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只是弟弟
“咳！”贾清翊抬手，遮掩着咳了一声，“是误会，夫人。我们就先走了。”
“误会，夫人莫生气。”范谨也道。
范冲拽住宋卓的袖子拉着他就跑。
“姐姐。”谢昀在秦岫身后出声，淋雨后冰凉的手抓住了秦岫的手腕。掌下一片细腻温软。
秦岫看着如鸟兽散的几个纨绔子弟微微叹气，手腕贴上一片冰凉不禁看了过去，又回头看着方才救下的少年。
微微抽手，避免了这般肌肤的接触。
少年十七八岁的模样，衣上到处都是脏污，高出她一个头还要多些，碎发凌乱湿漉漉地贴着脸颊，模样却极其的秀丽。
“你家在哪儿？我让人送你回去。”
“我昨日刚来洛阳，父亲早逝母亲改嫁，本是想来这儿讨生活。却得罪了方才那几人。姐姐，能，收留我吗？”
他声音低低的不安地又抓住秦岫的手，秦岫正思索他的话却见他漂亮的凤眼红了一圈，可怜极了。
两人不到一尺的距离，还能看到他左眼尾一颗颜色淡淡的小痣。
秦岫一瞬晃神，当即移开视线，又察觉手被他抓着，抽了回来，转身回马车，“你先跟我去铺子里吧。”
“姐姐！”谢昀跟上秦岫，却被晓妆拦在马车前，“你身上太脏了，去前面坐。”
谢昀乖巧点头，待晓妆也进了马车便垂眸看向方才接触到秦岫的手心。
坐到马夫身侧，他脸上好奇地看向身侧的马夫，“夫人一直都这么好心吗？”
“是啊，夫人很好的。”马夫瞥了他一眼，被他过分昳丽的模样惊得愣了下。
“夫人如今成亲了吗？”谢昀状似闲谈。
“成亲都三年了。”
“夫家对她如何呢？”谢昀又问。
“这，应该算是还不错吧。”
晓妆隐约听着马夫与谢昀的话，冷声喝止二人。马夫后知后觉，与谢昀道：“我们下人不能议论主人家的事，夫人脾气好也不行。”
谢昀点点头不再多说。
再次回到染香铺子门前，秦岫下了马车，谢昀也从前头跳下。
他抬头看着铺子的牌匾走到秦岫身后侧，偏头看秦岫的侧脸，长睫，琼鼻，樱唇，阴雨的天像是给她蒙了层雾气，清冷更重，“姐姐要把我安排在这儿吗？”
“让掌柜看如何安排你吧。”秦岫答他，带他进了铺子里的内堂。
秦岫在内堂里坐下，小厮叫来徐正淞，徐正淞匆匆赶到就见一身脏兮兮却站似玉松的谢昀，心有疑惑。
谢昀也看向他，微弯凤眸露出一个很浅的笑。
“路边瞧见的，一个可怜孩子就收留了，你看让他收拾一下，如何安排吧。”秦岫见徐正淞的不解，与他道。
徐正淞遂点头再次看向谢昀，“你跟我来，先换身衣裳。”
谢昀跟着徐正淞去后院，走出一段忽然又回头，“姐姐等我回来。”
正打算起身回府的秦岫看着他，犹豫了一下，没有离开。
“夫人，您真要收留这么一个人？来路不明的。”晓妆站在秦岫身边。
秦岫短暂的沉默，“难道不是瞧着挺可怜的么，我也没什么可图谋的。”
其实是被晃了神，随口答应的。这会儿也不能反悔了。
不多时谢昀便换了衣裳，一身干干净净回到内堂。徐正淞跟在他身后，蹙眉看向秦岫，“夫人您这是路边捡的人？”
徐正淞如今三十出头的年纪，藏青的袍子套在他身上透着淡淡雅致书生气，“这不像吧，莫不是山里出来祸害人的妖精。”
谢昀闻言回头看了他一眼，徐正淞倒不像是开玩笑，遂与秦岫道：“姐姐，我是河东郡闻喜县人，不是什么妖精。”
谢昀与徐正淞身量相差无几，徐正淞便将自己的新衣裳给了谢昀一套，黛色的长袍，稳重的颜色却被他穿出妖异来。
不说那张脸过于出挑，单看身形也是个玉人。
“姐姐，我可以留在这里吗？”许是徐正淞的话让他觉得不安，那双眼睛目光凝在秦岫身上。
秦岫先答了徐正淞的话，“路上见城门校尉与卫尉家中那几纨绔正找他麻烦，他说举目无亲我便给领到这儿来了。你看给他安排个住处吧。”
谢昀不闻她理自己，又听她称范谨范冲、宋卓是纨绔，眸光微敛。
“后院里还有间空置的屋子。我可以让人收拾出来给他暂住。”徐正淞道。
“嗯。那我就回府了，对了，替他找个大夫看看伤。”秦岫站起身，方才看向谢昀，“你就留在这儿吧，不必担心。”
谢昀见她要走，“姐姐！”
秦岫脚步微顿，回身又嘱咐，“你就在我铺子里做活，工钱同旁的小厮一样。”
“往后要叫夫人。”徐正淞在旁纠正谢昀的称呼。
谢昀不理会，“姐姐！”
秦岫倒不在意称呼，但还是叮嘱他，“那是徐掌柜，你在铺子里要听他差遣。”
谢昀应了。
回到李府，下人禀报李贺之去了宫里，秦岫便回到自己的院子。
这会儿雨已经是停歇，湿意仍旧氤氲在草木之间，烟气袅袅。
“晓妆，之前让你收起来的那些燕地搜寻来的杂书呢？”青石板路上，秦岫问身后跟着的晓妆。
