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在航行的七天六夜里，胜利女神号每天都会在位于第五层的餐厅举办宴会。其中，第一天晚上和最后一天晚上的宴会最为重要。也只有这两天的宴会，游轮的最大入股者、实际拥有者——容峥——将会出席。
所以今晚宴会厅里的人格外多，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人群。
“我记得这破船的邀请函只发出去三百份，哪来这么多人。”宴会厅角落的卡座内，一个染着红发的男子满脸不耐烦，双腿架在面前的小几上，西装穿得皱皱巴巴。
“我假设你看过资料。”旁边坐在单人沙发上的男人头都不抬，目光注视着手上轻薄半透明的电子面板，由于卡座边有不少植物遮挡，他手里的东西没被任何npc看到，“那你就不会错过‘一张邀请函可以带三个人’这条信息。”
“鬼看那玩意。”红发男人啧了一声，忽然注意到什么，抬头往外张望，“老大呢？”
假如他们头上有阵营标志，显示的字一定是鲜红色的“玩家”——他们天然掌握了比npc更多更完善的资料。对他们来说，这只是一个真实度过高的游戏，不会有任何危险。宛如一只收敛了所有尖锐的爪牙，对着主人露出柔软腹部的小猫，他们只需要享受就可以了。
所有npc都可以是他们的玩具，如果觉得没意思，选择做一做任务栏无足轻重的任务也可以，当然，不做也行。
值得一提的是，或许是系统偷懒，面向npc和玩家的任务是一样的。
“准备直播球。”男人的目光终于从电子屏上移开，懒得和身边从来不看资料的同伴多费口舌，“如果这游戏真的像它宣传的那样弄了什么升级，我想今晚应该会出现一个……”
在他说话的时候，宴会厅的厚重大门忽然从外推开，在看清门口站着的青年后，所有人都安静了。
“……一个大新闻。”
在他说话的时候，同伴就已经将直播球放了出去——这玩意对ai类npc来说是隐形的——将会场里的一切清晰无比地印出来，然后传递到游戏之外的主脑。
黎言言站在门口，正准备进去，却感知到情绪忽然翻倍涌来。他的出现仿佛是一个催化剂，将原本的情绪河流不断扩大、增长，变成了海洋。
他的共情能力很强，不仅可以感知到周围人的情绪，还会轻而易举地被这些情绪同化。这是出生时就带有的能力。
举个例子，假如父母开心，他也会开心；假如父母难过，他也会难过。随着年龄的增长，黎言言能感知到的范围在逐渐增大，感受到的人也越来越多，他们不可能维持同一种情绪，影响到黎言言，只会让他感受到疼痛。
最后他只能一个人住在荒郊野岭，摆脱情绪的束缚。
浓重的情绪仿佛带着味道，麻痹了黎言言的五官，这是比进入游戏时的过山车还要难受的体验，就好像有人压着他的头按进了水里，鼻腔里满是水流，连呼吸都是一种痛苦。
按理说这种体验非常难受，黎言言却已经习惯了，还悄悄松了口气。
自己没有被这些情绪同化。
他似乎明白了系统面板上的已封印是什么意思。切断了外来情绪对他的影响，即使还是能感知到这些情绪，也不会给他带来更多痛苦。
从站在门口就开始紧绷的后背终于松懈下来，黎言言的眼睛逡巡了一圈，随意找了一个角落走过去。
他完全没有自己已经变成人群焦点的自觉。
无数人的目光自从黎言言走进来的那一刻起，就牢牢黏在了他身上。他们看着这个三个月前才举办过成人礼的青年淡然地穿过长桌，表情是一如既往的高傲冷漠，目光里放不下任何人的身影，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自己为什么来到船上。
在不远处的卡座，两名玩家看着直播球传递过来的画面，极度清晰的智眼和无数的感知神经线捕捉到了整个会场的所有动静，就连地毯上被人踩过又恢复原状的脚印也被精准录制。
“这个脸还真是大新闻。”红发男人看见电子屏上黎言言毫无表情的脸，脸涨红了一圈，语气满是抑制不住的兴奋，“ai居然弄出这么好看的脸，这不比那个星际第一偶像强？”
“你觉得是ai？”
“不然呢。”红发男人动作急促地打开直播间，将刚才录制下来的画面放上去，“你以为这是小世界的人？大哥，这魅力值妥妥s了，小世界能有这样的人？他想要什么得不到，跑到这来参加什么杀人游戏？”
“或许吧。”男人若有所思。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红发男人已经打开了自己的直播间，封面就是黎言言的高清图，加上他们自身是有一定热度的主播，几乎在刚开播的那一秒，就有观众进来了。
[爷爷，您关注的up主开播啦！]
