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活下去
老陈握紧手中刀,靠着院墙蹲着,努力喘了两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做出判断。
鬼打墙一般有两种情况。第一种被鬼物迷了心智,所见所闻皆与真相不同。也就是说眼前这屋子,这些人不过都是幻象。如要破除只需要打破这个幻象存在的意义。换句话说这幻象的主体可能是他们这群聊天的人,也可能是这座宅子本身。只需掀了这宅子或者杀光院内人幻象自然不攻自破。
如果要选,选掀了宅子必然是最好的选择。毕竟有可能存在第二种鬼打墙的状态,也就是所见所闻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这种情况就是你看到的人和物是真的,可是他们做的事却与你见到的完全不同。简单来说就是人家可能伸手递一碗热汤给你在你眼里就成了他拿着长刀要给你做个了结。若是不能准确分辨自己所处那种状态,还不得不反击,因为那个人还真有可能就是第一种情况里恶鬼幻化的幻象那这一刀真就是索命一刀。
“要不然,我掀了这宅子?”老陈看了宅院,然后握刀往院子里走。“妈的,不管了。总比和自家兄弟兵戎相见来的简单。”老陈好歹行军打仗这么多年了,他的决定绝不是鲁莽,而是深思熟虑作出的。他闹出这么大动静,破了这鬼打墙自然最好。如若没有,也可以寄希望于恶鬼道行不够,伍长能制服他。若是恶鬼确实有点本事把伍长也能纠缠住,那其他众人连手也可以花些代价制服自己。总之这算是避免自相残杀的最好决定。
说干就干,老陈提刀气势汹汹冲进院子……
院子里,众人忧心忡忡。他们七人中战力最强的两人已然追出院子,若是有个好歹,那他们也不过是瓮中之鳖。
“陈叔回来了。不过情况貌似有点不对劲儿。”站在门口的小刘转过头对着众人道。
所有人往门外看去,只见提刀的老陈红着眼,已然作势要采取攻击。
“回来!”老刘一把拉过还在门口往外观察的小刘。只见老陈手起刀落,一刀劈开那道破门。
门一打开,阴冷的寒风就一股脑儿涌进宅子里。竟是直接吹熄了篝火。幽幽月色下,一个个的眼睛都开始泛红。小刘最先有动作,提刀对着老陈砍了过去。嘴里还大喊着“这不是陈叔,他一定是恶鬼变的。”
“锵……”两把长刀碰到一起,势大力沉带起火光。老陈抽刀,退后一步红着眼双手不住颤抖,似乎在挣扎着。可是耐不住小刘步步紧逼,刀刀致命。刀光闪动间,所有人眼中的红色更加浓郁。终于,老刘也提刀杀了过去也不分什么敌我三人战成一团。老李也跳上墙头搭弓射箭场面更加混乱。王厨子反倒是众人中较为清醒的,这时候却也只敢护在那晕睡过去的小姑娘身边怕这几个早已杀红了眼的对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动手。
老陈一刀划破小刘的胳膊,带起血光。老刘也趁机在老陈背上开出一条口子,他自己的大腿也被老李的箭矢命中。血腥味没有让几人退缩,反而更加不要命一般互相攻击。
老陈虽是几人中实力最强的,却也架不住这种不要命的乱战。此时几人早已鲜血淋漓,受伤不轻。就连老李射完箭筒里十来支箭后抽刀最后加入战场也被两刀砍得后背皮开肉绽。愈发疯狂的几人,眼看就要以命相博。
一道修长的身影,拔剑赶到。身影翩若惊鸿游走在几人之间,不过片刻就将四人的长刀挑落在地。头戴精铁头盔的伍长刚想出声。不曾想红着眼的几人根本不作迟疑,挥拳再至,只是这会儿几人似乎都统一的目标。
看着受伤已经颇重的几人,伍长根本不敢全力出手,畏手畏脚怕让这几人伤上加伤。一时间原本实力悬殊的双方竟然打得有来有回不分上下。
宅子顶上不知何时探出两个脑袋。看着下面这场惊心动魄围剿。
“哟。这个戴着铁面的女将有点实力嘛。”剑眉星目的男子出言评价道。
“喂喂喂,你不出手吗?他们几个伤的挺重的。”黑脸少年问道,正是刚刚夺门而出的岳元始。
“慌什么慌。现在还在可控范围内,我还想找出那个有点意思的女鬼呢。”男子毫不在意说完后开始观察着四周的环境。徒留少年一人着急。
院子里的战况愈发焦灼。束手束脚收着力的伍长,也莫名挨了几拳。尤其是胸口中了一拳,顿时有些恼羞成怒把打出一拳血红眼睛都有些茫然的老陈一脚踹飞倒在那颗梧桐树下。咳着血,半天没了动静。
血洒在树根,枯黄的梧桐树竟是开始不停蠕动着,将那大片血渍吸入树中。进而直接抽动树枝卷起无力反抗的老陈,不断收紧。受到挤压的老陈又是一大口血喷在树干上。这颗枯黄梧桐更是兴奋,伸出树枝作势就要刺穿他的胸膛。
“这可就玩得有点大了呀。还没找出谜底呢。”屋顶的男子一边说话一边握拳。少年却是抢先一步,跳下屋顶。一拳轰在那根要取老陈性命的树干上。强大的冲击力,少年根本无法招架,直接被掀开撞到院墙上。
少年一把抹掉嘴角的血迹,看着那再次奔着老陈而去的树干,抓起地上掉落的长刀,举刀冲了过去。
一往而无前,长刀在少年手中寒光尽显。
“这才像是姓岳的嘛!”屋上男子收拳,看着那少年一刀劈断树干,血红液体喷涌而出。
折断一根树干,梧桐树开始颤抖,丢下了已经昏死过去的老陈,对着一脸血红的少年,发出哀嚎。所有树干齐齐对准,有些脱力的少年。下一刻,这些树干停在少年眉心,胸口四肢处不停颤动着,就是不能再进分毫。
男子此刻就站在少年身边,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底子不好,勇气可嘉。还有好长的路要走。”言罢一手薅过这些树干裹在腋下,右脚站定,转身左脚画了一个半圆,就将那树干抗在肩头。
男子大喝一声“走你!”
