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芯片
沐恩的视线完全凝在那张照片上，手边的终端响了好几次才把他叫回神。
“老师？”他接起通讯。
理查德的声音从终端里传出来，没有半点寒暄，直接点了正题，“阿普顿……我弟弟的尸检结果出来了。”
沐恩认真听着：“嗯，您说。”
“死因和监控里的内容一致，溺水……算了，不说这个，死因不重要，我要说的是另一件事，”理查德难得严肃，“法医在他的胃里找到了一枚微型芯片。”
沐恩抬起头，慢慢道：“芯片？”
芯片的种类很多，最常见的是终端中植入的芯片，几乎人手一个，其次就是智能家庭助手的芯片，大多数家庭都会安装。
但是，能出现在人胃里的芯片，肯定不会是智能家庭助手。
“法医说是死前不久进入胃中的。”
“我让人重新调查了阿普顿的行程，看过监控，阿普顿从家族过来之后直接到了我这里，没有和别人有过交集。”
“只有他……他给阿普顿到过一杯茶，芯片应该混在了他给阿普顿倒的茶水里。”
“你的助手说你现在不在联邦研究院，你什么时候能回去？”
沐恩披上外套，言简意赅：“现在。”
他道：“您让人把芯片送来吧，顺便……让人接我一下。”
他还没成年，就算能买车也没有驾驶证，他这副身体，坐也不方便去坐公共交通，只能等理查德派人来接。
等到成年……泽维尔兴致勃勃的表情划过脑海，沐恩面无表情，他一点都不想成年。
让理查德派人来接送一辈子吧，反正，他帮他干了这么久的活，他从来不给工资。
沐恩打开门，在客厅和卧室里找了一圈，意外地发现家里竟然没有人。
打开厨房，也没看见泽维尔拿着菜谱研究新菜式的背影。
奇怪了，这条家养蛇去哪了？
理查德那边催的急，沐恩在沙发上等了片刻，房门被敲响。
他用终端给泽维尔留了言，起身去开门。
艾莉森站在门外，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司令官刚刚下达命令，让我护送你去联邦研究院。”
她朝屋内看了一眼：“泽维尔不在吗？你怎么这个时间……”
“姐，”沐恩无奈道，“先走吧。”
理查德会让人来接他不奇怪，但他没想到理查德这么能“就地取材”，直接找了艾莉森。
艾莉森收了好奇心，想要把他的轮椅找出来，被沐恩拦下了。
“别跟泽维尔学，我自己能走。”
艾莉森常年出外勤，火里来血里去，见过的伤亡比谁都多，又不是没见过腺体受伤的alpha，当然不会听他的。
她态度强硬地把沐恩按在轮椅上，单手扛着他出了门，进了电梯才把他放下来。
电梯一路下降，电梯门打开，露出泽维尔还隐隐带着怒火的脸。
他一见沐恩和艾莉森，愣了一下，皱眉问道：“你们要去哪？”
沐恩打量着他的脸色，见他脸上的怒意渐渐消散，垂下眼睫，解释道：“临时接到任务，要去一趟联邦研究院。”
泽维尔擦了把脸：“我跟你一起去。”
沐恩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走吧。”
车上，沐恩被自家姐姐一把塞进了后座，紧贴在泽维尔旁边，他看了看坐在前排的艾莉森，转了视线，问泽维尔：“你做什么去了？”
泽维尔垂下眼睫，语气生硬：“没什么。”
沐恩静静地看着他。
泽维尔被他看得不自在，车上铺的软垫里活像藏了钉子，怎么坐怎么不舒服。
足足过了五分钟，他终于扛不住了，抹了把脸，郁闷地说：“我二哥……让我回家。”
沐恩想到自己收到的那封邮件，抿了抿唇，没说话。
泽维尔自顾自烦躁：“他说人族很可能要打仗了，让我回家，别掺和进去……靠，这叫什么事啊？他还给大哥发消息，大哥已经在打包行礼准备回家了……”
“你哥哥说得对。”沐恩忽然开口。
泽维尔错愕地转头看他。
