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一步一步临空而行最后站在虚空之上与男人对立。
仙主境武夫有真气游走于奇经八脉则可开山，而后气走双拳以力破巧能断江，气在腰腿则可覆地远游，运气通体方可登天。
“这，天仙境武夫？云月这小子看着也不过二十左右吧。”老陈平时和云月开玩笑最多这会儿都快惊掉下巴了。
“天仙境？”岳元始有些羡慕的看着那脚踏虚空的云月问道。
“对了，我们的一境大灵主还不知道三门十二境呢？”老陈笑着继续道“除了前四境称为灵主境，中四境则被称为仙主境。武夫分别称之为开山境，断江境，远游境，登天境。修道之人则称这四境为顿悟境，造化境，出尘境以及飞天境。前面三个境界又叫小仙主境，最后一境因为都能宛若天仙登天而战，故而又叫天仙境。”
“媳妇儿，你可得把闺女养的水灵点，这云小子可是二十来岁的天仙境。你就退一步，咱不让他倒插门了。”老李收起弓箭用自己的方式表达惊讶。
“帮忙疏散人群，别被伤及无辜。”梁绿萍见对峙两人气息流转喷薄欲出，立马帮忙那十来个捕快遣散那些惊于这般声势呆立原地的民众。
少年和小姑娘也被小刘拉回客栈，此时一楼大厅窗前早已人满为患。原本萧索没什么生意的湖边客栈，这时又人山人海。退出战场的人又都耐不住内心的好奇，想要观看这场天人之战，纷纷入住湖边客栈透过窗远远看着湖心对峙双方。
还好先前一行人就定好房间位置都还靠窗，这会儿也就不用在楼下人挤人。“伍长，云月这小子平时这么不靠谱能打得过？”老陈问道。
“修道多术法，练体则强身。若都是一样境界，两种门路各有优劣，不好说孰强孰弱。当然实力不止取决于境界，还有技巧经验和心态。打不打的过，还得打了才知道！”梁绿萍握着拳头时刻注意着湖心那边的动静。她自认天赋卓绝，更在北边历经生死这才跨过灵主四境的门槛达到第五境开山境。可是这个不知来历的青年竟然是个天仙境或者说他显露出来的就已经是个天仙境。这对她有一定程度的打击，不过梁绿萍偏不是那种经不起挫折的人，反而越挫越勇。此时的她，看着远处那凌空的青年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
“大侠，打个商量。你束手就擒，我省点力气。”云月看着眼前的八字胡男人道。
仅仅是大侠二字就让他眼中红光消散不少。更别提这个已经在他耳边唠叨了近两个时辰的熟悉声音。“少……侠。我没有杀人。我……我是在救他们。为什么，只因我是妖，他们就都要杀我？”男人似乎在做着剧烈挣扎吃力地说道。
“是啊，我也有好多为什么？可这个世界哪有少年眼里那么美好，弱者是没有那么多道理可讲的。”云月想起了少年郎又继续道“想讲道理，起码得先变强。”
语毕云月率先出手，身形化作残影，一拳轰向男人面门。男人面前突然升起一面厚重浪潮就像城墙，挡住这一拳。浪潮转瞬间就轰然倒塌，落入水中激起阵阵波涛，天空中水花飞洒如同降了一阵大雨。然而云月拳势不止，男人眼露惊讶之色这才抬起一只钳子。一层又一层水浪腾空而起挡在面前，不过这些在云月的拳头之下宛若薄纸一般不堪一击，最后只留下满天飞洒的水珠，以及奔涌不止的湖面。
一切皆在电光火石之间，围观人群只见水浪一道接一道升起，待到浪潮消散。空中显出身形的云月，拳头已然贴在水妖面门。
“赢了？”老陈有些不确定道。
“天仙境水妖这么弱的吗？”老刘也有些不可置信，毕竟一拳而已。
客栈里的围观人群就更是兴奋大喊道“杀了它！杀了它！”
空中的云月一脸苦笑。各位看热闹的大爷，没看见我现在僵住了，不敢再动了吗？
空中飘洒的水珠此刻全部悬停静止不动，进而一颗颗水珠化作一根根细长的针状锁定云月。下一刻犹如万箭齐发朝着云月刺了过来。他只好收拳，蜷着身子，双手握拳交叉放置在身前遮挡头颅及胸膛，双膝护住腹部。水针划过如同利刃割破他的衣衫，刺到皮肤上，带起些许猩红。片刻后，水针耗尽。空中那蜷着的身子狼狈不堪，衣衫褴褛血迹斑斑。
