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花落
沐恩是在傍晚回来的，抓捕行动十分顺利，除了艾伯特，雷哲·南玻也一并被抓捕。
沐恩带人进去的时候，艾伯特试图反抗，想用司令官的身份威胁士兵放下武器，雷哲·南玻却十分“好说话”地束手就擒了。
连带着实验室内现成的实验器材和试验品也一并被缴获，那些被关在实验室里的人依次核实了身份，大多数都是联邦居民。
大部分已经彻底没了抢救的必要，少数几个被关押的时间不久，还保留着理智，能够和人对话，交代出了不少有用的情报。
后续处理十分顺利，就是太顺利了，顺利得理查德都察觉到了诡异。
泽维尔心头却一直浮着一层阴云。
那个素未谋面的修斯殿下把他放走的事一直在他心里搁着，连续几天，他吃饭的时候都在回想这件事，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他确定他没见过那个人，从来不认识什么皇子，那人对他却是一副格外熟稔的模样。
考虑到帝国这项禁术的具体内容，他就毛骨悚然，这种身边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替换的感觉，实在让人很难安心。
对艾伯特的公开审讯定在一个月后，公开审讯开始三天前，去见了被关押起来的迦南。
迦南是沐恩假借商议的名义骗出来的，没等她开口，泽维尔一手刀下去，迦南直接昏睡了大半个月，沐恩连夜把她送出了首都星。
关押她的地方是一颗偏远星球。
这里开发历史短，星球表面还保持着原生的模样，处处都是茂密森林。
迦南依旧是一副柔软婉转的模样，沐恩到的时候，她穿着素白长裙，背靠着木制小屋，正在打理篱笆附近生长的玫瑰花。
和首都星人工培育出的玫瑰不同，这一丛玫瑰没有受到人工干预，生长的格外野蛮，枝条互相交错着，想要争夺阳光最好的位置，枝叶舒展的模样显得生机勃勃。
迦南拎着水壶给花浇水，素白长裙被风扬起，白净的侧脸在阳光下白得近乎透明，格外沉静美好。
要是让感情丰沛的人看了，可能还要赞一句岁月静好。
“艾伯特·肯内特的公开审讯定在三天后进行。”
一道冷凝清澈的嗓音打破了小院中温暖的气氛，给阳光笼罩的小花园覆盖上了一层冰霜。
迦南放下水壶，转身看向大门。
沐恩站在门口，没有进门的意思，细碎的额发被风扬起，迦南看不清他的神色。
迦南把一缕碎发挽到耳后，唇角笑意轻软：“你来这里，总不会是想告诉我，你打算放我出去，亲眼见证他被判处死刑吧？”
“不，”沐恩语气平淡地道，“我不会让你再回首都星。”
迦南微微一怔，莞尔笑了：“不是还要我帮你演一场戏吗？不怕你姐姐余生对我念念不忘，一再回想？”
“还是说，你要带你姐姐来这里？”
迦南裙子被风扬起，她和沐恩面对着面，表情真挚，语气格外诚恳。
“我好心建议你，如果你打算以后都把我□□在这里，还是不要带她来了，她要是知道我在这里……”
沐恩：“她不会来找你的。”
“哦，是吗？”迦南浅笑。
她勾唇浅笑的模样没有半点即将被囚禁的慌乱，就好像几十年的□□生涯不值一提，提到艾莉森，她也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样，那是将一个人完全掌控在自己的手里时才有的自信。
她该有这个自信，艾莉森临到死，心心念念都是她。
“她醒了，在我把你送到这里十天后，”沐恩望着她泛着笑意的眸子，淡淡开口：“到今天为之，一个月了，她没有提起过你。”
“任何一句。”
迦南望着他湛蓝的眼眸，脸上的笑仍旧是从容不迫的：“那又说明什么呢？”
沐恩忽然笑了：“说明什么——她没有你聪明，但是迦南，她也不是个傻子。”
迦南笑意一顿，却并不慌乱，还想说话，沐恩却没给她说话的机会。
他接着说了下去：“她已经知道了，关于你和艾伯特的事。”
迦南笑不下去了，玫瑰色的唇抿成一条线，隐隐泛白，她死死盯着沐恩，声线发冷：“谁告诉她的？”
沐恩？
不可能，他那么在乎她姐姐……
“还有谁？”沐恩眸里覆上一层寒霜，冷声反问，“有谁知道这些事，有谁一直致力于拆散你们，除了我，还有谁？”
还能有谁？
艾伯特·肯内特。那个罪魁祸首，造成这一切悲剧的源头。
迦南站在温暖的阳光里，却如跌入了冰窖，浑身发寒，寒气钻入五脏六腑，化作刀子，剜出她的心肝脾肺肾，剧痛传遍四肢百骸，她几乎站立不稳。
