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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小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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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镇外北边有一处大堰塘,堰塘积水颇深。水源来自于高峰山脚那处湖泊。为的就是引水灌溉农田。此处地形低凹,河水顺流而下自然水势汹涌,故而在这里建有一处高大堤坝用于舒缓水势。

    韩家军的驻扎营地主要就在这堤坝之上。主帅营内,陈设简单,一张书案,一个蒲团,一副悬挂的小镇地图。

    一身戎装的韩良臣此刻就站在地图前眉头紧锁。身旁站着一身红色劲装的女人,她伸出双手握住了他那死死握住腰间剑柄的右手。自从进驻小镇他的情绪就时时刻刻紧绷,作为结发之妻的梁氏多次随夫出征也不曾见过他如此模样。

    军营外,缓缓行来一队人马。

    瞭望台的负责站岗的小兵立马吹响号角,不多时整个临时搭建的木墙栅栏上站满兵将严阵以待。

    “报。军营外来了一队人马,来历不明。左先锋说他完全看不出来人实力深浅,请元帅定夺。”斥候跪在主帅营外大声汇报。

    “来的是些什么人可曾看清?”女人出声问道。

    “禀夫人,是牵着老马的黑瘦汉子,倒坐青牛的中年道士,肩头站着金肚兜小人儿的方脸胖子,穿着兽皮的男人,手持翠黄鱼竿的老人,头生双角的青年人,空中还有巨型苍鹰盘旋。左先锋认为是那些隐匿在宝木王土内多年的妖族。”

    闻言,韩良臣瞬间松了一口气,握剑的右手终于是松开了。左手搭在梁氏手上轻轻拍了拍。然后朝着营外传令道到“鸣金收兵,传令全军,集合休整,不日启程,班师回朝。”随即只见,斥候通传消息。有兵将敲打鸣钲,各路兵马随即集合休整。

    “搞这么大阵仗,然后就碰了个面。这都不干一架。没……”青年话音未落就被老人一脚踹飞到南湖堰的碧水绿波中。

    韩良臣带着梁氏两人同坐一骑出营来到几人面前,随即下马抱拳拱手。双方都没有用那仙家术法,武道绝学赶路。就算是给予对彼此最大的尊重。

    “北边情况怎么样?”黑瘦汉子率先出口问道。

    “一路大捷,据斥候传回来的战报。你家老大准备于三日后攻打朱仙镇。”韩良臣眼中闪烁着光芒“诸位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火已经被老大点起来了,接下来就等那场雪了……”汉子回答,转身看向远处那座山峰,满山枯黄,秋霜尽褪,冬雪将临。

    小镇学舍里,赵先生取出那一副卷裹起来的字帖。走到门口站了一会儿,终是没有回头。

    一头白发的中年教书先生,站在高峰山山脚。回首远望,想起那一个个远赴他乡的少年少女的音容面貌,赵孟頫笑了笑,随即转身,登山送帖。

    山腰处,站着那腰挎玉笛,手持古书的白发少年。

    “先生守信,学生就再送先生一场雪,以报赠字之恩。”点点雪花,飘飘洒洒再临小镇。那一副字帖被少年双手接过,而后迎风展开。

    只见雪白宣纸上,一个金光闪闪的“卍”字。这字帖展开后,卍字便散发金光不出片刻竟是挣脱宣纸临空漂浮。

    “感谢先生赠予墨宝。学生也懂规矩,再给先生三日,收拾细软带上学生离开小镇。”少年说完,伸出双手作爪状一路飞退,那闪着光的卍字也跟着他一起隐入那座万峰亭。

    岳元始虽然没有离开小镇,可是跟着赵先生求学时不时就会带他到附近山水去取材赋诗作画。

    读了不少书,也走了不少路。

    少年自认确实是没有半分绘画的天赋,所作诗词歌赋也难登大雅之堂。每当少年为此懊恼之时,赵先生总会摸摸他的头说“不急,不急。”

    这会儿,少年看着天空缓缓飘落的雪花。不禁想起去年和那些同窗小伙伴们一起堆雪人打雪仗的事情,一切仿佛发生在昨天。可如今环顾学舍四周,除了那株院墙处的腊梅又一次长出鹅黄色的花苞,那里还有一起赏雪看花的人,物是而人非。

    赵先生从门外走了进来,似乎受了风寒掩嘴咳嗽。那被岳元始称作师娘的妇人当即撑起一把油纸伞。

    “你在家等我,我带元始走走,去看看雪。”赵先生接过伞对着少年招了招手。少年就乐呵呵的跟了过去。一高一矮两个身影,穿梭在小镇的街头巷尾。

    浅雪铺满的道路上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

    当先生把学生送到行舍门口时,少年郎跨过门槛转身对着中年人作揖行礼。

    中年人同样回礼随即问道:“元始,求学是为了什么?”

