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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噩梦连连,仙翁佯斥无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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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宿舍,方灵倒头就睡,很快就进入梦乡。

    可是,显然不是什么好梦。

    方灵在床声“哼哼唧唧”,神色时而惊恐,时而愤怒,时而泪流满面,她只觉得很悲伤,想哭,可是发不出声音。

    她被敲门声惊醒,门外是华婶的声音。

    “方灵……方灵……你现在想起床了吗?今天阳光很好哦……”

    呼唤声温柔而有耐心。

    方灵擦了擦自己湿漉漉的眼角,她知道自己做了梦,可是具体是一点也想不起来。只是心口处残余了一些悲伤,让她觉着闷闷的。

    “马上就好!”

    方灵朝门外喊了一声,然后起床洗漱、换衣服,开门。

    华婶探了个头进来,像只摄像头似的里里外外打量了个遍:“这地方还是太小了些,你的衣服都放不下……”

    方灵只能抿着唇笑,装作没听明白她这是在说房间不整洁、衣服乱放。

    “你没睡好吗?眼睛怎么肿得像猪屁股似的。”华婶再次语句惊人。

    嗯,蛮有新意的比喻。

    方灵点点头:“昨晚做了一夜噩梦,没睡好。”

    华婶打量的目光从房间扫到方灵身上,“你这件衣服太死气了,穿件有颜色点的。”

    说毕,华婶闪身进屋里来,在衣服堆里翻来翻去,最后挑出了一件大红毛衣。

    “你穿大红色肯定好看,这样会衬得你的脸色没那么白。”华婶说着,就把毛衣递过来。

    方灵接过,愣愣地看着华婶。她是想用眼神提示对方,换衣服的时候需要回避。她可不想进有异味的厕所穿衣服。

    但是华婶跟她心灵不相通,硬是没接收到她的意思。

    方灵无奈,只能背对着华婶,将自己原来的外套脱了,套进大红毛衣。

    “瞧,我的眼光没错吧?!”华婶简直要得意洋洋了。

    两人出去,坐了地铁。

    一路上,华婶兴致十分高昂,跟方灵有说不完的话题。

    当然,这是华婶对方灵的单方面输出。

    大概半个钟头后,她们来到一条古街巷。

    方灵从没来过这种地方。

    巷子不长,南北通道,不过四五百米的样子。地上铺的是青石板,石缝间只剩斑驳的苔痕。这要是在春天,油绿的青苔从泥壤里钻出来,肯定很好看。

    两边的商铺,全部经过翻新装修,但依然留下几分古朴的意境。商店门口,不是种花,就是种竹。装修的材料,不是实木,也是古朴的石材。

    这里经营的东西高度一致,都是些古玩、花瓶、手镯这些东西。

    华婶应该是老顾客了,一路上不少人主动打招呼。

    “华姨,过来啦!”

    “这是谁啊,你孙女啊?蛮漂亮的啊,长得像你……”

    华婶只是心情极好地笑着跟他们摆摆手,也没解释。

    她轻车熟路,直接带方灵走进一个叫“名品斋”的小店。

    “别看店小,里面坐镇的老东西眼力可是一绝。无论是买东西的,还是卖东西的,都会慕名过来让他帮忙掌眼。”华婶道。

    方灵以为自己这次见到的人会是满口大金牙、操着满口的京片子,结果不是。

    这是个典型的南方人,浓眉大眼,厚唇高鼻,普通话前鼻音和后鼻音不分,戴着金边眼镜,穿着大长褂,坐在一张摇椅上。

    这人姓劳,名业。在文物鉴定一块小有名气。

    一番寒暄,华婶直接说明来意。

    做这一行的人对宝物那是跟对自己的情人那样,有着毋庸置疑的热切。

    所以,劳业先是十分热情地让方灵坐下。

    “拿下来我瞧瞧。”

    “拿不下。”

    “什么意思?”

    “你试试看,反正我们是拿不下。”

    劳业转身望了华婶一眼,华婶点头。

    “这辈子就没见过挂在脖子上拿不下来的东西!”劳业笑道。

    他呼来几个徒弟,搬出了十八般武艺,“吭哧吭哧”就开始动起手来。

    可是打脸不要来的太快。

    他们在方灵脖子上倒腾了半天,硬是拿不下那个东西来。

    最后,劳业看不过眼,自己上手。结果也是一样。

    那根黑色绳子,明明看着就与普通绳子没什么不同,但它就是不同的。跟金刚石一样够硬,但是又软绵绵,跟绸缎的质地类似,触肤十分舒服。

    连电锯都失效后,劳业无奈,只能拿着放大镜,将东西转到方灵脖子后面,清了清自己的金边眼镜,细细查看起来。

    可是,才看几眼,劳业就撇撇嘴,放下了东西,重新坐回摇椅里,不复刚才的热切。

    做这一行的人,对不值钱的东西那是跟对自己的穷亲戚那样,嫌弃却又不得不维持表面的修养。

    “这是咋的?”华婶不明所以。

    “不算什么值钱的东西。看着就是铁铸成的。”劳业道,“那绳子可能就是某种特殊的材料,价值么,不好估算。没见过。”

    方灵挺意外,忙道:“真的是铁做的?它有时候会发热。有一次我看见老鼠的眼睛睁开了。”

    “照你这么说,我更确信这东西没什么价值了。它里面可能安装了一些电子设备,做噱头用的。”劳业信誓旦旦地道,“怎么得来的?”

