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邵云上沉默。
裴应许默默地用手指将脸上的蛋糕抹掉。
“你别多想, 我是不方便住酒店。”
邵云上心中微微一紧:“什么?”
裴应许沉默了片刻,说:“我怕裴自许对你不利。他做错事,是我调查出来的, 就是我们去拜月老那一次。事情是他自己做的, 可是裴自许却认定是我栽赃陷害。他性格冲动, 如果知道你有了身孕……在其他人看来, 只会觉得孩子是我的,对吧?我怕他会乱来。我过来时, 都是特地绕了道,不敢让人知道我来看你。”
邵云上大惊失色:“那你会不会有危险?”
裴应许看着她, 眼中含笑;“不会,我一直很小心。”
这样说,就还是随时会有危险啊。
邵云上心七上八下的乱跳, 本能般点头:“那你就住这里吧。不过……”她有点为难, “我这里没有多余的被子。”
刚搬来不久, 很多东西都是在慢慢添置。另一个房间其实是空着的,她一个人,没有亲友, 也没想过会有别人留宿。
“没关系,我在沙发上坐一晚就行了。”
裴应许如此好说话, 邵云上反而更内疚了。
“那能行吗?”
“可以。”裴应许站起来, 笑道, “你去洗澡休息吧, 我把碗筷收拾了。”
邵云上犹怔怔的,跟着站起来:“我来吧。”
“没事,这么一点东西,我没问题的。你早点休息, 明天不是还要上班?”
邵云上想了想,说:“那我下去给你买洗漱用品。”
“不用,我车上有,等一下我下去拿就行了。你去洗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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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云上洗完澡出来,裴应许已经收拾好碗筷,正下去拿行李。
不一会儿,他提着一个袋子进来。
“把头发擦干,小心感冒。”
邵云上揪着手中的毛巾,嗯了一声:“那……你去洗澡吧。”
“好。”
邵云上吹好头发时,裴应许正好从浴室里出来。
他穿得十分周正,白衬衣,黑色西裤,如果不是看到袋子中的脏衣服,还会以为他根本没换。
看穿着,的确是已经做好的坐一夜的打算。
邵云上因为刚才那片刻的犹豫而内疚,觉得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裴应许走到她面前,摸了摸她的头发。
“去睡吧,我明天很早就要走,随便看一点什么东西就能打发这一夜。”
邵云上咬了下嘴唇,小声的:“我……陪你聊聊天吧。”
裴应许明显意外的神色,从口袋里取出刚刚取下的腕表戴上:“那也行,最迟九点钟,你就要去睡觉。”
邵云上一下子笑了:“我又不是小孩子,平时都是十点才睡的。”
裴应许很轻地瞪了她一眼,拉着她在沙发上坐下。
这一落座,尴尬就来了。
两人面面相觑,一时都没找到合适的话题。
沉默中,裴应许似想到什么。
“我怕明早忘了,还是先给你。”他从放着换下衣物的袋子中,拿出一小串钥匙,塞到邵云上手心里,“这是以前你住的那套房子的钥匙,我把它买下来了。既然有关于荣许的回忆,就尽量保留着吧。”
邵云上完全呆住了,手中小小的一串钥匙,竟好像有千斤重。
“裴应许……”她的喉咙里堵得厉害,说不出后面的话。
“没事,你别有心理负担,就当是我送给孩子的礼物。”裴应许笑了笑,很轻地揉了下她的头发,“我留了一把,方便让人
打扫。你方便时,可以回去看看。”
邵云上眼中酸得厉害,感觉要忍不住流泪,忙低头掩饰。
裴应许很体贴,看破不说破,没有让她尴尬。
“平时晚上都做什么?”他问。
邵云上吸了下鼻子,平息自己的情绪:“看书备考。”
“已经决定要在这里定居了?”
邵云上点头:“住了一个多月,感觉挺好的,这边人对教育也十分重视,孩子以后可以有个好的学习氛围。”
裴应许笑了:“你考虑得真周到,以后肯定会是个好妈妈。”
邵云上没吭声,只看着手心里的钥匙。
“西西,”裴应许的声音轻了一些,带着一点请求,“可以跟我说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邵云上怔忡了一下。
她不想说。
她守着那些回忆,反复的回想着,生怕忘了一丁半点,可是没有打算和别人分享,也没必要和别人分享。
她的沉默,就算是一种回答。
裴应许很通情达理,并没有勉强她。
“那可以让我看看他的相片或者视频吗?我从来没见过他,我们真的很像?”
