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凝视黑暗
赵横不忍再去看这场灾难，但在回避目光的同时，赵横却看到了雪地中挣扎燃烧的猎狼。
它们终究是慢了一步，被波及，被点燃，在焦土上翻滚着，始终无法扑灭周身火焰。
等待两头雪狼的命运只能是死亡，它们悲惨的一生即将结束，可它们的挣扎，却说明它们并不认命。
它们还想活下去，不知为何，赵横竟想帮助两头雪狼，帮助它们活下去。
脱下皮袄，脱下防寒服，赵横用防寒服和沙土帮助两头雪狼扑灭了身上的火焰，然后远远的跑开。
看着一息善存的猛兽，石信害怕的问赵横，为啥要救它们。
赵横想了好一会，说道：“它们，和咱们一样，我看着不忍心。”
“哪儿就一样了？”石信满脸的问号。
赵横没有回答，反而从摩托车上取出防冻水壶，大着胆子上前，往手心倒了水，递到重伤的猎狼嘴边。
猎狼横躺在地上，身上冒着烟，皮毛被烧的秃一块焦一块，目光中的血色早已散去，就连舔舐温水的动作都透着胆怯。
赵横看着它们，就仿佛看到了自己。
太空轨道上，王都的灯光璀璨而夺目。
宏伟的宴会大厅之中，又一场宴会到了高潮，奢华的装饰与复杂的灯光让会场宛若仙境，美艳绝伦。
绝美的生化人侍女身着轻纱，优雅的行走在宾客餐桌之间，端上宴会的最后一道甜品。
一道使用绿森星球千年橡树坚果，哥提亚星球晶土咖啡豆，西庭星球云雾牛初乳，以及冰谷星透光山万年冰制作的甜品。
昂贵、稀有、精心制作都是这道甜品的标签。
然而宴会上的贵人们，却有一大半人都无心品尝这道甜品。
因为在宴会大厅的尽头，在舞台上空，全息投影向在场的所有贵人们，毫无死角上演了一场演出。
在阿兹拉王子的授意下，冰谷王国北方军首次展示了浸礼打击系统，由王子的两名侍从人员进行了现场发射。
布幕早已拉开，王子的侍从们身着军服，如歌剧演员般站在舞台中央。
一名侍从双手端着打开的手提箱，展示可以随身携带的武器控制系统，另一名随从则刚刚完成了武器的检验和发射。
如瀑布般的反物质拟态粒子流从太空倾泻而下，瞬间将星球广袤的大地点燃。
镇压叛乱的打击范围很大，只相比王子殿下广袤的领地，完全不值一提，仿佛只是很小的一个区域，仅仅一千平方公里而已。
然而震慑效果依然惊人，看着还在燃烧，并且将在粒子渐变式湮灭效应作用下，继续燃烧24小时的炼狱大地，无数人都被武器的威力深深震撼。
被惊呆的人里，也包括了按动发射按钮的赵良。
他身着王国军少尉军服，面无表情站在舞台中央，身体笔直且僵硬，在王子宣布表演结束后，向所有观众立正敬礼，在掌声中，跟随手提武器控制箱的同伴走下了舞台。
空无一人的洗手间，赵良吐了，双手撑着身体，在洗手台前不停干呕。
他有着超出常人的大脑，在按动按钮的十秒内，他的大脑把人间的惨烈完整勾勒在了他的眼前。
十秒，他亲手毁灭了一千平方公里内的一切生命。
植物、动物、人，甚至包括了一切细菌和病毒。
刚植入不久的颅内终端接收到了来自军方的简报，超过两万人被净化。
其中包括了6千反抗军，1千王国军，2千龙湖城支援部队，以及5个村镇的13万平民……
罪恶感让赵良不能自已的头晕目眩，胃部抽搐，他甚至因此无法给自己找到一丝释怀振作的理由。
为了可笑的理想？为了守护家人？
不，只有赵良自己知道，他只是一个因为恐惧而选择服从，一个怯懦的家伙而已。
“咯吱。”一声，门被推开了。