“这些事，说到底是我们人族内部的事，和你们的关系不大，他把能做的做完了，剩下的全是最危险的事，你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什么叫……和我们关系不大？”
沐恩道：“事实如此，你……”
泽维尔脸上的烦躁忽然收了，他笑了一声，打断他：“沐恩，你是不是，对我二哥有点误解？”
车子在半空中疾驰，车窗外霓虹闪烁。
他靠着椅背，修长白皙的手指曲起，一手撑着脸，偏过头看他，稠丽眉目间满是戏谑笑意，好像听了个笑话。
“你这话说的，就好像他是什么举世罕见的大善人，隔着几万光年的宇宙，他又是造反，又是把自己亲兄弟送过来，你不会觉得，他做这些，是在给你们送温暖吧？”
他轻嗤：“白日做梦呢。”
他可太了解菲利克斯了，菲利克斯的性格用两句话来概括就足够了——
睚眦必报，无利不起早。
一件事，他主动去参与，要是没利可图，就是他不参与，事情的发展最终会损害到他的利益。
或者……
幕后主谋和他有仇。
总而言之，他不会无缘无故跑来掺合人类的内斗。
他参与了，就说明这件事和他们之间一定有着某种隐秘而重要的关联。
菲利克斯对他和诺亚向来保护欲旺盛，一些不干净的事情，如果不是被逼到极点，他甚至连一丁点都不愿意告诉他们。
当初逼着他远走人族的时候就是这样。
菲利克斯明知道泽维尔不会和他争，于是故意演那一出苦肉计，让泽维尔误以为他对皇位很感兴趣。
等到女皇提出要传位给泽维尔，不管泽维尔看没看出他的想法，都势必会离开。
——只是为了腾出一个空荡荡的虫族，让他能肆无忌惮和枫丹开战。
如今菲利克斯打扫干净了“家”，自然不必再放两个兄弟在即将陷入混乱的人族，卡着时间把他们叫回去。
沐恩无话可说。
泽维尔当然知道，他很可能猜到了什么，只是，和菲利克斯一样，他也想让他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一路沉默到了联邦研究院，艾莉森推着沐恩进了实验室。
泽维尔第一次来联邦研究院，对一成不变的实验室不感兴趣，找人问了路，十分自觉地溜达进了沐恩的办公室。
办公室向阳，研究院大楼外栽种着几棵高大的树木，树冠茂盛，被树冠一挡，阳光只能稀稀拉拉地撒进办公室，温暖又不过分炎热。
沐恩的办公室比几年不回一次的“家”还要简洁，除了必要的办公设备和饮水机，连待客的沙发都没有。
泽维尔打量这间过分简洁的办公室，实在闲着没事，又转起了笔。
望着窗外的婆娑树影，他放空思绪，慢慢地梳理着情报。
他其实是非常非常不喜欢去琢磨这些东西的，如果不是必要，他连沾都不想沾边。
皇位是这样，联邦也是这样。
不动到他或者他身边的人头上，别人爱怎么舞怎么舞。
但是……
让他就这么一无所知地回家，靠着哥哥的庇护，任凭人族怎么自相残杀波涛汹涌，他都能安然无恙。
泽维尔嗤笑：“想什么呢？”
现在回家，等到他再来，搞不好就得给他好不容易抢到手的老婆收尸了。
泽维尔迟来的叛逆期汹涌澎湃，菲利克斯越不想让他干什么，他偏要干什么。
而且……这件事明显是和他有关系的。
泽维尔慢慢地回忆着。
他想到菲利克斯瞒着他、只愿意让一知半解的古斯塔夫告诉他的那件事。
古斯塔夫把话说得太含糊了，乍一听没问题，细究起来其实漏洞百出。
倒也不是故意隐瞒和误导，古斯塔夫自己也承认了，他只知道一部分内情，更具体的，他基本都不知道。
但是，从他暴露出来的事情之中，有两个很重要的节点，泽维尔百思不得其解。
其一，也是最让他费解的——他们虫族最根本的繁衍规则。
每个雄虫从出生时就被告知了自己的职责——
出生母巢的雄虫负责和女皇□□繁衍后代，由女皇孕育的雄虫负责保家卫国。
问题来了——
母巢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女皇是虫族唯一的雌虫，只有她能孕育子嗣，所以雄虫必须以她为尊，拱卫在她身边，时时刻刻保护她，听从她的号令。
