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全蟹宴（二）
金风送爽、菊花盛开，正所谓秋风起，蟹脚痒，菊花开，闻蟹来，这几日正是吃蟹的好季节，所以苏婳今日专门把菜摆到院中的是桌上，就是因为她院中的菊花开的正好，虽然就那么几株，但也算是有菊可赏不是？
苏婳先取了两个蟹酿橙分别放到囡囡和慕白的盘中，“尝尝看，好不好吃。”
囡囡和慕白迫不及待的用小匙伸入橙中舀起一勺，送去口中，然后俩人同时惊呼，“太好吃了，太好吃了。”
慕思远见两个孩子吃的香甜，眼为之一亮，也取来一个来，揭开橙顶，用小匙从金黄色的橙囊里舀出锦绣般的蟹肉，看着仿若一盏焦糖布丁，送入口中，忍不住评论道，“蟹的鲜嫩，橙的芳香，在口中充分释放融合，爽口至极，妙不可言。”
苏婳有些得意洋洋，这个可是宫廷宴席必备之菜，当然美味至极了。
“那你再尝尝阿姨炒的这道蟹柳芦笋，阿姨可是拆了好几只大闸蟹蟹腿的上半部分，就因为这部分的肉质比较细腻。”因为蟹柳的鲜美没有蟹黄那么浓重，所以最为适合清淡的烧法。
慕思远尝了一口，“确实鲜美，搭配芦笋尖，更为清爽。”
苏婳看到囡囡和慕白将橙酿蟹吃完，又将一份蟹粉狮子头一分为二，放入两个孩子的碗中，蟹粉狮子头是用蟹黄熬成汤，蟹粉和猪肉就做成狮子头肉丸，狮子头丰腴、雪嫩，顶端还点缀着一撮蚕豆大小又红又亮的蟹黄，煞是好看。
照顾完两个孩子，她为自己和慕思远也分别取了一盅，慕思远看着眼前小巧的汤盅里，满盛着一只硕大的狮子头，如同人们把玩已久的玉石，白皙、温润，其间略带些许闪亮的金黄色，而且它的肉香、蟹香与时蔬的清香，也随着袅袅的热气扑鼻入肺，慕思远只想用奇香绕梁来形容它。慕思远有些疑惑，他怎么不知道他家阿姨有这样的手艺？当然，如果他问了，苏婳一定会告诉他，这都是她教的，虽然她不会做，但她会吃啊，毕竟当年扬州城里，最会吃蟹的就是她们苏家，谁让她老爹是个有名的老饕。
慕思远吃了一口，鲜猪肉馅儿配上肥腴的蟹膏和鲜甜的蟹肉，鲜美的口感，在口中缠绵，颊齿留香。
慕思远：“我突然想起了一首诗，「却将一脔配两蟹，世间真有扬州鹤。」用这句诗来形容这道菜，毫不为过。”
“妈妈，阿姨，我还想吃。”囡囡和慕白吃完碗中的狮子头，嚷嚷道。
苏婳从笼中取出两个蟹黄汤包放到两个孩子的盘中，“先一人吃个汤包吧，吃完汤包给你们吃更好吃的。”
“好。”囡囡和慕白乖乖的回答道。
见两个孩子吃的香甜，苏婳就先去厨房盛了一小碗米出来，她打算一会儿给孩子们吃点其他的。
囡囡和慕白：“我们吃完了。”
“那我再给你们吃其他的，好不好？”三岁孩子的胃口并不是很大，而且螃蟹性寒，孩子也不易多吃，所以苏婳并不打算给他们再吃更多的螃蟹了，她把刚刚的米饭给两个孩子一分为二，又取出她和阿姨一起做的秃黄油，盛出一小勺，拌到饭米里，然后充分拌匀，让粒粒米饭上都裹上蟹油的甘香，这是小时候她和姐姐最爱吃的秃黄油拌饭。
囡囡看着眼前拌饭，问道：“妈妈，这是什么？黄黄的，闻起来好香啊！”
“这是秃黄油拌饭，可好吃了，你们俩个尝尝。”
其实做秃黄油没有任何秘方，就是费时又费力，而且还需要舍得，她和阿姨忙活了一上午，用了三斤大闸蟹，才拆出了一两蟹黄和蟹膏，最后加上透熟的肥猪油，以葱、姜爆香，再用黄酒焖透，加入蟹高汤熬煮，才能积攒出的这点精华，说实话，如果不是有阿姨帮忙，苏婳绝对不会想要做这个。
看着两个孩子狼吞虎咽的样子，慕思远表示他也想尝尝，可是看着就那么一点秃黄油，他实在开不了口，于是就将目光放到了那盘菊花对蟹形上，这一看就是一道功夫菜，整道菜是把大闸蟹身上所有部位的蟹肉都完全拆解后，又一一拼接，还原蟹形，而且在摆盘上也是精妙至极，以黄菊对上红蟹，蟹脚的部分是用红萝卜摆出来，不说味道如何，单看菜色就已经是精妙绝伦了，这道菜，他完全不想下筷儿，就怕毁了它的模样。
慕思远最后也没舍得去碰那道菜，实在不忍下手啊，于是就取了一个蟹黄汤包。
“吃他家的汤包要记住一个十二字要领，分别是轻轻提、快快移、先开窗、后吮汤。”苏婳见到慕思远的动作，开口道。