    “一个乞丐送的。”方灵答。

    “那就是了。一个乞丐,能送出什么好东西那才是奇了。”劳业道。

    从“名品斋”出来,方灵显得有点心不在焉。

    “要不我们再找人看看。我还认识其他一些人……”华婶试探性地提议道,显得小心翼翼。

    方灵笑笑道:“不用了。可能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物件。”

    回去的路上,华婶想方设法让方灵开心。

    “你不是说昨晚做了一晚上的噩梦吗,咱们去找个算命的问问?”华婶道,“前边就有几个算命的小摊,据说十分灵验。”

    方灵礼貌地笑笑,摇头拒绝:“我不信这个的。”

    “又不是让你信。我出钱,你随便听听,看看他们是怎么糊弄人的,图个乐呵。”华婶拖着方灵就走。

    既然说到这个份上了,方灵无法推脱。

    那地方果然不远。

    只是一个拐角,三四棵合抱粗壮的大榕树连成一片,西南角那有座土地庙,四周散布了大大小小十余个算命的小摊。

    大多门庭冷落,没见什么人。

    方灵心内觉着好笑:如果真有神灵,这些人在神灵旁泄露天机,也不怕遭天谴。

    “方灵,你看看,选哪个?”华婶道。

    方灵指着前面:“就他了。”

    只见面前有个小摊,一张木桌,两把板凳。木桌四个桌角糊了黄澄澄的金纸,上面写着:“江南著名铁口神算”。

    底下一溜的服务范围:“断你十大问题:一,过去未来;二,谋事成败;三,工商进退;四,就职何业;五,交友情谊;六,婚姻善恶;七,子女多少;八,贵人何处;九,后来前途;十,终身贵贱。”

    桌子背后,坐着一个身穿道袍的老年男人,没留胡须,有点胖,缺少点仙风道骨。

    老年男人身后,挂着金纸黄牌,中间一个大大的八卦图,左右两侧各书着一行龙飞凤舞的大字:

    “仙翁神机算,灵妙测众生”。

    华婶拉着方灵坐下。

    “问什么?”仙翁看起来有点冷淡。不知是故意作此神态,还是本身如此。

    华婶抖擞精神:“算齐你底下写的。”

    方灵吃惊地望了华婶一眼,心道:搞这么大?

    只见那仙翁将付款码往华婶面前一推:“承惠五百。”

    方灵又是一惊。

    五百?

    这是她一个月的房租!一个月的伙食费!

    方灵拉着华婶就想走,华婶的屁股却像被粘住在凳子上了,笑嘻嘻地拿出手机,先转了二百五过去。

    “你先说说,亮一下你的本事,若是招子够亮,剩下的二百五我绝对不会赖你的。”华婶道。

    仙翁沉脸看着华婶半晌,才道:“这本不合规矩,但是看在我们有缘的份上,给你们算算吧。”

    “是今天还没开张吧?”方灵心内暗笑,面上却不显。

    “落土时,八字命。人的生辰八字,代表一生的命运,把你的生辰八字说来。”

    华婶兴奋地望着方灵,眼神带着鼓励和一副准备吃瓜的表情。

    方灵眼角跳了跳,叹了口气,如实说了自己的生辰。

    只见仙翁两眼一闭,搭在桌子上的手开始点算起来。

    偶尔眯眼扫了扫方灵,手指的小动作始终没停,嘴唇张张合合,默念着什么。

    算了差不多五分钟。

    方灵都有点不耐烦了,华婶却越发兴致高昂。

    仙翁终于睁开了他浑浊的眼珠子。

    “少时运道是好的,生活富贵,现在不行了,以后会更差。”仙翁嘴皮开始翻动。

    方灵抿唇不语。

    华婶惊疑不定。

    “八字全阴克父母。你最好是跟他们分开住。”仙翁道。

    “你说晚了,他们已经死了。”方灵冷声道。

    仙翁得意地望了华婶一眼,好像在说:“这不就是算对了么?”

    华婶的神色凝重起来。

    “你这算不得对,你只是说了句无关痛痒的话,恰好撞上了,算哪门子的神相。”

    “你的贵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仙翁道。

    方灵暗骂此人鸡贼,心道:“这不是说华婶么?”

    华婶的腰身挺得更直了。

    方灵知道,华婶这是听上心了。

    “最近晚上睡觉要锁好门窗,家里可能会丢东西。”仙翁道。

    “门么,我是大铁链锁住的,扳手都撬不开。我的房间里只有厕所里那个比排球还小些的孔洞,没有窗户。”方灵有些气恼地道。

    “除非你是神,否则你活不到明年。”仙翁脸色阴沉地盯着方灵道。

    华婶手一抖,忙道:“可有化解之法?!”

