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乌云散
“僵蚕和蝉退。”
黄掌史、王叔和咯噔一下。
僵蚕是家蚕幼虫在吐丝前干涸硬化的虫体，蝉退则是黑蚱羽化后的蜕壳，两样药材，都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蝉退，北地就有，可僵蚕主要产于江南。
黄掌史急道：“可问过镜水阁了，他们带的药材里面也没有吗？”
李御医摇头：“镜水阁带来的都是些趋寒去热的常用药，没有这两样。”
黄掌史看向王叔和：“王老，可有能替代这两味药的？”
王叔和皱着眉头想了想，说道：“蜈蚣、蝎子可替僵蚕，药量是僵蚕的一半，蝉退再找找吧，北地应该不缺蝉退。”
李御医走后，黄掌史、王叔和在屋里转圈，谁都没想到，方子有了，药材却出问题了。
正在这时，黄掌史身边的小医童兴奋地跑了进来：“掌史大人，掌史大人，皇上醒了，高热退了，斑疹也少了。”
黄掌史拍拍胸口，念了声菩萨保佑，可算是起作用了，他顾不上跟王叔和说什么，抬步就往司马炎的寝殿跑。
到了一看，杨贵嫔正在喂司马炎吃粥呢，见他来了，杨贵嫔站了起来：“黄掌史，陛下刚醒，就嚷嚷饿，是不是快好了？”
司马炎昏睡多日，时有朝臣与后宫嫔妃们勾连，杨芷看在眼里，急在心头，生怕司马炎一命呜呼了，好不容易清醒了，恨不得司马炎能立时起来跑马。
黄掌史不敢打包票，沉声道：“臣，先给陛下诊诊脉。”
他闭目诊了良久，露出个笑容，起身一礼道：“恭喜陛下，陛下脉象平稳，已然见好，再喝上几副药，就无碍了。”
司马炎还很虚弱，他虽不清醒，却还是有感知的，昏昏沉沉的日子里，不知喝了多少不同口味的苦药汤子。
见黄掌史神形疲惫，扯出丝笑容，哑着声音道：“辛苦黄掌史了。”
黄掌史鼻头一酸，若不是来了大救星，他差点以为自己的脑袋要搬家了，哽着声音道：
“臣份内之事，不敢言苦，陛下能醒过来，是前朝太医令王叔和的功劳，臣不敢贪功。”
司马炎刚醒，脑子还不是很清醒，皱皱眉头，前朝太医令王叔和？他是谁？好像有点耳熟。
他身子虚弱，不愿多想：“爱卿不必自谦，等朕好了，再叙功。”
想了想，觉着少点什么，转转眼珠子，在屋里找了半天：“张鸿呢？朕好些日子没见着张鸿了，他去哪了？”
杨芷唇角微撇，一个太监，也值当皇上这般挂心，打趣道：
“陛下前脚病倒了，张公公后脚也病了，张公公要知道皇上这般记挂他，爬也要爬来皇上榻前谢恩。”
司马炎哦一声，指指黄掌史：“那药，赶紧煎给张鸿服下，使顺手了，他不在，朕倒不习惯了。”
黄掌史应声退了出去，心说，到底是皇上跟前一等一的大红人，刚醒，就记挂上了。
司马炎身边有宫妃们献殷勤，邓询也不差，一堆的徒子徒孙在榻前伺候着。要不是他嫌自个儿岁数小，干儿子都不知收了多少了。
司马炎刚倒下，他就在榻上装病，身子骨都躺软了。听说司马炎病情渐好，生出几分喜悦，随即又想，完了，主子的谋算又落空了。
他伺候了司马炎好几年，并非全无感情，可惜，人心总是偏的，即便司马炎待他再好，他也无法忘记入宫的初衷。
正当御医署满世界找寻那两味药材时，琅琊王司马伷和梁王司马肜的车马进城了。
司马伷和司马肜在宫中自有消息渠道，听说前朝太医令王叔和现身，心道，不好！这才匆忙着赶了过来。