她意识到有什么东西脱离了她的掌控，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有什么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沐恩却没有怜悯的意思，语气平平地继续说道：“不仅是他的身份，还有……”
“别说了！”迦南忽然尖叫起来。
她踉跄的后退两步，跌倒在玫瑰花从里，野生的玫瑰长着极为尖利的刺，划破了她手臂和大腿，她却恍如不觉。
两只手压在尖刺上也没有察觉，脚蹬着地，想要仓皇后退，躲进玫瑰花从里。
明明穿着衣服，却如同被扒光了一般。
冷……好冷……心底冒出的寒气无处可躲，迦南想要蜷缩起手脚，却无济于事。
沐恩惊奇地看着她的脸色，这些话原本是不准备说的，说了迦南也不在意，没想到她对艾莉森竟然还有那么一点真心。
多可笑的真心。
沐恩终于发出了一声冷笑：“原来你也知道难堪。”
他垂下睫羽，淡红的唇里吐出最恶毒的话语：“我姐姐被打断了全身的骨头，烙铁一块块印在身上，腺体也被畜牲咬烂……”
他一步步走过去，蹲在她面前，用一根手指抬起她的脸，轻声说：
“她身体承受着极限的痛，还要被迫去看你和艾伯特那些肮脏的视频，看你怎么一脸媚笑地去取悦自己的杀夫杀母仇人……”
迦南脸白得吓人，牙齿打颤，玫红的眼眸失了色，如同开败了的玫瑰。
“你也觉得难堪啊？”
沐恩喉咙轻轻滚动了一下，眼里翻出冷色，手指用力，掐住她的脸，几乎掐出了血。
他的声音轻不可闻：
“可是是你把她送到艾伯特手里的啊。”
被毒打到神智昏聩，被毁腺体变成阉人，被人把尊严践踏在脚底……
你迦南是很可怜，这是这关艾莉森什么事呢？
她就活该被你利用，被你抛弃，最后还心心念念记着你的好，对你念念不忘？
做梦呢？
沐恩盯着她无神的眼睛看了两秒，厌烦地把她的脸摔到一边，冷嘲道：“果然还是迦南小姐比较聪明，知道怎么彻底摧毁一个人的感情。”
迦南狼狈地抬起头：“不可能……她不会因为这种事……”
“你说得对，”沐恩慢悠悠地说，他居高临下看着迦南，如同云端的神俯视着泥泞中挣扎着想要得到一丝希望的草芥，“如果只是单纯被强迫，艾莉森不会这样厌恶你。”
“但你忘了吗？迦南，你想用同样的办法毁了她弟弟啊。”
被强迫不是她的错，为了生存婉转讨好也不是她的错，但是那样媚上讨好的行为却暴露了她的本性。
她从来就不是一个单纯善良的女孩子。
不单纯不善良不是错，处于那样的位置，单纯善良活不下去，可她偏要装作一个单纯善良的女孩子……去欺骗另一个女孩子。
艾莉森不是傻子，看得出她的性格和她行为之间的冲突。
怀疑的种子埋下，生根发芽只是迟早。
迦南徒然僵住，血流不止的指尖再次陷入尖刺之中，但血肉被撕裂的痛却抵不住心底的慌乱，她仓皇地开口：“我没有办法……”
话冲出口，不用沐恩说，她也知道自己的论调有多可笑。
沐恩和艾莉森并不欠她的。
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纵然她有再大的委屈，受害者也有找她报复的权利。
她因为一己私欲把他们拖进这个阴谋漩涡里来，染了一身的污垢，还妄想保留自己清清白白的形象，其实很可笑。
她只是以为……沐恩那么爱他姐姐，不会把这些肮脏的事告诉艾莉森。
事实也是如此，沐恩连她算计的真相都不愿告诉艾莉森，害怕艾莉森从此失去了爱人的能力，更何况这样恶心的往事。
但她算漏了一点，艾伯特不准备放艾莉森活着离开，在她面前自然是格外肆无忌惮。
他披着别人的身份活了两百多年，远比普通人更想向别人倾诉自己，或者说炫耀自己的“功绩”，那么，还有比一个即将死去的人更好的对象吗？
“所以我说，迦南，她不会来看你的。”
沐恩一字一句，似嘲讽，又似悲凉。
“还没恭喜迦南小姐，运筹帷幄，谋算得当，如今仇人刀在颈侧，即将大仇得报。”
“也恭喜你，你失去了世界上最后一个真心爱你的人”
“永远的。”
“我会把你关在这里，你一辈子也别想再见到她，失去了昂贵的基因美容，你很快就会衰老，死去。”
“好好享受这最后的几十年吧。”
“毕竟，你也做不了别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