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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皇家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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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初的一天,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是个出游的好时间。朱翊钧心情特别好,东边的天际才微微发白,他就迫不及待地麻溜的从龙床上爬起来。然后他迅速的地洗漱完毕,胡乱对付了几口参汤,便夺门而出。值班的太监王安,赶紧扯着嗓子喊道:

    “万岁爷,早膳还没吃完呢!您出门也要叫上两名侍卫啊!”

    “不必麻烦他们了,朕只是到翊坤宫一趟。”

    太监王安在皇上身边侍候已经不少时间了,但他也很少见过皇上像今天这般行色匆匆的样子,嘴里不由得轻嘀咕着:

    “皇上今儿是咋回事儿呢?怎么会像丢了魂儿似的只顾像前面跑去?翊坤宫可是郑德妃居住的宫殿啊,咱们这皇上,也太对郑德妃上心了吧?看来,一定是这个郑德妃把皇上的魂儿给勾去了。郑德妃的地位,在这后宫之中很快就会再上升几个台阶。这回我可得多留点神儿,以后皇上有新的想法时,自己便能快速明白圣恩,更有成效的为皇上服务。”

    想到这里,他就远远地跟在皇帝后面,在暗中保护着皇上的安危。

    皇上这次并没有撒谎,他真的就直奔郑梦境的翊坤宫而去。皇上“哐哐哐”砸了几下大门,那边值班的太监很快打开大门,他看到皇上站在门前,吓得面如土色。他刚想大声通报给郑德妃听,皇上迅速将右手食指放在唇前,示意他不要声张。皇上进入大门后,值班太监便赶紧关上大门,跟在皇上身后。王安看到大门紧闭,也就回去歇息了。

    郑德妃这时候正在靠窗的一面巨大的铜镜前面梳妆打扮,她听到有人进来的响动,不经意间喊了一声:

    “这是哪位宫女闯进来啊?怎么一点儿礼数都不懂?”

    郑德妃本以为哪个宫女会赶紧赔礼道歉,没想到这次却异常的安静。她连左边转过头来,便立刻看见了皇上正快步朝自己走来。

    “爱妃怎么连朕的脚步声音都辨认不出来了?”

    “臣妾可没那通灵的本事!难道皇上能以足音辨认?”

    “也不是每次都能,但至少能辨认出太后、张居正和冯宝等几人的脚步声。以前在文华殿读书的时候,逐渐练就了这门绝技。每当母后在门外驻足倾听朕和潞王读书的时候,朕就格外紧张,唯恐那些地方念得不对,讨得母后的一顿数落。后来每当听到母后抑或是冯宝来到窗前的脚步声,朕的注意力就特别集中。本来很长的一段文字,竟能奇迹般的全部背诵出来!”

    “看来重压之下,真的可以化腐朽为神奇啊!皇上快讲讲这足音能有什么区别。”

    “张居正的足音呢,是铿锵有力的;冯宝的足音,是急促欢快的;而太后的足音,却是步伐稳健的。你听好了,他们的声音分别是这样的!”

    说到这里,朱翊钧开始模仿起他们的声音,那夸张的节奏直逗得郑梦境咯咯咯的笑个不停。郑梦境又接着问道:

    “那么臣妾的足音是怎样的节奏呢?”

    “你的足音最难拿捏了!要想摸清楚呀,非得让朕在你这翊坤宫连续住上住上半年,你还得每天清晨从窗前来回走上许多趟才行!”

    “如此繁琐的事情,我可坚持不了那么长时间啊!”

    “练就这项本事还非得靠足够的耐心不可!你试试看,你也可以学会这项本事的!”

    “我怕就算我费尽心思学会它也没处用啊!——哦,对了,皇上这次这么早来臣妾这里,莫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重要的事情嘛,还真有一件。”

    “难不成是太后又夸奖皇上了?”

    “不对。”

    “难不成是皇上又遇到心仪的女子了?”

    “更加不对了!爱妃你再猜猜看,跟你有关的。”

    “嗯——这个——臣妾实在是猜不透啊!皇上您就别卖关子了,快快说与我听!”

    “前几天,太监王安跑过来说,御花园的牡丹花开了,场面还十分壮观。朕早就想带爱妃一同前往游览,可巧今天晴空万里,朕这就赶忙来你这里了!”

    “原来如此——可这事又怎么称得上重要的事情啊?”