所有雄虫都下意识地忽略了，虫族不仅女皇在孕育子嗣，母巢也在。
而且，这个称呼就更迷惑了。
母巢……不是什么地点，而是……
活物吗？
泽维尔每每思考到这，都会下意识地停止思考，但是不思考显然不能让疑点直接消失。
泽维尔在人族混了这么久，虽说没有经过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的毒打，但基本的“近亲不可通婚”的规则，他还是知道的。
三代或三代以内有共同的血缘关系的近亲通婚，极有可能将有害的基因传递给子孙，造成各种遗传病或者畸形。
但是，虫族是没有这种现象的。
当然，这可能是因为种族特性不同，他们虫族格外扛造，区区遗传病奈何不了他们。
也可能是缺乏统计，女皇生育极快，哪怕有畸形的虫族幼儿出生，在没有人特意关注的情况下，也很可能被直接忽略。
疑点其二——祭品。
古斯塔夫和他交谈的过程中，一直强调祭品和献祭，把谈话笼罩在一种古老又神秘的气氛之中，和女皇继位之后，举行仪式性转一联系起来，没有任何违和感。
让人自然而然就忽略了一件事——
现在是3196年，不是装神弄鬼的封建社会！
纵然虫族没有发展出先进的科技，但也没有跑偏到这种地步，能把人类几百年而不得的巫术技能树给点出来！
人类社会几千年的发展历史足以说明，一切鬼神都是封建社会的君主为了巩固统治而杜撰出来的纸老虎！
泽维尔蛇不在虫族，虫族也没有记述史书的习惯，他对虫族的历史不甚了解，但是他总觉得，菲利克斯这样热衷于掺合人族的内斗，很可能和这个神秘的“献祭”有着很大的关联！
况且，在得到更多情报之后，泽维尔对所谓的“献祭”也有了一定的猜想。
举行一个神秘的仪式仪式，经过“性转”，原本纤细美丽的雄虫摇身一变，脱胎换骨，成为五大三粗的雌虫……
泽维尔冷笑一声。
这和艾伯特抢夺威斯特身体，从一个半残废摇身一变成奥斯维德联邦司令官，有什么区别？
稍微代换一下，完全可以用——
s级雄虫们经过竞争，最优秀的雄虫获得了继位的机会，然后利用帝国的禁忌实验，更换一具雌虫的身体，来解释。
这个解释和前面的繁殖问题一联合，很简单就能推出一件事——
第一，雌虫不是后天“仪式”制造的。
必须要有雌虫，才有可供更换的身体，否则的话，任凭修斯再天纵奇才，也不能凭空捏造一具身体给枫丹换上。
第二，这些雌虫都被藏在了帝国。
女皇能生育雌虫，但整个虫族只有雄虫，其余的雌虫去了哪呢？
当然是女皇更换身体的地方，帝国。
“母巢……”泽维尔缓慢地念着这个从小听到大的词语，“这就是母巢吗？”
还有……
实验室大门打开，沐恩坐在轮椅上被艾莉森推了出来。
实验室灯光明亮，落在omega身上，连发丝都在发光。
omega的眉眼极其精致，因为一直在家里养病，白发长长了些，还没去修剪，细碎的发梢垂在后颈，那一小片肌肤几乎白的发。
抬眼看来时，湛蓝眼眸宛如最纯粹的蓝宝石。
泽维尔视线缓慢聚焦，站起身迎了过去。
艾莉森见他过来，笑着让开一个位置，把轮椅交到他手里。
泽维尔撑着轮椅扶手，俯视着轮椅上的沐恩。
——还有沐恩。
宇宙中其余种族何其之多，诺亚要离家出走，为什么非要穿越几万光年的宇宙，跑到宇宙另一端和虫族井水不犯河水的人族来。
还和一个人类建立亲密的联系。
除非，菲利克斯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和人族有关系。
“怎么了？”
泽维尔迎上他关切的目光，满心疑虑渐渐散去，笑着摇摇头：“没事，发现什么了？”
沐恩没有再问，他举起一个证物袋，透明的证物袋里，封着一枚肉眼几不可见的芯片，“林道森给我们留下了一点东西。”
泽维尔放飞想象，“里面存着瑞文叛国的证据？”
沐恩失笑，“只是一个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