    仙翁将付款码往前一推:“承惠五千。”

    方灵冷笑道:“这钱来得可真容易。你说的不准,我们不算了。”说完,就拖着华婶要离开。

    “你不信我。不信即无缘。无须勉强。剩下的钱,我也不要了。你们走吧。”仙翁挥挥手,闭起双目。

    走了一段路,华婶碰了碰方灵的胳膊:“你不要将他的话放在心上,他们张口就说,都是胡说八道。本来想听点好的,谁知全是糟心话,该他门户冷清,没人信他!”

    “嗯,我不信的。”方灵笑着道。

    “要不你先回去,我还要去见个朋友。”华婶道。

    方灵点头。两人在古街巷口分的手。

    没跟华婶一起,方灵为了省钱,又徒步走了好长一段路,直到脚底磨得生痛,才进站坐车。

    等出了地铁站,周遭一切都是黑黢黢的。

    “灯坏了吗?”方灵嘀咕一下,脚步却未停,踏入黑暗中。

    自从爸爸去世,她就没资格去害怕老鼠、蟑螂、黑夜、闪电……这些很多女孩都会惧怕的东西。

    更确切来讲,是没资格因为害怕就不去做某些事情。

    快子夜了,没风,一点声音也没有。

    安静得有些过分了。

    平常无论多晚,都时常有些人影的。现在,方灵感觉自己好像是处于一个黑色系的二维平面,没有动静、没有生气。

    “啧,怎么那么烫!”方灵忙把脖子间的老鼠雕塑弄了出来。

    平白无故,这块黑东西竟烫得像块烙铁一样。

    更令方灵感到惊异的是,在黑暗中,这块原本漆黑的死物竟隐隐透着点红光!

    “啊,果然是鼠……”一个尖锐、急促的声音嘎然而止。

    方灵猛然回头!

    刚才这声音是从她背后传来的,而且就在不远处!

    可是什么也没有。

    或者说,是她什么也没看见,她只觉得冷。

    方灵拉紧衣衫,掩住鼠灵符,脚下加快了速度。

    终于回到自己的住处,她检查了好几遍,确定自己的门从里面锁得严严实实了,才松了一口气。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被冷成了鱼肉的惨白色。

    刚才是自己幻听了?

    方灵用被褥将自己卷得严严实实,连呼吸出来的热气都藏在里面,冷颤的身体才渐渐平静下来。

    胸口的鼠灵符好像也渐渐冷却,跟体温融成一体。

    奔波了一场,她是有些累了。眼皮止不住地打起架来。

    呼吸绵长,方灵知道自己进入了睡眠,可是,这个感觉十分诡异:

    她能看到自己睡觉的样子!

    卷在被褥里,只留出一截乌黑的长发,棉被鼓鼓的,随着呼吸微微活动。

    她像是浮在半空中,失去了重力和部分感觉,像灵魂出窍一样。

    屋内关了灯,伸手不见五指,可是她却能视物,能清清楚楚地看见屋里的一切,听力敏感异常,黑暗之中渐渐爬出来的蟑螂和老鼠弄出来的窸窣声,一丝不落地传入耳朵。

    她像带了监听器,隔壁租客翻身、咕囔的几句梦话居然也能听得明明白白。

    怎么回事?!

    方灵来不及错愕,突然听得门外“咚咚”“咚咚……”十分规律,声音不大,却声声响在心坎上。

    这是敲门的声音,她家的门!

    谁!

    她刚才没听到外面的有脚步声。

    难道……对方在门外潜伏很久了?!

    敲门声突然停了,她听到了一声冷笑。

    “我早说了嘛,她只是一介凡人,怕什么?”

    听见这声音,方灵的脑袋炸开了锅。

    这不是回来的路上听到的那半截声音么?

    尖锐、急促,显得年轻,稚嫩。

    原来不是幻听吗?!

    浮在半空的方灵呼吸急促,身体紧缩,肾上腺素疯狂飙升。

    “咔嚓”!

    方灵两目圆瞪,她看见门把手缓缓向下转动,锁头弹开,“咯吱”一下,门渐渐打开了一道缝隙,一阵稀薄的白雾从外面蹿了进来。

    跟着进来的,是两道矫健的黑影!

    是一老一少。

    老的枯瘦矮小,粗布披身,隆鼻如鹰,眼神如炬,满脸谨慎。

    少的的年约十五六,穿着灰布棉袄,嘴角微挑,神色略有几分兴奋。

    他们缩着身子,呼吸也屏住了,像两只猫似的,落地无声,渐渐逼近床上方灵的身体。

    年轻的那个发出一阵哂笑:“德叔,你看,她睡得像只猪。”

    你才是猪,你全家都是猪!

    方灵忍不住暗暗腹诽。

    “拿了东西马上走,这些鼠辈最是小肚鸡肠、睚眦必报,不要惹麻烦。”老的那个人道。

    “既然如此,咱们现在就解决她,省得以后麻烦。”年轻人道。

    “……”

    老人沉默,他这是在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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