战局形势瞬间颠倒，刚刚还在欢呼的人群这会儿连手都没放下就张着嘴巴呆在原地。
“哟，带着些龙气。难怪能破了我的防。妈蛋，这要是传到北边战场那些缩头老乌龟的耳朵里我不得被他们笑死。每次打架前先来一句：这不是和天仙境水妖打得难分难解的少年英雄嘛。想想都觉得恶心人！”云月重新站立在空中满脑子都是那些老王八蛋取笑的脸和嘲弄的声音。视眼前由那水浪悄然汇聚而成的一把巨大水剑如无物。
“云小子，这怕不是被打傻了？”老陈看着那把声势浩大的凝聚在空中两人头顶的水剑，紧张不已。手按在刀把上，做好准备若是云月不敌就该他们以死拖延了。
“云小子醒一醒，想想我媳妇儿在家里给你养的我闺女你媳妇儿。”老李抽出羽箭搭在弓弦上喊道。
王厨子伸手放在了紧握剑柄的梁绿萍手上道“老胳膊老腿，这次我来。”随即伸手从后腰抽出一把小短刀。岳元始见过王厨子用这刀劈柴生火，也见他用这刀剁骨割肉切菜。云月还曾调侃过一群人里就王厨子的杀猪刀最是骇人，因为杀生最多，杀气最重。王厨子每次都是笑笑也不反驳，他也从来不说——
这刀，能杀妖！
“哟，这股气势才是韩家军的感觉嘛。平时插科打诨惯了都快忘了，几个老哥也都是上过战场有血性的兵士。我可不能落了咱家的威名呀。”云月回头对着众人所在的客栈，完全不管背后那把悬在他头顶的巨大水剑已然蓄势待发。双手放在嘴前做喇叭大喊道“小老弟，看着点，试一试学学我这一拳！”
水剑轰然下坠。客栈里不少人不自觉捂住双眼不敢再看那个似乎傻子一样的游侠粉身碎骨。岳元始却是张大眼睛想要看得清楚些再清楚些——
云月收起那副漫不经心玩世不恭的样子，面色沉稳深吸一口气。站直身子，双手握拳置于腰间，双腿各自往左右迈了半步扎好马步。望着那似乎也动作变得缓慢落下的水剑，长长吐出那口气，双腿用力，身形化作流光，举一拳贴耳过头顶瞬间将水剑一分为二。整个人如同开弓射出的羽箭，一往无前切开水剑继续向前一拳击打在水妖胸前。水剑难以维持形状重新化作水浪从空中砸回湖里，再次掀起惊涛巨浪。不过没了水妖施法，也逐渐归于平静，最后只剩层层涟漪波动。
空中一人一妖紧紧贴在一起，只见水妖背后伸出一只满是鲜血的拳头。云月俯首在水妖耳前轻声道“有机会，好好做人。别做妖了。”随即拍了拍水妖的后背，后者就像断线风筝一般坠落湖中，血迹染红一大片湖水。
一波三折，人群呆立半天才回过神来。惊天的欢呼声震耳欲聋。那个看着有些狼狈的青年昂首挺胸脚踏虚空一步一步直接走回了客栈二楼众人所在的房间。临近窗前，看见那站在最靠前的面色如常的女子，云月狡黠一笑。紧跟着落在窗上时，一个脚后跟没踩在窗沿上整个脑袋直直的掉向女子胸前。
“扑通……”已然平静的湖面激起一阵水花。欢呼的人群热火朝天，哪里有人注意到湖面的这么点小动静。房间内梁绿萍伸手拍了拍那提过胸前的膝盖然后淡然道“妖除了，走咱们也下楼庆祝一番。”王厨子跟在身后。
“哎哟，刚刚这一顶正中面门。鼻梁骨怕是都得碎了。好惨的游侠！”老陈感叹一句就跟着梁绿萍下楼。
“怕是，杀水妖都没受这么重的伤。啧啧啧……那鼻血喷的哟！走了妮子，刘老爹带你吃夜宵去。”老刘望了望窗外然后拉着小姑娘带着小刘也紧随其后下楼了。
“媳妇儿呀，要不咱再考虑考虑。这小子身手是不错，就是脑袋不大正常。要是做上门女婿你就勉为其难认了这个女婿。”老李也自言自语跟着下了楼。
少年趴在窗沿上，看着那个漂浮在湖面上翘着二郎腿的云月。
“怎么样，帅不帅，厉害不厉害，学到一点皮毛没有？”云月也不知何时随手拾起水面上的一根枯草嚼在嘴里问道。
“你还是先擦一擦鼻孔里流出来的血吧，我都怕你失血过多而亡。”岳元始指了指云月还不时流着鼻血的脸庞说道。
“呵呵……”云月尴尬笑了笑伸手擦拭掉血渍解释道“冬天嘛，天气干燥，有些上火了，喝喝凉茶就好了。”
“什么拳法？”少年也不含蓄直接问道。
“众山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