    “陪自己的爱妃赏花难道不是最重要的事情吗?”

    郑德妃正好梳妆完了,她右手食指轻轻戳了下皇上的嘴角,笑着说:

    “皇上,你这张偷油吃的嘴哟!真有你的!”

    朱翊钧嘿嘿一笑,张开双臂抱住了郑梦境,还把下巴紧紧地贴在她的肩上。朱翊钧可劲儿的摇晃着她的身体,温柔中带有一丝娇羞的语气说道:

    “爱妃,快点儿,我们这就出发吧。”

    “瞧把你着急的,臣妾连早膳还没用呢!”

    “朕也是胡乱吃了几口,那就在爱妃这里再吃点儿吧!”

    他们走到正堂,早有丫环摆好了丰盛的早膳。他们二人美美的享受完早膳,便分别钻进两顶轿子,很快来到了御花园。

    朝阳斜斜的洒在他们脸上,映出红红的一片光影。他们轻快地穿过一座人工堆砌的矮山山麓的石头小路,漫步在水光潋滟湖畔。湖里的小鱼儿听到脚步声音,纷纷向湖中央游去。再穿过另外一座稍微高一点的小山,便来到这一望无际的花的海洋。牡丹园里生机盎然,远远望去,一片姹紫嫣红。它们品种繁多,姿态各异。魏紫姚黄,华荣逸雅;赵粉娇红,莺来绣屏;白若云锦,黛含翠烟;紫垂珠露,正赤如丹……自古以来,牡丹花就有国色天香、冠绝群芳的美誉。这次近距离欣赏,尤其让人感觉十分震撼。、“国色天香”、“花中之王”的美誉。

    “这雍容华贵的牡丹花卉,果然是花中之王啊!今日一见,才知道什么是‘国色天香’啊!”

    “那是自然,这里一年四季都有各种鲜花盛开,只要爱妃愿意,随时都可以来这里赏花观景。”

    郑梦境一会儿驻足这边儿,一会儿又驻足在那边,简直是目不暇接了。

    “爱妃,你看那朵黄色的牡丹开得多么漂亮!”

    “哦,那是一朵‘姚黄’!”

    “爱妃果然生得一双慧眼啊!”

    “臣妾也是在书中读到过关于牡丹的描写,这还是第一次看见呢!记得宋朝词人苏辙曾作诗赞叹它说‘花品姚黄冠洛阳,巴中春早羡我芳’。不过这姚黄原产于洛阳,怎么这北京城也会有呢?”

    “这些牡丹可都是洛阳来的花匠,多年培育出来的精品啊!”

    郑梦境惊叹道:

    “哦,原来是这样!它这名冠洛阳的头衔,果然实至名归啊!看来,前人说的句句都是实情。”

    “既然爱妃这么喜欢,朕就替你摘下来,亲自给你戴上如何?”

    “这样不会大煞风景了吧?”

    “不妨事,不妨事,这御花园里有的是!”

    朱翊钧一边说着一边快步走去,干净利落的取下那朵娇艳的姚黄,又转过身来,冲着郑梦境傻笑。

    “皇上,快赐给给臣妾吧!”

    朱翊钧不慌不忙地走过来了,郑梦境正要伸手去接,朱翊钧却突然抽身跑开,还不忘回头笑道:

    “你追上朕,朕就送给你!”

    郑梦境趋步向前,就要去追。只见得朱翊钧在前面一边小跑,一边不住地转过头去,看着身后的追来的郑梦境。这种被人追逐的感觉,让朱翊钧十分疯狂的迷恋。可一个柔弱的女子郑梦境,又怎么能追上他呢!朱翊钧故意放慢脚步,还不时停下脚步,等着郑梦境来抢。每次都是郑梦境快要追到的时候,朱翊钧稍微一发力,便又拉开她一段距离。

    没想到意外的事情发生了,郑梦境突然觉察到从左边草丛中钻出一只肥硕的灰色野兔。它矫健的步伐从她身前一跃而过,恰好用后脚狠狠地蹬在郑梦境的左膝盖一下,径直窜进右边茂密的牡丹花丛中,消失不见了。刚才还在嬉笑着奔跑的郑梦境,没留神被这突如其来的怪物深深的惊吓到了。她只觉得脚底一滑,上半身向前一倾,重重的趴在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了。