二人赶了个前后脚，见着司马炎就哭：
“陛下呀，陛下，老臣以为再也见不着您了，半道上……老臣得了风寒，属下好不容易才将老臣救了回来，老臣，老臣……”
司马伷哽咽难言。
司马肜一瞧，不肯落于司马伷之后，跪行了几步：
“陛下，臣，好不容易快到地方了，结果，带来的粮食和药材全被灾民抢了，没法子，臣只好返回去重新置办，这才来晚了，臣有罪，还请陛下降罪。”
司马肜比司马伷的封地近，顾不上在司马炎跟前有没有脸面了，把被灾民抢了的事，添汁带水地说了一遍。
“陛下，臣为了能再多筹备些物资，典卖了家当，你皇婶把嫁妆都拿出来了，哎，也怪老臣驭下不严，手下不如皇兄的兵得力。要不然，说什么也不能这会子才进城。陛下呀，让陛下受苦了，都是老臣的错……”
司马伷哪肯让风头都被司马肜得了去，一抹汹涌的泪珠子：
“陛下，老臣万没想到洛阳灾情如此严重，都怪老臣得到消息晚了，让陛下遭罪了，是老臣的过错，陛下尽管降罪便是，老臣绝无怨言。”
司马肜赶紧接上：
“陛下，臣只盼着陛下赶紧好起来，洛阳赶紧好起来。臣愿吃斋一年，为我司马家的江山祈福。”
司马伷一听，这么狠，咬咬牙：“老臣也愿吃斋一年，为我大晋祈福。”
连着喝了几日的药，司马炎虽还有些虚弱，却无大碍了，眸光闪了闪，笑道：
“二位皇叔快快请起，皇叔们不避辛苦，不怕染上疫症，不远千里来救灾，是我大晋的功臣，朕怎忍心苛责？快，快，快扶皇叔们起来。”
见皇上没有怪罪之意，司马伷和司马肜才把心放回肚子里，却依旧抹着眼泪，一脸心疼状：
“陛下都瘦脱相了，二哥二嫂在世，指不定怎么心疼呢。我府里还有只百年老参，老臣这就传信回去，让他们快马送来，得好好给陛下补补身子。”
“我府里有上好的灵芝，臣让人送来，臣记得陛下喜欢吃我府里的紫苏糕，臣让他们多做些，一总送来。哎哟～，不是亲眼瞧见，哪能想到，皇上竟瘦成一把骨头了，心疼死皇叔了……”
……
司马炎唇角含笑，看着他们表演，也不说破，不管怎样，到底是来了，总好过现在都毫无音讯的各大州府。
司马伷、司马肜，一个比一个会说，叙完了功，再叙亲情，热闹了好一阵子，才消停着离去。
有了司马伷、司马肜带来的粮食和药材，城中灾情大为缓解。
特别是在他们带来的药材里，发现了少量的僵蚕和蝉退，让黄掌史和王叔和大大松了口气。
眼见着城中的瘟疫逐渐缓解，王叔和不愿再牵扯进皇家的事，给黄掌史留下一封书信，飘然离去，谁也不知他又去了哪里。
城中灾情，一日日见好，附近州府闻风而来。四大城门，每天都能瞧见数量不等的粮食、药材，还有各类物资络绎不绝的送来。
笼罩洛阳多时的乌云，终于散了！
在涌进洛阳城的人流里，一队人马逆行出城，跑出洛阳十多里地，才缓下速度。
一人道：“康儿，司马炎命大，让他躲过一劫，别灰心，咱们再找机会。”
望着身后的城池，曹复怅然道：“司马氏气运未断，如此劣势，还能天降贵人，再想有这样的机会，怕是难了。”
曹猛不知该怎么安慰他，大笑道：“虽未除去司马炎，却让他元气大伤，皇子和宗室子弟折损不少，总算出了口恶气。走，回去找先生，咱们重新来过。”
曹复恋恋不舍地望着洛阳城，猛一回身：“走，回丹阳郡，找先生去。”
曹猛、曹攸怕司马炎忙完了，腾出功夫再找曹复麻烦，催促着曹复趁乱离去。曹复不想走，却知二人担心的不无道理。无奈，只好乘兴而来，败兴而归。