[又是《你今日必死》？能不能有点新意。]
[封面是谁！！！三秒内我要他的所有信息！！！]
“黎家最小的孩子，今年刚成年，叫黎言言，目中无人，骄矜傲气。”同伴将资料念出来，“最近三个月，黎家面临了前所未有的危机，重重打击下濒临破产，无奈之下，黎家家主将黎言言送进名流云集的‘胜利女神号’，希望这个美貌得过分的小儿子能给家族带来一丝转机……”
[噫！ai好会玩！]
[就是卖身剧情咯吸溜吸溜，我可以！]
[小哥哥好像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处境耶，好惨，懵懂的小美人香香！]
黎言言的确不知道自己的处境。
但是在看到第三个试图向他搭讪的男人后，黎言言好像懂了一点。
对方衣冠楚楚，故作绅士地递过来一杯盛有浅淡颜色酒液的高脚杯：“黎小少爷，这杯香槟的度数不高，你可以试试。”
嘴上说着尝试，实际上对方不容拒绝地将高脚杯端到黎言言眼前，一副不接下酒杯就誓不罢休的强硬姿态。
黎言言顺从地接过酒杯，不出意外地在对方脸上看到了势在必得的笑容，浑身上下裹满了欲望，情绪散发出来的气味令人作呕。
难不成他看起来很好骗？
他微微仰头，抿了一口酒，鲜红饱满的唇瓣在沾了酒液后更为突出，和他平静而淡漠的表情格格不入，像是沾上了露珠的玫瑰花瓣，似乎一伸手就能将其采撷。
“谢谢叔叔。”
想起自己的“人设”，黎言言忽然露出一个恶劣的微笑，唇齿间吐露的字眼都带着尖刺，“只是下一次搭讪，还是把酒的品类弄清楚比较好哦。不然会以为叔叔你很没有文化的。”
说完，他微微摇头，显出一副很苦恼的样子，叹气说：“毕竟，叔叔你都能出现在这种场合，还分不清白葡萄酒和香槟吗。”
他无比自然地将沾了一口的酒杯放到身后的“服务员”手里，动作间不小心碰到了对方的手心也没在意。
“……谁是你叔叔？！”西装男人的脸有一瞬间变形，虽然他是比黎言言大了十岁，但也没有到“叔叔”的程度。
联想到自己一直维持在外人面前的形象，他很快收敛自己失态的表情，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地开始威胁：“黎言言，好好想想你现在的身份，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游轮上……”
黎言言歪了歪头，眉眼弯弯，无比期待对方接下来会放出什么狠话。
他对游戏的了解比普通新人多，因此，黎言言非常清楚第一个场景的重要性。
于是放弃了第一时间返回船舱查看系统线索的机会，留了下来，就是为了等待宴会厅内的只言片语。
身后一道陌生的声音突然响起，截住了对方的话头：
“周先生。”
蕴含警告意味的话语被那道声音说出口：“你今晚很闲吗。”
而那位姓周的男子，在见到声音的主人后脸色唰得变白，眼睛里满是惊恐，说话都降低了好几个度：“容，容先生……”
容先生？
根据对方的反应，黎言言在心里给对方打下了“地位很高”的标签，回头一看，还没见到对方的脸，先发现了一个熟悉的高脚酒杯。
酒杯口还有刚才被主人饮用后留下的水印。
“是你父亲教你的吗？”男人的声音低沉优雅如大提琴音，他定眼看着刚才往自己手心塞酒杯的青年，以及对方手指的柔软触感，忽然问了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
黎言言的目光向上，看到了他的长相。
他的肤色很白，是那种长久不见阳光的苍白，白色头发，眼珠的颜色也更淡。像块冰。
“什么？”他反问一句。
容峥定定地看了青年半晌，没在对方的眼里发现除了懵懂之外的情绪，放弃了继续问下去的想法，反而将手搭在黎言言的肩膀上，作出一副保护者的姿态：“周先生，你想和我的朋友说什么？”
“您的朋友？”
周先生的脸更白了，站在原地的身体还在发抖，“容，容先生，对不起，我不知道……”
他怕得要死，又不敢随意离开，只能站在原地等待容峥的反应，宴会厅的喧闹似乎一瞬间远去，寂静得可怕。
一滴又一滴汗珠从额头滚落到脸颊，在容峥有如实质的目光下，他不敢擦。
“好了，就这样吧。”
这句赦免仿佛天籁，他立刻跌跌撞撞地离开了这个角落，身后仿佛有鬼在追。
想必对方也会将“黎言言是容峥地朋友”这一消息广而告之，对黎言言抱有觊觎的那些人也会适当收敛。
顺手帮了一个小忙后，容峥打算离开，衣摆却被人拽住了。
“你刚刚的问题是什么意思？”
黎言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