    忽然听到爱妃“啊”的一声尖叫,朱翊钧脸上先前的笑容立刻僵硬了。他只管扔下姚黄,急忙狂奔过来,仔细查看爱妃摔得伤势。郑梦境趴在鹅卵石上面,嘴里不住的痛哭。这下可把朱翊钧心疼坏了,他一边安慰郑梦境,一边将她慢慢扶着坐了起来。在她身体下面,一滩鲜血染红了原本白色的鹅卵石。

    “这下坏了,朕今日行事怎会如此鲁莽?爱妃啊,朕疯癫起来,竟然忘却了你是怀有身孕这事儿了!朕要请最好的御医来给你诊治,爱妃你一定要挺下来!”

    朱翊钧这次来御花园游玩,故意安排太监们在花园门口等候,不让他们来打扰自己和爱妃的行踪,现在他就得亲自扶着郑梦境出去。这么长的一段路,可叫爱妃如何消受得起啊?正在焦头烂额之际,可巧朱翊钧的胞弟,潞王朱翊镠也恰好路经此处,他大声喊道:

    “弟弟,你快去叫门口的太监去请最好的御医过来给爱妃诊治!朕还要留在这里照看呢!”

    “遵命!”

    朱翊镠像一阵风似的向门外跑去,宫中最好的太医很快就到了这里。他们仔细检查了郑梦境的伤势,脸上都带着沉重的神色。尽管御医们给郑贵妃开出最上乘的保胎的药,可是这次身怀六甲的郑梦境,最终还是迎来了令人心碎的消息。

    三个月后的一天,郑梦境临盆产子。可是孩子刚生下来就十分虚弱,无论御医们怎么调养,也无济于事。次日清晨,可怜的孩子还是没能挺过难关,就匆匆离开了这个他还来不及留恋的世界。

    也许上天真的太无情,因为一次意外重摔,自己的心头肉便彻底和自己断绝了一切关系。郑梦境十分不甘心,她从早到晚闷在翊坤宫里,以泪洗面。李太后也亲自过来安慰郑德妃,还不住地臭骂皇上是个粗心的丈夫。朱翊钧也在埋怨自己的疏忽大意,并当着太后的面,一遍又一遍的给爱妃道歉。

    为了弥补自己的过失,朱翊钧专门给这个早逝的皇子取名朱常溆,并加封他为邠哀王。然后他又派内阁首辅申时行持捧节册行礼,将皇次子朱常溆安葬在金银山半山腰上。

    逝者已去不可追,生者心碎意难平。

    在翊坤宫里,这些日子每天重复上演的事情,就是郑梦境躺在床上不住的哭啼,床前的朱翊钧一遍又一遍的安慰:

    “朕知道一切都是朕的疏忽,朕不该在你身怀六甲的时候还让你追逐,朕也没想到这御花园里怎么会凑巧钻出来一只可恶的野兽,朕的心里和你一样的伤心啊!可是爱妃你仔细想想,再难过我们的孩子他也不可能回来了啊!”

    郑梦境顿了顿,仍然带着哭腔答道:

    “陛下哪里能感受到臣妾的伤心啊!都说母子连心,我那可怜的皇儿一定是在抱怨我,它像用无数根绣花针一样一遍遍的扎着为娘的愧疚的心,针针见血,痛不欲生。自从那次摔倒以后,臣妾就整晚整晚的做鬼神噩梦,整日整日的担惊受怕,心神不宁。我可怜的孩儿没没来得及看为娘一眼便舍我而去了。这种折磨怎么不是锥心的疼痛呢?我又怎能很快的平复好心情呢?”

    “爱妃,你放心,朕保证一定会好好补偿你。这样吧,如果将来你再为朕添上一个皇子,朕就一定立他为储君!”

    郑梦境眨巴眨巴眼睛,将信将疑的呆呆地看着一脸愁容的朱翊钧,她咬了几下朱红的嘴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始终没有开口。

    朱翊钧看出她想要说出的疑虑了,连忙接着发誓道:

    “朕日后若违此言,必将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陛下休要发下这般毒誓,臣妾怎么能不信任陛下呢?”

    郑梦境这下终于不再难过,眉宇间也终于拨云见日,一缕强烈的阳光透过云层倾泻在她的阴冷的心上。这一刻,她仿佛看又见了疆场的百万雄兵,祖国的万里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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