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将离别
赵横年满14岁,已到了服役的年龄,他将在三天后离开家乡,去往遥远的边境星球服役。
而他的大哥赵良,一名在教会打杂的仆族侍从,竟然在全民基因筛查中,获得了思维潜能90的惊人成绩。
大哥也将离开家乡,作为帝国选民前往中央星区学习。
赵横要走的那一天,恰好是大年初一,大哥则会先他一天出发,也就是在除夕当天离家。
宇宙无限,相望千年。
未来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赵横总觉得该送大哥一件足以纪念彼此的礼物。
不,是三件,除了大哥赵良,还有留在家乡的同胞妹妹赵桦,以及弟弟赵显。
于是赵横在大雪天上了山,带上了弓箭、长矛和匕首。
他要打猎,得是能卖好价钱的猎物。
龙湖城教会的赎罪护符不便宜,却精致灵验,远近闻名,用来作为分别的礼物,那是再好不过了。
“傻小子,这时节可是独峰雪狼发春怀崽子,攻击性最强的时候,你个熊孩子咋想的,就敢一个人上山?”
在雪山转悠了一整天,赵横一无所获,却被从矿场回家赶上山来的老爹赵远逮了个正着。
赵横不敢正眼看赵远,因为赵远当过猎人,还当过兵,就算现在只是一名矿工,但他浑身的戾气依然不减。
赵横自认天不怕地不怕,可在老爹面前,他总是硬气不起来。
一来赵远人狠话不多,教训人起步就是大逼兜。
二来赵横心里有些自卑,总觉得赵远看不上自己。
同样是一个窝里的崽子,赵横脑子没大哥好使,读了五年教会学校,字没认全,惹事倒是一把好手。
可就算爱闹腾吧,论体格、论体育成绩,就是论打架,赵横又不如他的双胞胎妹妹赵桦。
这次基因筛查,赵桦的战斗潜能得分68,是村里半大娃子中战斗潜能最高的,也难怪能把赵横从小揍到大。
赵横不如他哥,也不如他妹,甚至比不上古灵精怪的弟弟赵显招人喜欢。
除了老娘,人人都叫他二楞,以此嘲讽他脑子不灵光,是个又熊又楞的傻孩子。
但这并不妨碍赵横想要成为让父亲和家人骄傲的男人。
这是他上山的勇气,也是他被父亲找到后,依然不愿下山回家的原因。
“宇宙是大,可哪有那么多真神,它们也不可能因为一枚水晶吊坠守护谁的。”赵远劝自己的傻儿子,希望他乖乖跟自己回家。
因为矿场刚公布了并不愉快的消息,赵远的耐性本就所剩不多,此时已被消磨殆尽。
当赵横固执摇头,说自己一定要打一头雪狼,因为冰谷神钟爱强大的猎物,一定会因此护佑全家时,赵远的耐性被磨光了,一脚揣翻了倔驴儿子。
“什么狗屁冰谷神,都是些骗人玩意儿!”赵远的暴脾气一如既往,出脚力道很大,因为四下无人的关系,他的嗓门也很大,亵渎神明变得毫无顾忌。
坐在雪地里,赵横先是错愕,而后温怒,神的全能和伟大是被写入教科书的,是乡村孩童也需牢记的真理。
亵渎神明,最轻也是不敬之罪啊。
赵横本想争辩,最终没敢开口。
神明的威严,终究敌不过赵远引而未发的大逼兜。
然而神的惩罚总是来得很快,赵横在父亲身后不远的山脊上,看到了两道可疑的灰影。
他看不清那是什么,但疑惑表情被赵远看在了眼里。
连忙转身,赵远发现了两道飞快移动的灰影,眼球快速跟踪聚焦,表情紧张且冷峻。
那是奔跑的雪狼,速度快到人眼无法捕捉的程度。
赵横爬起身,脸上带着兴奋,刚摘下弓,却被赵远一把推开,大叫道:“二楞快跑!”