“在偏房里放着呢。夫人您要看吗？奴婢去取来。”
“嗯。”秦岫应声，晓妆便转身去偏房。
进了屋里，秦岫撑开窗，正要转身就见侧边小路尽头款款而来的曹素娥。
曹素娥也看到了半个身子探出窗外的秦岫，想要走快一些又担忧着小腹，只得让身侧婢女搀扶着自己才敢快了些脚步。
秦岫也没有给她脸色，见她是来找自己虽觉得被打乱了安排却还是在屋中坐着等人来。
“夫人。”曹素娥踏进屋，行了个礼。
“曹姬侍有何事吗？”秦岫抬头问她。
“夫人，早晨的事您可是还在生气？”曹素娥说到。
“早晨的何事，你进府的事吗？我不是已经同意你进府了吗？”秦岫带着笑意，不明白她问得什么意思。
曹素娥却觉秦岫那目光要把她看穿似的，垂下视线，“夫人是同意了，可夫人好像不太喜欢我。是看在贺之的面子上同意的吗？”
那“贺之”二字自她唇齿间吐出，秦岫的目光降了些温度，忽然就觉得这两个字脏了。
“你想说什么？你的目的不就是进府么，进了不就成了，我如何想的，你还要管着不成？”
秦岫的声音似乎还是温和的，又像是嘲弄，暗含着威慑。
“不，不是，”曹素娥到底还是有些怯意，立刻跪了下来，脸色苍白了许多，尤显得娇弱，“妾不是这个意思，妾只是，只是不想夫人不喜欢我。”
“你早晨自己说得什么可还记得清楚？”
“什么？”曹素娥不解地抬头看着秦岫。
“您若真的不喜欢我，等孩子生下来，您再将我赶出府。”秦岫笑着复述了一遍她的话。曹素娥的脸色当即白了个彻底。
“夫人……”
“你安安稳稳的，我自然不会对你如何。”
不过几句话，曹素娥便泪眼婆娑，跪在地上低着头掉泪珠子，好似秦岫怎么了她似的。
“今日地上格外的凉，你若是想将孩子跪出什么事来，我也不好拦着你。只是孩子没了，你还能不能在这个府里待下去……”
不待秦岫话说完曹素娥就爬了起来，衣袖擦着眼泪继续哭哭啼啼。
晓妆捧着一摞书进了屋里，书摞得将她的脸挡得严实，一侧头才看见曹素娥，“这个贱……夫人，她怎么在这儿？”
曹素娥听着那没说完的半句话，咬住了下唇，抬眸看向秦岫，她却没有半分责骂的意思，心里气得像踢翻了一个火盆子。
“妾打扰夫人了。”行了个礼，曹素娥脸上都是不快也不遮掩，转身离开。
晓妆看着秦岫原本还尚可的心情因为曹素娥来了一趟就坏了，将书籍都堆放至案上，转移开话题，“夫人，您要这些书是何用啊？”
秦岫不再去思量曹素娥的事，答到，“这些都是我让人搜寻来的记载燕支制作的书籍，原本也只是搜来随便看看，如今货源供不上，就想着不若自己研究试试。”
“我从前不是购置过一些材料么，你给我取来。”秦岫翻开一本书，研究起来。
晓妆思索着曾经那些瓶瓶罐罐摆放的地方，转身去找。
梅林院里
曹素娥恼火地踢了好几脚路边的花草。
“我就知道她不过在少府大人面前装得贤良大度，她哪里甘愿容我。她那丫鬟竟还敢骂我！若非她爹是太傅，三年无子，早就被大人休了，在我面前横什么！”
“曹姬侍，您有孕在身，莫气坏了身子。”婢女劝解道。
曹素娥搭上婢女的手回了屋里，坐到榻上平复着怒气，又支使人去拿些点心零嘴来打发闲暇。
李贺之办完宫中的事回府就见曹素娥俏丽的身影前来迎他。
“大人，您回来了。”曹素娥仰着粉润的脸颊站在他身前，笑意盈盈，而后挽住他的手臂倚靠在他身上。
“夫人回府了吗？”李贺之问她。
曹素娥脸上的笑僵了一瞬，“夫人她回来了，只是妾好像又惹夫人生气了。大人，夫人可是很不喜欢妾？”
她抬头去看李贺之的神色，李贺之笑意淡淡伸手轻轻抚摸她的脸，“她不喜欢你很正常，你少到她面前去。”
“可是，妾是哪里做得不好吗？妾想让大人喜欢，也想让夫人喜欢。”曹素娥垂头，靠着李贺之，“夫人若是不喜欢妾，孩子生下来可怎么办，夫人会好好对妾的孩子吗？”
“你安心养胎，不必想太多。这也是我的孩子，我还能不管他么。”李贺之一边答她，往后院走。
曹素娥倚着他跟着他，沉默了好一会儿，低低抽泣起来。
李贺之停下脚步，“怎么了？委屈这么大？”
“妾去见了夫人，大人，妾真的好害怕。”哭声呜咽，压抑脆弱，像刚出土的嫩芽，一掐就折。
李贺之将她的头抬了起来，粉颊上清泪两行，杏眸泪光剔透，“她是夫人，我是家主，你跟着我怕什么。你若实在不安心，我一会儿去与她说说。”
指腹蹭去她颊上的泪痕，李贺之收回手，“我带你回来好好养胎，可莫为这些事，伤了孩子。”
曹素娥含着泪看着他，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