那颗粗壮的梧桐树就这么被男子连根拔起,伴随着阵阵不甘之声,丢出老远。
篝火复明,夜风不再。众人眼中的血红褪去,都瘫倒在地发出声声哀嚎。
伍长长长舒了口气,看向那个正在拍手抖灰的男子,拱手道谢。然后叫着王厨子出来一起查看众人伤势。
少年这时才握着长刀,倒了过去。闭上眼睛之前,看着那眼带笑意的男子冲向自己。
“起步有点晚,不过这泥胚塑的不错。不愧是姓岳的!”男子横抱着少年独自言语。
晨曦的光,风干昨夜的霜露。少年努力睁开双眼,眼见一切安好,又再次倒头睡去。
小姑娘忙里忙外,帮着王厨子和伍长给众人包扎。一切都处理妥当后,攥着老刘小刘的手,那双未曾掉过几次泪的眼睛,红红的,湿湿的。
“啪……”皮鞭挥舞抽打在小小的身子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圆脸小姑娘怒视着面前已然醉醺醺的男人。
“我就知道,你是个小杂种。都不知道是偷了哪家汉子生出来的。”男人醉醺醺含糊不清的说道。然后又是一鞭子挥了下来,抽在姑娘抬手横挡的胳膊上,留下一条乌红的痕迹。
小姑娘吃疼,不住的甩动着胳膊缓解。眼里尽是怨恨。角落里,妇人满身伤痕,捂嘴流泪。
“你娘是个荡妇,你也是个小淫娃。今天老子我就要给你娘俩长长教训……”男人说完一双醉眼泛起兽欲看着那个瘦瘦小小却是含苞待放的小姑娘……
罪恶的双手尚未触及小姑娘,地面却是豁然裂开一道口子,男人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地动山摇,屋顶瓦片开始掉落,刚好一块不偏不倚砸在男人头顶。男人顿时血流如注,还来不及惨叫。奔涌而来的水浪直接冲垮了房屋的柱子,小屋瞬间坍塌。
男人凭借本能死死拽住一根长长的木柱,随波逐流浮浮沉沉间酒醒了大半,发出求救声。只见木头一端,妇人也死死抱住这块求生之路上的唯一保障,另一端小姑娘一言不发呛了几口水的小脸涨的通红,不停咳嗽。
“妈的。你给我下去,这根破木头怎么可能撑得住我们三个人。”男人一脚踹在妇人脸上,后者受不了疼一只手松开木柱,只剩另一只手死死拽住木柱晃晃荡荡不肯松开。男人这又转身对着那个姑娘,抬腿一脚接着一脚踹在她那抱住木柱的胳膊上。姑娘咬紧牙关,在这波涛汹涌浪起浪落间愣是没有松手。
“滚,滚,滚。别拉着我一起死!”又有无数火球从天而降,男人越发着急腿上的力道只增不减。
妇人总算勉强稳住身形,见到失去理智狠狠踢打着姑娘的男人,用尽最后的力气趟过激流一口咬在男人脖颈处。猝不及防的男人带着不甘害怕的表情松开了手被卷入洪流。妇人则是对着眼神坚定的小姑娘露出了释怀的一笑跟着男人一起淹没在滚滚波涛里。
“老哥,你说那个傻小子是不是傻?这些天人交战,不得躲得远远的。那还不是找……”小小刘跟在小刘后面话音未落就见那个抱着木柱浮沉在波涛里的小姑娘。
“你别跟着犯傻就行……”小刘回话转头就见自己那个弟弟已经一头跳进奔涌的洪流中。
“傻逼。老爹,小小刘跳进去了……”也来不及仔细说明情况,小刘也一头扎了进去跟着自己弟弟的路线。
不过转瞬间,一行人这才回头。只见那个傻小子拖着小姑娘正在奋力往回游。水势湍急,傻小子明显有些体力不支。好在小刘一把拉过两人一起往岸边回游。
老刘一手薅起被递过来的小姑娘放在岸边,回头刚拉住小刘的手便怒吼道“狗日嘞,不要命了啊。”说完无奈苦笑拉起小刘。再伸手时,头戴精铁头盔的伍长瞬间冲了过来抱着老刘在地上翻滚了几个圈。
一团炽白火球包裹着小小刘与那片洪流瞬间化作血红色的水雾。
“快走……”伍长大吼一声。水势越发猛烈,火球越发频繁。
小刘一把抱起小姑娘,眼中闪烁着泪光。跟上一手提拉着自己父亲的伍长冲向小镇外围。
这是一双温暖的手,纵使天寒地冻,怀里的姑娘却从未有过如此踏实的感觉。回忆过往种种——父亲的恶行,母亲的软弱。那个独自在洪流里往自己身边靠近的傻子说着:抓紧我,抓紧我。那个抱着自己往岸上推的傻子说着:加把劲,加把劲。那个抱着自己擦掉脸上污泥的傻子说着:没事了,没事了。
这感觉,好想哭……
老刘醒了过来,一把拉过旁边躺着的小刘和蹲在自己面前的小姑娘。
原本就握紧的手心,此刻更是捏的死死的。
“没事了,没事了。活着就好……”老泪纵横。
小姑娘从未有过如此痛心,一时间钻进老刘怀里,嚎啕大哭。
生下来已然不易,活下去何其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