邵云上抬起头,裴应许近在咫尺,他这样的温和到接近温柔的样子,简直是荣许的翻版。
“很像。”她笑了笑,站起来,“在电脑里,我拿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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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脑中有很多关于荣许的相片和视频,不同年月,不同季节拍下的,有些是他单人的,还有很多,是他和邵云上在一起的。
无论是照片或者视频中,两人都在笑。
荣许的笑含蓄温润,而邵云上一直笑得明艳张扬。
裴应许点开一个视频,电脑中立即有邵云上的笑声传出来。
“快说,许得什么愿?”里面的那个邵云上一脸“凶狠”地揪住荣许的衣领。
荣许笑得温柔又无奈:“不能说。说出来就不灵了。”
“我不管!”邵云上无比蛮横,“要你说就得说。快点啊,荣律师,你到底还要不要听老婆的话了?”
荣许被揪着衣领,却好脾气地摸了摸她的头。
“好吧。我希望妈妈身体健康,长命百岁,还希望西西快点到二十岁,和她结婚,白头到老。”
“这还差不多。”邵云上慢慢松开荣许的衣服,一脸的得意和嚣张。
手还没完全松开,忽地荣许一把搂住她的腰,用力吻下去。
邵云上紧紧握着手中的钥匙,低下头,眼泪一滴滴往下掉。
如果早知道,她一定不会勉强荣许说出那个生日愿望。
如果没有说出来,他们是不是就可以白头到老?
“西西?”
邵云上猛地站起来,仍然深深地低着头:“要是看完了把电脑收起来,我去睡觉了。”
“电脑我用一下,有点事要处理一下。”
邵云上已经仓促离开,只匆匆留了一个“好”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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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云上在床上躺了很久,才慢慢平静下来。她的手中,还紧紧攥着那串钥匙。
她看着那串钥匙发起了呆。
其实裴应许也没有什么大错,本来就是无心之失,后面发现只是替身,也从来没有怨恨过她。
他的身体,这样在外面坐一夜,会不会吃不消?
邵云上抹掉脸上的泪,掀被下床,轻轻地走出卧室。
客厅里已经关上灯,借着卧室的灯光,看到裴应许斜靠在沙发上,身上盖着他的大衣,闭着眼睛。已经合上的电脑,就丢在他的身侧。
邵云上踌躇了片刻,还是放轻脚步走过去。
刚站到他身边,裴应许就醒了。
“西西,怎么了?”
邵云上吸了下鼻子,声音有点哑:“你……你这样不行。你……进去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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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的床比北城那时的大,是一米五宽的。邵云上和裴应许一人占据一侧,中间隔着很大一段距离。
裴应许和衣平躺着,邵云上背对着他,身体缩成虾米状。
黑暗中,两人都知道对方并没有睡着。
“谢谢。”裴应许说。
“……不用。”
片刻的沉默后,裴应许问她:“西西,你怎么也觉得他是我弟弟?他不是有家人吗?”
邵云上睁开眼睛。
黑暗中,她的声音很轻:“是阿姨说的。阿姨去世前告诉我,许哥不是他们亲生的。荣伯伯以前是厨师,有一晚下班时,在餐厅后巷里捡到许哥。听阿姨说,他当时差点儿冻死了,哭声特别小,小猫一样。幸亏荣伯伯听到,捡回他一条命。”
一般很难捡到男孩子的,尤其是后面送医院里检查,孩子还挺健康的。
荣家夫妻结婚多年,感情一直很好,身体检查也没问题,偏就是生不了孩子。捡到荣许后,两人等了几天,确认没人来找后,就带着荣许回老家,对外宣称是自己亲生的。
“荣伯伯和阿姨都是特别好的人,虽然不算有钱人,可是从来没亏待过许哥。”邵云上的嘴角一点点翘起来,“他们一家感情特别好,对外人也和善。许哥从小到大,有好多好多朋友。他很好……特别特别好……”
她这辈子,都再碰不到像荣许那么好的人了。
除了荣许,她不会再爱任何人。
荣许就是荣许,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他是姓荣,还是姓裴,根本不重要。
裴应许静静的听着,忽然叹息。
“如果当初被抱走的人是我,现在你爱的人,是不是就是我?”