为了给儿子争取逃跑的时间,赵远瞪大双眼,紧咬牙关克制恐惧,快速抽出腰间的武器,一把陈旧的爆能手枪,一柄带血槽的锯齿匕首。
道道光激脉冲射出枪膛,伴随着撕裂空气的尖鸣,闪烁的光让赵远刚毅狰狞的面容格外清晰。
在两头雪狼奔袭逼近的过程中,赵远用爆能枪击倒了其中一头,另一头嚎叫着,以更快的速度冲向赵远父子。
距离已经很近,赵远甩掉枪械,反握匕首,同样嚎叫着扑了上去,和飞跃的巨狼空中相撞,被咬住肩部,被扑倒在了雪地中,被狼爪抓破厚重的防寒服。
赵远本该魁梧的身躯,在巨狼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像一个孩子搂着巨兽的脖颈,被甩来甩去玩耍着。
赵远被猛兽撕咬,像一只破旧人形布偶,紧紧抱着野兽不松手,一刀又一刀,不停将匕首送入野兽的身体。
人和兽纠缠翻滚,双方的血在飞溅,仿佛想要染红整座雪山。
张衡看呆了,他从未见过如此凶猛的野兽,被猛兽特有的凶戾气息吓得发抖。
当他使劲咬舌,用疼痛和血腥味压制住了恐惧,回过神时,雪狼巨大的身躯已经倒下,腹部上下起伏着,频率越来越慢。
“爹!爹!”张衡已经顾不上害怕垂死的巨兽是否有反击的可能,他哭着,叫着,四处寻找父亲,最终在雪狼的尸体下找到了赵远。
赵远还活着,右手违和的耷拉在胸前。
肩部、胸部的防寒服被撕碎,皮毛、衣物纤维和肌肉组织混合在了一起,能看到森森白骨,鲜血流个不停,一股一股的往外冒……
为了上山寻找叛逆儿子,赵远带了应急医疗包,此时有了大用。
靠着雪狼尸体上,赵远抬起完好的右手,颤抖着给自己点了根烟。
叼着烟,他将生物喷雾凝胶喷在了伤口上止血,一瓶不够,足足喷了三瓶,也是仅有的三瓶。
勉强止住血,赵远脸色苍白,看到跪在身前自责不已、抽泣流泪的儿子,赵远笑了。
摸着儿子的脑袋,赵远笑道:“傻儿子,哭啥呢,你爹我又没死……”
冰谷星北半球,世界仍是白茫茫一片。
在连绵群山中的一道裂谷下,在峡谷地热河流岸边,一个小村落坐落于此。
一个个以土坯圆顶房屋为主体建筑的小院落紧紧相连,沿河而建,道道炊烟袅袅升起,生活的色彩在此间显得鲜艳而浓重。
这个村子名为热河村,居住二百户夏族人。
靠着天然地热河流,热河村的夏族人得以在平均气温零下20c、一年有大半时间覆冰的冰雪星球上存活了下来,繁衍生息,渡过了百年时光。
在热河村头,一栋漆了橘红色屋顶,围有篱笆的院落主屋之内,作为一家之主的赵远坐在土炕上。
盘着腿,苦着脸,抽着烟。
他的左手已经截肢,缠满绷带,另一只手正掐着烟,皱着眉审视着自家的四个孩子。
老大赵良,17岁,稳重,英俊、聪明、自律、能干,仿佛一切能用到一个男人身上的好词都能用到他身上,老像年轻时的自己了。
三妞赵桦,晚了老二几分钟出生的女儿,同样刚满14岁,是热河村最俊的闺女,也是村子里基因筛查中战斗潜能最高的孩子。
68啊,虽然距离选民标准差了不少,可也够高了,村里同龄孩子从小都被她揍怕了。
赵远最喜欢自家这闺女,平时最宠她,可如今最让赵远为难的也是她。
“爹,二楞这臭小子干啥啥不行,尽惹事,还是我去服役才好。”
赵桦梳着乌黑的长辫,瞪着乌黑的眸子,提溜着二楞的贼耳朵,怪他把爹害得没了左手。
她只比赵横晚出生了几分钟,从来不把赵横当做哥哥。
“所以才我去嘛,就我去!”赵横倔强的叫嚷着,被妹妹反剪手臂制服,不停挣扎,喊着争着就要去服役当兵。
成年仆民每年都得服役,大多是一个月的劳役,但这次国主下达了史无前例的动员令,全国每户人家出一名劳力服兵役。
服役的地方听说是数百光年外的某颗边境行星。
真去了边境行星打仗,就大概率回不来了。
赵横知道自己常常犯错,这次更是害了老爹,所以他不能再害了妹妹。
“爹!哪有女孩儿服役的!咱家那么些老爷们,还能叫乡亲笑话了?”赵横梗着脖子据理力争,立时被赵桦按在了桌上。
“就你,去了还能回来?你是想让爹妈难过是吧?”赵桦一只手就制服了臭哥哥。
赵桦正打算像小时候一样,按着自己的双胞胎哥哥打屁股,老大赵良上前抓住了妹妹的手,摇了摇头,制止了妹妹动粗。
“我赞成二楞去。”
大哥叛变了,急得赵桦直跺脚。
赵良不顾妹妹能瞪死人的眼神,冷静说道:“二楞是不让人放心,基因筛查得分也不高,可就是因为这样,他去服役,大概率进不了一线作战部队。”
“二楞岁数不大,已经是男人了,受点苦,只要活着,总有回家的一天。”
“赵桦毕竟是女孩,虽然帝国宪法规定了男女平等,可男女终究不一样。”
“对对对,大哥说的对!”10岁的幼弟赵显凑到土坎前,一副人畜无害的可爱表情,对赵远说道,“姐姐那么漂亮,去了不得被野猪拱了白菜?”
“胡说啥,应征当兵的女孩多着呢!”赵桦红着脸,上前要抓赵显,后者钻到桌下,耗子一般满屋子窜,口中叫嚷着好凶的大白菜,大白菜打人了!
赵远看着闹作一团的屋子,呵呵笑出了声,随即再次苦恼,叹了口气,似乎下定了决心。
“还是三妞去吧。”赵远的话音低沉,让屋里的人呆住了,就连赵桦自己也愣在了原地。
“为…为啥叫妞子去呀?”屋外,一个圆脸盘的中年女人掀开了沉重防寒门帘,怀里抱着装着食用菌团的木盆,眼含泪水,颤声询问,“妞子一个女娃儿,她……”
女人欲言又止,看了女儿,又看向儿子,她既舍不得女儿,也舍不得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