    少年想了想说:“可以学到好多好多不曾听闻的事情。”

    “读书识字,可以丰富阅历,这是自然。求学不只是为了满足我们的好奇心,也是为了让我们从中学道理。以求做人,可以明是非。做事,可以知进退。”

    少年点了点头。

    中年人就摆摆手道“回家吧,你爹在等你了。”

    “先生,再见。”少年再次行礼。

    赵先生笑了笑不再多言,撑开伞,转身离开。

    满头白发的中年人一路踏雪而歌:白羽虽白,质以轻兮,白玉虽白,空守贞兮。未若兹雪,因时兴灭。玄阴凝不昧其洁,太阳耀不固其节。节岂我名,洁岂我贞。凭云升降,从风飘零。值物赋象,任地班形。素因遇立,污随染成。纵心皓然,何虑何营?

    行至学舍门口中年人望了望那伸出墙头的腊梅,头顶已然升起皎月,月色朦胧照耀着每一片随风飘落的雪花。

    中年人不禁赞叹一句“好一个风花雪月。”

    只见那尚是花苞的鹅黄色腊梅竟悠然盛开,片片花瓣再随风飘扬,伴着雪花钻入中年人那宽大的袖口之中。

    中年再轻喝一句“风起!”随后便脚踏风雪,临空而行朝着高峰山而去。

    桌子上摆放了不少菜,基本都是少年爱吃的。今年的腊肉香肠虽然比不上去年二娘做的好吃,总归不再是白味的了。尚未开春也不知黑瘦汉子去哪里找来一大把折耳根这会儿浇着红油辣子格外吸引少年的目光。

    这一顿饭父子两个都很难得保持沉默不语。直到饭后,少年收拾好碗筷。黑瘦汉子这才唤他坐下。

    “练拳,求学,都是好事,继续坚持。爹就是一个大老粗,养马放牛这些倒是精通。但是这些也帮不了你什么。唉,你娘倒是打得一手好拳……”黑瘦汉子喝了口酒水顿了顿。继续道“你老汉我,需要去忙一件事。快则几天,慢……不说这个。我和隔壁的那些兵油子打过招呼了,明天一早你就跟着他们一起离开小镇。这两天就不要到处乱跑了。事情结束,我就去寻你。如果耽搁的比较久了,你就跟着他们往北,去赤水河找你二爹他们。”

    “老汉儿,那你可要快些来找我。”少年有些猜测,却不敢去求证。只得红着眼眶答应下来。

    “哎哟,都十来岁了,小男子汉可不能再这样扭扭捏捏哭哭啼啼了。”汉子说完把少年抱在怀里轻拍他的后背。

    少年沉沉睡去……

    “竖子,焉敢欺我!!!”高峰山万峰亭传出一声怒吼。顿时金光闪闪,黑夜霎时恍若白昼。一个巨大的金色卍字,自亭中升起,越高字体则越大。

    最后每一笔起始位置落在小镇外围东南西北四个方位。

    东起于高峰山,南升于南湖堰,西降于苍鹰山,北终于矿山。

    一头白雪的赵孟頫听着传出的怒吼,笑道“苦修书法数十载,临到头来连个卍字都不会写了。就两笔,一不小心颠倒顺序了,晚节不保呀。”

    万峰亭轰然崩碎,三道流光划破天际,追着那卍字金光而去。

    赵孟頫面前站着那个持古书的少年,怒气冲冲“读书人怎能骗读书人?先生此乃小人之举非君子也。”

    “那我们来讲讲道理?”赵孟頫说罢临空而坐。“君子可欺以其方,难罔以非其道。我这么没道理的事,你们能相信。也敢自称君子,真小人罢了。圣人老夫子诚不欺我。”

    少年气的牙痒痒,在空中直跺脚。随后伸手抚胸长出一口气嘴里念叨“莫生气,人生本是一场戏……”不一会儿竟是真的恢复淡定,翻开古书道“先生,古人云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学生请你看看这沿途的风景。”

    少年一语毕,只见四周景色骤然变化,天地旋转,日升月落,江河倒流,高山倒悬。

    赵孟頫端坐其中,纵然闭眼不看,却咳嗽不止,有血自嘴角流出……

    学舍院里,美貌妇人正在倒水和泥,嘴里轻唱着“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如火。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再捻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橔。”双手继续揉搓着黄泥,聚精会神地捏出两个人形……

    岳元始一早就扣开了学舍的大门。原本想着和赵先生道别,却不曾想先生不在家。

    师娘送给他一对小泥人。那对泥人并肩而立,似在远眺。女子模样的泥人将头靠在男子肩上,两人左手牵着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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