不等邵云上回答,他自嘲的笑了笑:“不过更有可能,我当时就死了,轮不到被人捡。”
邵云上闭着眼睛不吭声。
这个假设并没有任何意义,实际上被抱走的就是荣许,和她一起长大,她从十三岁就爱上的人,只是荣许。
裴应许:“荣许去世后,你一直照顾他妈妈?”
邵云上“嗯”了一声:“许哥去世后,阿姨的身体就很不好了。当初有人来找阿姨,要补偿她一笔钱,我不肯要,阿姨劝我,说活着的人总是要生活的,许哥肯定也想我们过得好一点。”
裴应许沉默。那笔钱是他手术醒来后,派陈为民出面给的。
不是赎罪,只是害怕对方继续纠缠下去。
“其实我没有资格拒绝那笔钱,阿姨把许哥养那么大,她总要养老。”邵云上的眼里又开始发酸,声音有点哽,“可是阿姨后面一直不好,她没有亲人了,我只能把她带在身边。”
邵云上照顾了荣妈三年,直到她病逝,将她的骨灰送回老家。
自此,她的身边,也没有一个亲人了。
“西西真善良。”
邵云上在黑暗中摇头,眼泪悄无声息从脸上滚落。
“不是。阿姨对我很好,许哥以前攒下的,还有那笔补偿,除掉看病花掉的,剩下的那些,最后她都给我了。阿姨说……说……她说我没有亲人了,要留点钱……在身边……”
她紧紧地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裴应许转过身,侧对着她。
“西西,你要不要摸一下,荣许的心脏?”
邵云上蓦地睁开眼睛。
裴应许慢慢贴过来,将她翻了个身,面向自己,握住她一只手,贴上自己的心脏处。
隔着衬衣的布料,后心温热的触感下,是心脏有力的搏动。
一下。
又一下。
邵云上顿时泪流满面。
裴应许一声不吭地将她搂进怀里,让她的脸贴在自己心口处。
“西西,假如你想哭,就哭吧。他可以听到的。”
邵云上蜷缩着身体,脸紧紧地贴在裴应许的心口处,痛哭出声。
“许哥……许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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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四点,裴应许悄悄起了床。
邵云上昨晚哭得太久,现在睡得很沉。
裴应许没有惊动她,洗漱好后,悄悄地出门离开。
外面的雪早已经停了,并不大,只有薄薄一层。
他坐进车里,发动汽车后,并没有急于开出去,而是拿出手机,一页页翻看昨晚从邵云上电脑中拷贝的那些相片和视频。
四点二十,裴应许收起手机,隔着车窗,抬头往楼上看了一眼。
三楼的窗口黑黢黢的,邵云上应该还在睡梦中。
他将车驶离小区,一路未停,一口气开了五个多钟,最后精疲力竭地将车停到另一座城市某家酒店的地下停车场里。
十点钟,裴应许略带着一点疲惫,却气势逼人的带着陈助,出现在分公司的会议室里。
他没有骗邵云上,这一趟,的确是绕了远路。
裴应许是借着来分公司视察的机会,让陈为民帮着打了掩护,悄悄地去了一趟清阳。
他和裴自许的关系已经降到冰点,以裴自许那种不计后果的亡命之徒性格,他不得不提前提防。
下午两点半,两人返回北城。
四点多钟,飞机在机场降落,裴应许让前来接他们的司机直接把车开到医院。
裴峰的病房外,裴自许和杜雪茶被保镖挡在门外,房间里,只有裴自馨一个,正十分乖巧地陪着他聊天。
裴应许走进去,一条条汇报近期的工作。
末了,裴峰叹了口气。
“公司的事,暂时要靠你了。应许,你辛苦了。”
“份内事,不辛苦。爸爸你好好养身体,等着你回来主持大局。”裴应许一如继往平静,不邀功,不叫苦,也不对裴峰过份亲热,始终和他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出病房时,同刚才进去时一样,他又接收到来自那母子二人恶毒的目光。
裴应许视若无睹,一脸淡漠地走进电梯。
了楼,看着迎上来的陈为民,裴应许仰起头,看了眼裴峰病房的方向。
“陈为民,知道为什么他们母子在裴峰那里讨不到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