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轻浮而欢快：“哈，你果然躲在这里！”
赵良转头，看清了来人，是和自己配合杀死了两万人的另一名凶手，王子的另一名侍从，一个名叫库柏斯的安格鲁斯年轻。
此时的库柏斯衣衫凌乱，手里提着酒瓶，怀里搂着一个娇小美艳的女人，应该是宴会上某位贵族的女儿或是妻子。
她们都乐于接近王子身边的人，侍从们无一不是精英选民，前途不可限量，同时有着英俊的外表。
“我说no1，你可真让人大跌眼镜啊。”库柏斯在嘲笑赵良，因为赵良一贯冰冷的面具被打破，也因为赵良是王子未经训练的侍从中，基因潜能最高的no1。
“就你这样的表现，可当不了no1。”库柏斯就着酒瓶喝了一口，“我打赌你练军事学院的训练都熬不过去……”
库柏斯不停讥笑着，赵良却低着头，像一个真正的失败者。
他明白自己就是一个受人操纵的失败者，和其他侍从一样，已经被安排好了各种用途。
他们将被送往神座星，进行各种各样的训练和改造。
可能成为超机动装甲驾驶员、军旗战将，甚至成为陆军、海军乃至太空舰队指挥官……
为了即将发生的王位争夺战争，王子正在筹备他的精英班底，而赵良也会成为这次战争的重要参与者。
他将被送往索伦堡军事学院，那是帝国最好的军事学院，有着辉煌的历史，在那里，他将被训练成为一名指挥官，或是一名参谋，谁知道呢。
赵良的人生已经和战争绑定，可在此时，他却连按动一个按钮的压力都难以承受。
用冰冷的水冲洗脸颊，打湿头发，赵良冷静了下来。
他喘息着，说服自己站直身体，与库柏斯对视。
赵良冷冷的盯库柏斯，他在心中提醒自己，库柏斯所说是对的，这样的他，无法面对未来。
理想、家人，都会因为他的软弱而化作泡影，他也会彻底沦为工具，像眼前的这个男人。
“我不能再软弱。”看着库柏斯，赵良在内心告诉自己，“至少不能让别人看到这份软弱。”
赵良的目光渐渐锐利，如利剑一般绽放冰冷的光芒，他冷笑着，从库柏斯手中夺过了酒瓶，扯开军服衣领抬头猛灌了几口。
库柏斯眯着眼，警惕的看着赵良，正打算再讽刺几句，谁知赵良已经不再看他，反倒把目光转向了库柏斯身边的女人，冷酷且不容置疑的说：“跟我走。”
“我？”女人有些莫名，但语气中透着一丝好奇，认真的看向这个陌生男人，随即却在与男人的对视中被吸引。
那黑色的眼眸，冷酷的气质和英俊的容貌，只在一瞬间就征服了她。
女人在赵良的注视下，面容红润，羞涩咬唇，接着义无反顾的推开了库柏斯，上前抱住了赵良的手臂。
“我们去哪儿？”女人踮着脚尖问，眼中带着对冒险的期盼，并在赵良说去她的房间时，兴奋得像个刚获得糖果的孩子。
女人的表现让库柏斯张大了嘴巴，表情震惊恼怒，正盘算着如何出言威胁，赵良却一把推开了他，径直带着女人走了，同时举起酒瓶摇了摇，以此做为最后一击……
在能看到太空的透明回廊中，刚离开陌生房间的赵良停下了脚步。
他衣衫不整，手里的酒瓶早已换了一支，并再一次被喝光。
赵良随手扔了空酒瓶，独自一个人，呆呆的看着深邃的宇宙。
它是如此的黑，直面它，竟让赵良的心情安静了下来。
赵良不知这份宁静的由来，独自呆了许久，直到顿悟。
原来这宛如漩涡的黑暗，就是他的栖身之所。
不自觉的，赵良笑了起来，泪水随之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