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听者有心

    拿过酒壶给石崇斟满酒，曹猛问道：

    “石县爷，您来幽州是……”

    光打听他们来做什么的，石崇自己却什么都没说。

    石崇答得随意：

    “我呀，就是来搭关系的，二位知道我做的是胡人的生意，可搭上线的，都是底下那帮人。想把生意做大，就得搭上最有势力的人。卫瓘把鲜卑六部首领齐聚幽州，得到信，我就来了。”

    他压着嗓子，小声道：

    “别往外传，让皇上知道，我把政务丢下，跑幽州来做生意，非撸了我的官不可。我家老爷子驾鹤西去，石家大不如前，我可不敢惹皇上不高兴。若不是跟少东家投缘，万不敢与你们相见。”

    一句话，瞬间拉近与曹复二人的距离。

    可惜，曹复已知石崇把自己的画像上报给了司马炎，眼前这位，人鬼两说，他们可不敢交心而处，却都装作不知道的样子，说了些把心放在肚子里的话，好半天才完事。

    石崇提醒道：

    “少东家来的巧，趁着鲜卑六部首领都在幽州城，不妨直接跟他们搭上线。胡人脑子简单，论做生意，拍马都赶不上咱们汉人，跟他们做生意，闭着眼都能挣银子。

    我跟你说，一匹极普通的丝绸，能跟他们换四五匹壮年马，还能到他们家马圈里随便挑。贩上一趟货，随随便便就能弄上几百匹马，入了关，倒手就是十几倍的利。辽西出野山参，成色、品相极好，拿货换，值不了几个银子……”

    谈起生意经，石崇口沫横飞。

    曹猛插话道：“石县爷，你找的是谁的门路，咱好避开，免得冲了货，就不好了。”

    石崇也不遮掩：“我找的是拓跋部，来前，刚拜见了拓跋太子爷，不打紧，咱们各凭手段，碍不着啥事。”

    他话说得大气，可还是把他找的谁，说了出来，私心里，也不愿和曹复撞货。

    扬谷帮在江南，江南商业繁华，远不是北地可比，货物种类、品相皆高于北地，他也怕曹复找上拓跋部，拓跋部的人难免会做比较，若那样，他所做的努力就全白费了。

    曹猛亲热地拍拍石崇肩膀：“石县爷大气，放心，放心，咱们错过拓跋部就是。”

    “李爷客气，客气，生意谁都做得，各凭手段，各凭手段，哈哈哈……”

    石崇眯缝着笑眼，对曹复主仆二人的识趣，很满意。

    “石县爷，鲜卑六部来的都是谁呀，您给讲讲，咱们就是个江湖帮派，挣点苦力钱，对朝堂上的一概不知，胡人在咱们眼里一个样，压根分不清谁是谁。您给讲讲，免得不小心得罪了人，还不自知。”

    曹猛谦卑的态度，石崇很受用，世家子弟的自豪感油然而生，滋了口酒，笑道：

    “正要跟二位说呢，不是石某夸口，有些事我能知道，二位还真不见得能打听到。”

    “是，是，是，没错，咱们就是在水里刨食的，哪比得上石县爷，石县爷出身高贵，眼界、见识甩咱们好几条街……”

    曹猛再次给石崇斟满酒，恭维话一句接一句，石崇听得顺耳，人也不那么绷着了，话匣子一打开，滔滔不绝：

    “我今天拜访的是拓跋太子爷沙漠汗，沙漠汗在洛阳为质好些年，皇上登基，改朝换代，才回去。他来洛阳的年头太长，接受的是咱汉家教育，身高八尺，相貌堂堂，论才干在拓跋力微的儿子中，绝对是这个……”

    石崇竖起一根大拇指晃了晃：

    “沙漠汗在洛阳为质，没受着苦，享受的是贵宾待遇，跟很多高官权贵私交极好。我那时还小，跟家父赴宴的时候，见过他两次，因着这层关系，才跟他搭上线……”

    他长长叹口气，接着道：

    “沙漠汗也挺可怜的，老爹太能活，都过百岁了，还耳聪目明呢，沙漠汗委委屈屈做了好几十年的太子爷……”

    他压下声音，像说悄悄话一般：

    “听说，沙漠汗回去后，日子不太好过，被他的几个弟弟挤兑得快没地儿站了。要不然，卫瓘召集六部议事，拓拔部也不会把太子爷派出来。您想啊，他老爹那么大岁数了，随时都可能断气，他一个太子爷，不好好守在老爹，巴巴来参加什么大会啊，万一拓跋部生变，情形堪忧啊……”

    他边说边摇头。

    曹猛接话道：“那石县爷还跟他联系？万一他有个好歹，岂不……”

    石崇睨他一眼，举着酒杯空点两下，笑道：

    “正因他情况堪忧，才更需要钱发展势力，我也才更有空子可钻。就算他时运不济，没能即位，也不打紧，再联系旁人就是。反正，我卖货，他付钱，顶多我少赚些，碍不着什么的。”

    曹猛恍然，竖竖大拇哥，继续拍马屁：“石县爷高明，还是您脑瓜子好使，咱们想不到这些。”

    曹复插话道：“石县爷，万一沙漠汗即不了位，您估计，拓跋部会落在谁手里？”

    石崇笑得诡异：“这个，就更有意思了……”

    他把拓跋力微的发家史说了一遍，神神秘秘道：

    “二位想想，拓跋部之所以异军突起，是托了他老丈人窦宾的光，窦宾是条汉子，知恩图报，待下宽厚，在没鹿回部威望极高，结果引狼入室，他的后人落得那般下场，没鹿回部的族人能没点想法？……”

    在船上，曹复已经给曹猛讲过拓跋力微的发家史了。

    见石崇也认为拓跋力微收拢没鹿回部大有问题，曹猛二人对个眼神。

    “……拓跋沙漠汗是长子，却不是窦氏生的，拓跋力微有今天，没鹿回部占一多半功劳，没鹿回部在拓跋部的势力也是最强横的。我猜啊，没鹿回部极有可能拥立窦氏生的拓跋悉鹿即位。”

    曹复点点头，暗暗记下拓跋悉鹿这个名字。

    石崇喝尽杯中酒，夹了两口小菜，咀嚼了几下，接着道：

    “宇文部来的是宇文莫那，应该就是今天你们最后见到的那个胡人。此人桀骜，力大无穷，身手极好，他在宇文部崛起的速度很快。宇文部的头领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叫什么……”

    他想了半天，挠挠头：“想不起来了，不过，宇文部实际能做主的就是这个宇文莫那……”

    他身子前倾，唇角扯出一抹怪异的笑容：“听说，宇文家的男人，都好男风……”

    他拍拍曹复，语带调侃：“少东家，你生得俊俏，可别让宇文家的男人瞧见了，万一被他们盯上，可不得了。”

    曹复没怎么样，曹猛色变，咳咳两声，打断道：“来，来，来，喝口酒润润，润润再说。”

    石崇丝毫没留意到曹猛的不对劲儿，他话意正浓，哪肯停下，继续道：

    “宇文家的人虽好男风，却一点都不耽搁生孩子，每任首领的子嗣都不少。他们在六部中是最神秘的，极少跟外界打交道。我听说，他们跟拓跋部私交还不错，互有姻亲，大概是在拉同盟，不得已而为之。”

    曹复思绪飘到割肉胡饼铺子外见到的那幕，隐隐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了。

    曹猛快速扫了眼曹复，岔开话题道：

    “秃发部来的是谁？秃发树机能杀了咱们不少人，卫瓘召集六部议事，摆明了没安好心，他能派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