慕思远看着眼前皮薄如纸，吹弹即破的汤包，按照苏婳的十二字要领，轻轻地咬破一个口子，将汤汁吸允到口中，蛋黄般鲜嫩的蟹黄和蟹肉混合着肉的鲜美直接在口腔中绽放，粘上一些醋，又是一番风味。
慕思远吃完手中的汤包，两个孩子小半碗的拌饭也吃完了，对于小孩子来说，只要吃饱了，其他的吃食就会失去一切吸引力，于是俩人搁下碗筷儿就要上楼，阿姨见状，也放下手中的筷子，随着两个孩子去楼上收拾行李了。
苏婳等两个孩子走了以后，才取出黄酒，给慕思远和自己各倒上一杯，吃螃蟹怎么可以没有酒呢？而且和螃蟹最好的搭配就是黄酒了。只不过刚刚孩子们在，她怕把酒拿出来，两个孩子会嚷嚷着要喝，于是就一直等到现在。
苏婳吃螃蟹和她泡茶一样具有一种无法言说的仪式感，她先是用剪刀将蟹的两只大鳌和八只大脚逐一剪下，剪完后又将蟹腿剪成小段，再用镊和叉将蟹脚中的肉完整的取出，摆在盘中，又拿起小锤，在蟹背壳的边缘来回轻轻敲打后，将蟹壳击松后，用斧切断蟹脐，撬开蟹壳，再用匙挖出其间的蟹黄和膏体，最后以刮将蟹肺去除，直到将蟹体内的肉一一刮取出来，放入盘中，她才用小勺舀点醋，淋在蟹身上，一切完毕后才吃一口蟹肉，喝一口黄酒，整个过程优美的不似吃蟹，而且在处理一件工艺品一样，更让慕思远觉得可爱的地方是她竟然把拆下来的蟹脚、蟹壳又拼出螃蟹的原貌。
整个吃蟹的过程，俩人都没有说话，但是萦绕在俩人身边的气息却融洽至极。
宁静的小院，绚烂的菊花，香甜的黄酒，美味的佳肴，还有天上那一轮皎洁的圆月，慕思远觉得自己好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淦磊的再次逃窜，本就让慕思远心生阴霾，可仅回来不到半日的功夫，他就忘却了那些沉重的往事，身心愉悦了起来，他就这样静静地坐着，赏月，赏菊，赏美人，偶尔吃一口美味可口的蟹，喝着黄酒，不知不觉的就喝了有些多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阿姨提着慕白的行李走了下来，两个孩子又跑到了石桌前，嚷嚷着要吃螃蟹，苏婳就又取了一只，开始有序的拆卸着蟹壳，然后把一个螃蟹一分为二，分别给他们沾了些姜汁，才让两个孩子食用。
“慕白，我会想你的。”囡囡拉着慕白的手，有些依依不舍。
“我也会想你的。”慕白虽然也有点舍不得走，但是他又想和爸爸一起住，如果可以住在一起就好了，这样就不用纠结了。
看着两个孩子依依不舍的样子，慕思远有些啼笑皆非，“你们两个又不是再也不见了，明天再一起玩不行吗？”
经过爸爸的提醒，慕白突然想起了之前苏茵有说过想去他家的事情，“对哦，苏茵，你和我一起回家吧！你不是说你想去我家吗？”
“好啊好啊，可是，可是我不想离开妈妈。”囡囡看了看苏婳，有些为难。
“那……”慕白低头想了想，“那你明天来吧，这样你就可以不离开妈妈了。”
慕白说完还重重的点了点头，这样就可以了。
囡囡抬头用她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苏茵，“妈妈，可以吗？”
苏婳用同样的大眼睛看着囡囡，然后笑着点了点头，“可以。”
慕思远看着一大一小同样神情的母女，眼中有着无限的温柔，“那明日我找人来接你们。”
慕思远拒绝了苏婳的相送，她今日也喝的不少，脸颊上早就爬上了一丝红晕，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微醺的她看起来有多迷人，特别是她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他时，他觉得自己有些心痒痒，他压下心中的那丝异样，牵着慕白往巷口走去，等到了车边他才想起来自己喝了不少的酒，于是只好找了个代驾。
躺在床上的慕思远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不知为何他脑海里全是苏婳的样子，她泡茶时的悠闲，吃蟹时的优雅，微醺时的可爱，还有迷茫时可爱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